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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節

  「我們的窩棚是避人的。」老頭兒不想惹什麼麻煩,一個勁兒的和小鬍子解釋。
  雙方距離一近,小鬍子就聞到這兩個人身上有一股屍臭味,這種味並不濃烈,顯然老頭兒和年輕人時常都會沖洗身體,但是這種味道是怎麼洗都洗不掉的。每個行當都有各自的忌諱,住處避人,這本來不過分,然而讓小鬍子起疑的,是這兩個人身上的味道重的有點不正常,即便一個常年下坑的老爬子,經常和各種各樣的屍體打交道,也只不過陰氣和土味重一些,絕不會有這麼濃重的屍臭味。
  那種味道彷彿是從這一老一少的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小鬍子瞇起了眼睛,像這樣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這一老一少每天都睡在死人旁邊。
  這種事情本來和小鬍子托他們做的事沒有太大關係,但小鬍子是個謹慎的人,如果他僱用的人有什麼不正常時,他心裡肯定也不會多踏實。小鬍子默不作聲,彷彿聽不到老頭兒的解釋,繼續要朝前走,老頭兒頓時伸手推住他,他身後的年輕人微微揚起了手裡的斧子。
  此時此刻,從對面刮來的風又大了一些,那種讓小鬍子感覺熟悉的氣味再次濃重。而且老頭兒也看出來小鬍子顯然不是個普通人,他直接把小鬍子朝後推了推,說:「這事兒我們不做了,你另找人吧……」
  老頭兒的話還沒有說完,小鬍子就猛然動手了,老頭兒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力氣非常的大,不過他也就有一把子力氣,沒有練過什麼功夫,一個照面就被小鬍子給放倒了。後面的結實年輕人和老頭兒一樣,能把一頭牛絆倒,但反應和速度卻很慢,手裡的斧子剛剛高舉起來,一條膀子就被小鬍子給卸掉了。
  小鬍子出手只是為了制服他們,並沒有下殺手,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他不會亂殺人。接著,他就取了繩子,把老頭兒還有年輕人就地綁到旁邊的樹上,這一系列動作非常,等後面的格桑梅朵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被捆的和粽子一樣。
  老頭兒知道遇見了高手,被綁住之後就一言不發,那個年輕人不管那麼多,再加上一條胳膊被卸了,疼的要命,扯著脖子來回的大喊大叫,小鬍子聽的有點煩,隨手撕下年輕人的衣服,把他的嘴巴堵的嚴嚴實實。
  小鬍子要看看窩棚那邊是怎麼回事,他轉身叫格桑梅朵在原地等著,因為那種令人噁心的氣味背後,肯定是更讓人噁心的東西,一般人猛然看見具屍體都會嚇的魂飛魄散,更不要說別的。
  呼……
  一股猛烈的風迎面吹來,離窩棚越近,那種氣味就越大,小鬍子從窩棚的縫隙朝裡看了看,窩棚裡很亂,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這時候,他就發現,那種氣味來自窩棚的後面。
  他繞到窩棚後面,立即就看到七八米之外,有一個沒有完全掩埋掉的坑,填坑的土很鬆軟,夾雜著草葉樹枝,當他走到這兒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坑肯定是氣味的源頭。
  窩棚後放著一把爛鐵鍬,小鬍子用它撥開了坑上的一層浮土,頓時,他就覺得沒讓格桑梅朵跟過來是正確的,如果她看到坑裡的東西,十有八九會嚇個半死。
第八十九章 只有背包
  虛土下,露出了兩具慘不忍睹的屍體,這是非常恐怖的一幕,儘管是在大白天。小鬍子看得出,兩具屍體一高一低,都被剝掉了皮,臉朝下丟在坑裡。
  他剛剛慶幸沒有讓格桑梅朵過來,但是腦子一轉,立即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念頭。尕耶河,可以沖走一切的湍急河水,撈屍人……
  如果沒有意外,晉普阿旺和李能都會順著水流被衝下來,他們被撈屍人撈上來了?
  想到這裡,小鬍子就有一點目眩,這是個讓他無法接受的想法。他馬上把所有的浮土都抹掉,用鐵鍬把一具屍體翻了過來。這種屍體的慘狀是絕對能把人嚇死的,整張皮都被剝掉了,以至於死者生前的相貌幾乎辨認不出來,但是小鬍子看了看,就無形中鬆了口氣,因為他看到死者的眼球已經是灰色的了,晉普阿旺和李能從掉落裂谷到現在,滿打滿算一天多的時間,不可能會這個樣子。
  他把另一具屍體也翻了過來,這具屍體死亡的時間更長,屍臭味熏的人想吐。小鬍子回頭看看被緊緊綁在樹上的兩個撈屍人,剝皮這種活兒,不是心理素質非常好的人根本幹不出來。如果是晉普阿旺遇到這種人,說不定會忍不住一鐵環把他們給砸死。
  他慢慢走了回去,路過雜亂的窩棚時,又朝裡面看了看,這時候他就發現,窩棚裡其實也有一種臭味,只不過剛才山風帶來的屍臭把這股味道給壓下去了,現在風一停,站在窩棚外面就能聞得到。
  格桑梅朵一個人在那邊站的心慌,忍不住張口叫小鬍子,小鬍子示意她沒事,接著就走進窩棚,裡面很臭,就像一個住著野獸的山洞一樣。他就覺得這兩個撈屍人比水泊梁山的人都狠,根本沒有板刀面和餛飩那一說,直接就把人皮給扒了。
  就在窩棚裡看了看,小鬍子立即明白了那股氣味的來源,那是兩個撈屍人睡覺墊的褥子,人皮的。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狠人見的多了,從來沒見過墊著人皮睡覺的人,怪不得兩個撈屍人從骨子裡散發出一股屍臭,洗都洗不掉。
  他從窩棚裡走出來,走到兩個撈屍人的面前,那個結實的年輕人仍在大叫,小鬍子的目光瞬間變的冰冷,他不是做善事的,也沒有普度眾生的心,但是在這種地方遇見這種人,他不介意把對方做掉。
  「不是!不是不是!」那個老頭兒有些見識,看到小鬍子冰冷的目光和漠然的表情,就意識到情況不妙,他馬上來回的搖頭,急切的說:「我們沒有害人!那都是河裡撈上來的死人。」
  老頭兒看出來小鬍子不是善茬,立即就開始解釋,他說他們這一行從來不打活人的主意,之所以這麼做,是撈屍人之間代代傳承的一個規矩。
  「為什麼這麼做。」
  「這麼做,水鬼會放過我們。」
  撈屍人的起源幾乎和水葬的盛行是同一時間出現的,就和土爬子一樣,他們有一些古怪沒有理由卻被人信奉的秘訣。比如說土爬子下坑點蠟,是祖訓,為什麼要這麼做,很多老輩的土爬子說不清楚,但是他們就認為,下坑點蠟可以保他們平安。撈屍人也一樣,正經的撈屍人都睡人皮褥子。
  有的河上游住著人,只要有人死了,就會葬進水裡,常年都飄著死人的河,說它沒一點古怪也不可能。撈屍人做活的時候要下水,很多人下去就上不來了,一串水花一翻,人就永遠消失,據一些倖存者說,他們確實感覺有東西在水裡拚命的拖著他們。
  「活人的陽氣太重,水鬼不會放過的。」
  正統的撈屍人之間就有個說法,身上不養出那股臭味,就沒法下水。吃十香肉當然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但是太噁心,再冷血的人也沒辦法把這個當成培訓項目,過去的一些撈屍人真的是跟死人睡一起的,不過天氣暖和的時候,死人三兩天就開始爛,後來的撈屍人就把程序簡化了,剝死人皮硝一下,可以墊著睡一年半載。
  「我說的是真的。」老頭兒已經帶著央求的口吻,很怕小鬍子一鐵鍬掄過來,把他半個腦袋削掉。他說自己幹這個這麼多年,下水的筏子不知道被水裡的東西掀翻了多少次,但總能撿條命回來,就因為常年睡人皮。
  小鬍子鬆了鬆手裡捏著的鐵鍬,如果換別人來聽老頭兒的解釋,肯定以為他在扯淡,但小鬍子吃土飯,知道很多事情就是靠那種不可思議的方式來解決的,而且他能看得出老頭兒沒有說謊。
  「這個事情不提了。」小鬍子丟了手裡的鐵鍬:「幫我撈東西。」
  「好好好。」老頭兒忙不迭的點頭,對旁邊的年輕人說了幾句,那年輕人看起來還有些不服氣,斜眼看看小鬍子。
  小鬍子鬆開他們,又接上年輕人被卸掉的胳膊,把剛才說好的報酬交給他們,商業社會的氣息已經沾染了這塊幾乎沒有人跡的土地,看到紅彤彤的票子,老頭兒就把剛才的事給忘記了,招呼年輕人到河邊去。
  他們就駕著一個很小的木筏子,劃到已經打有木排的地方,年輕人脫下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來回活動了一下,一頭就扎到水裡。水下面有兩個木排,能攔住十多米之內流過去的東西,年輕人氣很足,一口氣憋了差不多兩分鐘才上來,晃晃腦袋上的水,吸了口氣就又潛了下去。
  他在兩個木排之間來回找了好幾次,都沒有發現什麼東西。老頭兒就劃著木筏子回來,對小鬍子說不行的話,就再打兩個木排,這樣範圍更大一些。
  「根據你的經驗,人是頭一天從上游那邊落水的,到現在,撈上來的幾率有多大?」
  「這個……」老頭兒搖搖頭,說機會很渺茫,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在這樣的水裡呆不住,肯定會被沖走,除非是比較沉重的東西,到了水流緩的地方會沉到水底,慢慢的順著水走,還有機會撈上來。
  「那就試試吧。」小鬍子的心被揪了一下,晉普阿旺和李能,真的找不到了嗎?
  老頭兒和年輕人幹活很賣力氣,他們又在別的地方相繼打下去兩個木排,能覆蓋的地方基本都覆蓋住了。從白天一直找到天黑的實在看不見了,兩個人才倒頭呼呼大睡。小鬍子和格桑梅朵沒有睡意,熬到天亮。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小鬍子已經習慣了下水的年輕人一次又一次空手而回。然而不知道是第幾次下水後,年輕人露出水面時,手裡明顯拖著什麼東西。
  「是什麼?」老頭兒趴在木筏子邊上問道。
  小鬍子站在岸邊,一眼就看到年輕人手裡拖著一個黑色的背包,但是距離太遠,他看不清楚背包的細節。老頭兒很快就靠岸了,小鬍子接過背包時,立即辨認出這是他們所用的背包。
  背包是晉普阿旺的,所有的東西都在裡面,包括那塊金屬條。這個背包的出現讓小鬍子產生了一些希望,同時又產生了更重的憂慮,以晉普阿旺那種性格,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或者失去知覺,他不會丟下自己的包。
  但這個背包是唯一找到的東西,再接下來,他們就沒有任何收穫,結實的年輕人在水裡泡的身上一層白皮。到了當天下午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老頭兒就為難的跟小鬍子說,估計沒有希望了,再找下去只是白費力氣。
  小鬍子看了他一眼,老頭兒感覺心慌,連忙解釋並不是他們想偷懶,只是就事論事。
  「我知道。」小鬍子拿起晉普阿旺的背包,他很失望,甚至有一點傷感,但是他不會因為這些而失去理智。
  事情彷彿陷入了困境,絕對的困境,失去了兩個同行的夥伴,丟失了轉經筒,誰都無法保證格桑梅朵能不能順利的喚醒心裡的靈識種子。小鬍子還記得烏司藏的話,格桑梅朵不可能一直都平安無事的,如果種子膨脹到她無法解開又無法承受的時候,她會崩潰,會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