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死亡日期嗎？」
　　「是……」
　　「從最初就知道。」
　　「最初？」
　　「從他瞭解『死亡』這個詞彙的意思開始，他就知道。許家的某一個嫡系血親都會瞭解自己將會在未來哪一年什麼時候死去。我也一樣。然後，就開始分配何時進入死後世界，如何活下去。而他很不幸，他的死期，也僅僅比你晚半年罷了。」
　　蘇含青沉默了。
　　「不過，他接受了那一切。並且，在他『靈媒』的身份被家族注意到以後，他也就成為了整個家族矚目的焦點。對，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你也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和你一樣，都是『靈媒』，同樣，也都擁有著短暫的生命。從那時候起，你就一直很想見到他吧？他知道自己的死期，然而他接受了這樣的命運。雖然他是怎麼想的我並不知道，但是……他很珍惜活著的時光。」
　　說到這，她忽然歎了口氣。
　　「如果他的父親在家族中的地位再高一些的話，如今我所擁有的地位，必定是屬於他的。他有著過人的機智，懂得隱忍，也有著心狠手辣的心機。他已經做好了最壞準備，如果死去，就葬身在死後世界。就好像你白天做的那樣，就算將槍口對準他，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含青抬起了頭。今晚的月光，特別地明亮。
　　她的眼眸中映照著一片銀色，嘴唇微啟：「對。我一直都想見他。從六歲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也知道作為『靈媒』的他，日後肯定會和我相遇。我和他，雖然身份不同，但是命運太相似了。所以陪伴在他身旁，對我而言是一種安慰。」
　　許靜再度歎了口氣。對她而言這並不常見。
　　「你愛上他了嗎？」
　　月光下，含青的視線和許靜交匯著。這一刻，她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沒有如同這一刻地激昂。
　　「他一定也是想活下去的。那時候，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想活下去。他並不希望葬身在死後世界。也許對人類而言，和宿命抗爭顯得太奢侈，然而我總感覺，只要看著他，哪怕只是注視著他的背影，我的勇氣就更能增加一分。」
　　此時，月光下，一身素白衣服的含青，竟然顯出一份異常的淒美。雖然她沒有許靜這般的絕美姿容，但是人的美，往往並非只是五官來堆砌，更多的是，是由心靈散發而出。
　　許靜閉上了雙目。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但是，她也希望由自己來主宰自己的命運。爭權奪利腥風血雨的生活，她早就膩了。權力再怎麼好，在生命腐朽的一刻都將消失。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她計劃了這麼多，目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活下去。
　　「你和我很像。」睜開雙眼的時候，她露出了釋然的神色，「不管怎樣，已經確認了你的狀態，我可以安心地回去了。」
　　許靜說完後，就回過了頭去。她知道，也許，這一別，下一次再見面，就是訣別了。
　　「靜小姐！」含青忽然在她身後喊道：「無論如何……謝謝你！」
　　許靜擺了擺手，她的身影，在一片深林中消失。
　　進入樹林後，許靜站定，繼而朝著一旁的黑暗處看去，說道：「出來吧。剛才的話，都聽到了吧？」
　　許允從樹木另外一側走了出來。
　　「好好地守護含青。」許靜沒有說多餘的話，只是這麼一句囑托：「她承受了太多痛苦，而遇到你的時候，她終於可以安心了。因為她終於不需要再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我會的。」許允的回答，也是如此簡單。
　　第二日，許靜離開了。而接下來的日子，訓練日程也是越來越緊張。一次次近身格鬥的鍛煉中，許允也是遍體鱗傷。幾個月下來，他已經幾乎完全曬黑了皮膚，然而身體卻變得更加健壯，胸口已經凸出好幾塊胸肌來。現在的他，眼神比以前更加凌厲。而蘇含青也是一樣，她也是在一次次地突破自我，等待那一日到來。
　　樹林內，許允和含青各自和他們的老師進行近身格鬥。許允的出拳速度也是越來越快，而且拳拳帶肉，眼前的天一瞑完全只用一隻手和他較量，依舊顯得游刃有餘！而另外一邊，和蘇含青格鬥的人則是天一家族的天一雪，雖然她的資質極為稀鬆平常，但對付含青也是足夠的，但是現在她卻是招數間出現了不少破綻，都被蘇含青一一利用！最後，天一雪不得不動用另外一隻手，才能夠招架！
　　「我……我輸了！」天一雪只能認輸，雖然她出身國術世家，但是實力實在太弱了，和天一瞑根本就無法相提並論。
　　蘇含青這才停手，看向旁邊。而許允這時候卻是再一次敗了。然而，他堅持的時間卻是比之前要長了許多。
　　含青走過去，扶起了許允。
　　「你很不錯。」
　　「嗯。」許允站起身來後，他看向眼前同樣是露出了讚賞目光的天一瞑，後者也是對他豎起了拇指。
　　幾個月來，許允和蘇含青之間早就有了一種很強烈的默契。那一天，許靜對他說的話，已經讓他明白，含青，將是他未來最重要的戰友。她，是自己的同伴！
　　生死與共的同伴！
　　「很好，」天一瞑卻是在此刻，宣佈了一件事情：「現在，是對你們的訓練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作為『靈媒』……將死者呼喚到這個世界來！」
第九十二章 靈媒
　　許允伸出手，點燃了眼前的蠟燭。
　　這是一個破敗陰森的房間，周圍到處是斷裂的瓦礫和破碎的玻璃。不過，還是看得出來是很明顯的西方建築。而就在許允身後不遠處，有一段已經變得近乎朽爛的樓梯。
　　這是一所已經徹底荒廢的學校，2004年，這所位於英國倫敦的小學，因為意外而被付之一炬，無數學生和教師在大火中喪生。
　　這個地方，很快就要被填平重新修建新的建築。而現在許允和蘇含青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待在這裡。那樣，來自死後世界慘死的亡魂，將再度出現在這裡。
　　這個建築內部已經佈滿了數千個攝像頭。對於鬼魂，人類的認識實在太少太少，也正因為如此，就缺乏應對的預案。只是，根據許竺所說，人類發明熱武器對鬼根本毫無作用可言。既然如此，那麼該如何做，就需要實踐了。
　　當然，不用說，這是非常危險的。但是許允也清楚，一旦進入死後世界，不可避免將遇到無窮無盡的惡靈厲鬼，那時候的危險將是現在的無數倍。家族考慮到這一點，決定利用他們的靈媒體質，來進行一次真正的「實踐」。
　　坐在許允對面的蘇含青，她的目光中搖曳著蠟燭的火光，她身為一個靈媒，當然不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事情。靈媒能夠將死者從死後世界呼喚而來，而此時，她就在做這樣的事情。當然，靈媒被鬼魂殺死的可能性並不算很高，被呼喚而來的鬼魂殺死，就更低了。所以她也在勸慰著自己，盡量放寬心。而且，真的出了問題，靈媒也可以及時將鬼魂送回去，這也是靈媒能夠生存下來的最大保障。
　　「你第一次將死者呼喚過來，是在什麼時候？」許允盤坐在含青面前，問道。
　　「我不想回憶那段經歷。」含青映照在蠟燭火光中的臉色，顯得有幾分病態的蒼白，不過這不是身體出了問題，而是靈媒在呼喚亡魂時必然會出現的現象。
　　許允倒也可以理解。看著眼前那根蠟燭，他隨時警惕著四周的動靜，哪怕是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他也會捕捉到。
　　「許允。」含青的雙目從那蠟燭移動到許允同樣開始顯得蒼白的面孔上，說道：「我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你。」
　　「我知道。」
　　「那時候我就很想見到你。因為我所知道的靈媒就只有你一個人。而且，你的死亡日期，和我在同一年。所以，我經常在想像，你會怎樣生活，怎樣地考慮自己的未來。因為，我知道將來我肯定會和你見面。雖然連你的照片也沒有機會看到，但我常常在想像著你。最後，當我聽說你全盤接受並且一度堅強地嘗試改變命運，給了我很大的支柱。那時候我感覺自己並非是一個人，雖然是黑暗的命運，但我知道這片天空下，還有一個和我一樣的人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因為你沒有放棄也沒有消沉，更沒有自殺，所以我從那一天起就發誓，絕不會輸給你，總有一天，當我和你見面的時候，我要和你一起負擔這殘忍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