第221節

　　舉例而言，做一個八小時的夢，卻會感覺在夢中度過了一天多的時間。那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天。而有時候，夢的時間會長達一個星期，最誇張的時候是一個月到兩個月。譬如第二天醒來，含青就會根本回憶不起前一天發生的任何事情，因為一般人都很難想起一兩個月前某一日所發生的事情。
　　日本恐怖漫畫家伊籐潤二畫過一個恐怖短篇《長夢》。講述的就是某個病人會做很長的夢，夢中會感覺度過了極為漫長的時光，到後來他甚至在夢中經歷了幾百幾千年，乃至大腦都開始進化為未來人的樣子。
　　含青倒是沒有那麼誇張，目前夢境中對時間最長的感應是三個月。
　　然而……四年前，和許允分離後，夢境的長度開始發生了改變。
　　雖然比較少，但是……含青開始做時間長達半年的夢境。而夢境的內容，無一例外，就是處於永生墓園的墓穴內。
　　全身肉體潰爛，血液流乾，骨頭碎裂，大腦被取出，然而，即使如此，依舊有意識。甚至，可以驅使自己的身體，可以讓手腳移動。然而，哪怕要移動一下，周圍無數的亡靈死者就會阻止自己。
　　半年。
　　和現實沒有任何區別的真實夢境。
　　能夠實際地體會痛苦和絕望，想要醒來都做不到。
　　在一個沒有色彩，沒有聲音的世界，連求救都做不到，在黑暗的最深處，只能看到自己這樣身體永久地腐爛下去。
　　人是無法不睡眠的。而且在這種環境下不養足精神睡眠，在血字工作的過程中，會有多可怕的結果誰也無法想到。
　　從小到大一直都維持著這樣的夢境，然而，這時候，許允不在身邊了。
　　儘管夢境中，含青一直都和許允拚死逃亡著，雖然每次都會重新陷入墓塚內。在沒有聲音的世界，她無法告訴許允自己的名字，在黑暗的世界中也一直看不清許允的面容。但是，至少，不是她一個人。
　　但四年來，許允一直不在自己的身邊。夢境中，也是如此。
　　四年來，含青在永生墓園的墓塚之中，就這樣曾經待了有六年的時光。合計起來，她和許允，實際上有十年沒見面了。
　　那六年的時光，對她而言是真正的地獄。以前，在夢境中度過一個月的時光都是很少有的，而四年來夢境竟然有十二次達到半年的漫長程度！
　　她從小到大，就一直在發誓，絕對……絕對不要讓這夢境成為現實！如果是夢，那無論如何真實，總會有醒來的時候，只要醒來，那麼一切都將會結束。但是，如果她死去，她就會真的進入這個永生墓園！
　　她比誰都清楚這個事實。
　　夢境中度過的那六年的時光，足夠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發瘋。而當許靜親口告訴她，殺死許允是唯一的方法的時候，她感覺到的只有絕望。
　　在永生墓園中，永遠地變為一具殘屍，身邊都是腐爛的殭屍冤魂，永恆地保持著意識，在黑暗深處不斷腐爛發臭，永遠在這沒有色彩和聲音的墓穴內……
　　永遠……
　　永遠意味著什麼？
　　千年，萬年，十萬，百萬，千萬，哪怕是幾億年，幾十億年，幾百萬億年……
　　都不能夠算是「永遠」。
　　永遠就意味著沒有至今，沒有盡頭。哪怕過去了無數兆億年，她也依舊只能在永生墓園中存在下去。綠尚且能夠靠將魔王埋葬來解放自己的家人的靈魂，可是含青卻是知道，作為候選靈媒的自己是沒有這樣的希望的。科學家認為，宇宙是有其壽命極限的，但是，連時間也可以操控的永生墓園，含青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哪怕宇宙毀滅，世界再一次重組，哪怕到如此漫長的時空盡頭，永生墓園內的時間依舊會流動下去。
　　這種事情，光是想一想，就會感覺到極端的顫慄和恐怖。寧可魂飛魄散，含青也絕對不要去忍受這樣的恐怖！
　　然而……
　　代價是……
　　代價是……
　　代價是……殺死許允！
　　在獲取許允所在信息的前一日，含青又在永生墓園的夢境內，度過了半年的恐怖時光。半年內，每一分，每一秒，她的身體都在持續腐爛。可是，她卻依舊會存在著意識。後來，連時間都開始模糊，然而醒來的時候，卻明確地感覺到，是過去了半年多。
　　她最初，根本沒考慮過要殺死許允。
　　完全沒有考慮過。
　　然而，當再一次見到許允的時候，她只知道，只要殺死他，那麼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雖然不知道候選靈媒的事情，可是夢境卻有一種詭異的方法，提醒著她，這是她唯一的後路。
　　她唯一的求存之道。
　　唯有殺了許允，才能存在下去。才能活下去。
　　然而，她始終下不了手。
　　如果，如果許允在她的身邊。那麼也許就算是漫長的永恆，她也可以支撐下去吧。和他，永遠地沉睡在墓塚的最深處，就和她一起腐爛，一起在這沒有色彩和聲音的世界中，度過永恆。
　　也許那樣，永恆就不是那麼可怕了。
　　但是，她卻殺死了許允的父母。
　　「你走吧！」
　　短短三個字，含青卻比誰都清楚，她將徹底失去許允了。
　　他不會陪伴自己了……
　　永生的墓穴，她注定只能孤獨一人，度過這沒有盡頭的絕望。
　　永恆的絕望……
　　既然如此……
　　她唯有選擇殺死許允！
　　這個從小折磨自己到現在的噩夢，她絕對不能讓其成真！
　　絕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