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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節

  與仁波切活佛的交流到此中止了,從始至終,活佛沒有問小鬍子任何一句關於他來歷的話,也沒有詢問他的任何動機。仁波切活佛就像一個無私的給予者,把自己能說的全部說出來。
  這次造訪不能說沒有收穫,但收穫甚微,除了知道兩個隱世的朝聖者與人世間之外,在出土金屬物的小屋內沒有任何發現。至於仁波切活佛對於末世預言伏藏的預感,直接可以忽略,即便他的預感是真的,末世預言伏藏會降臨,但誰能知道它會在何時降臨,降臨到那個人的身上?
  當小鬍子走出嘎扎寺的時候,隱約聽到仁波切活佛在寺廟的台階上用藏語輕吟了一段話,他不知道這段話的意思,一直走出去很遠,格桑梅朵才問他,和仁波切活佛談了些什麼。
  「沒什麼。」
  「仁波切活佛剛才說,災難降臨的時候,只有掙扎與等待,一個人的肩膀,扛不起將要崩塌的世界,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小鬍子不想和格桑梅朵再談論這些,他在距離車子還有二三十米的地方問道:「格丹裡山在那裡,你知道嗎?」
  「格丹裡山?知道,那裡非常遠。」說著,格桑梅朵就壓著眼角做了個有點誇張的驚訝的表情,試探著問:「哥們兒,你不會是想到格丹裡去吧?」
  「那裡有人住嗎?」
  「誰會在那個地方住?海拔很高,格丹裡的周圍是一片雪山群。哥們兒,回答我的問題啊,你想到格丹裡去?」
  小鬍子沒有立即回答格桑梅朵,一邊慢慢的走,一邊慢慢的想。其實在剛才和仁波切活佛提及察那多的時候,他已經有了一個判斷,察那多離開嘎扎寺,在四處行走,不可能是單純為了宣揚那個什麼異端觀點,因為他之前本身就是個佛教徒,知道改變一個教徒的信仰是多困難的事。他四處行走,可能是為了尋找什麼。
  等到格桑梅朵說了格丹裡那邊的情況後,小鬍子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如果不是為了尋找什麼,沒有人會涉足那樣荒蕪且苦寒的地方。
  「察那多,在尋找什麼?」
  在很短的時間裡,小鬍子幾乎就把所有可能的情況分析出來了,察那多如果真如仁波切活佛所說,接受過關於末世預言的伏藏,那麼他想要尋找的,一定就是很重要的東西。察那多顯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所以一路朝著格丹裡走去,他身亡時,有可能距離目的地已經很近,但也有可能還很遠。這些不由人掌控,即便趕到格丹裡去,也要碰運氣,只有運氣好,才會有所發現。
  車子行駛出去很遠的時候,身後的嘎扎寺中,彷彿傳出一陣虛無縹緲的鐘聲,小鬍子回頭從車窗望過去,似乎還能看到仁波切活佛枯瘦矮小的身影。
  「到格丹裡去。」小鬍子收回目光時,已經打定了主意。
  他有一種如仁波切活佛一般自信的預感,那片廣闊浩大的雪山群中,一定隱藏著昔年察那多想要尋找的東西。
第九章 黑咒語
  一旦小鬍子下定決心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在車子上和格桑梅朵說了自己的計劃,格桑梅朵的臉又泛起了一片紅暈,好像一個小女孩說謊之後被人拆穿時的窘狀。
  「哥們兒,其實咱們每個人都有撒個小謊的習慣對不對?善意的謊言是不應該受到指責的,我想你也一定不會介意的對不對?」格桑梅朵顛三倒四的解釋了半天,最後好像鼓足勇氣一般,看著小鬍子,小心翼翼的說:「真的,我說我去過藏區所有的地方,似乎有點誇大了,實話實說吧,格丹裡,只是聽說,沒有去過……能原諒格桑梅朵這個小小的謊言嗎?哥們兒,當時我只想接下這單生意,格桑梅朵要養家,養孩子……」
  格桑梅朵的表情有一些無辜,又有一些愧疚,但小鬍子並沒說什麼,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完整的走遍整個藏區。
  「在可以落腳的地方準備一下吧。」小鬍子閉上眼睛,開始在心裡把所有得到的線索重新歸納理順。
  「哥們兒,你是個好人,至少是個大度的人,格桑梅朵代表我的孩子謝謝你。」格桑梅朵終於舒了口氣,還來回輕撫著自己的胸口,但是不到一分鐘,她就眨著眼睛偷偷看看閉目沉思的小鬍子,輕輕咬著嘴唇想了想,說:「哥們兒,我想說的是,格丹裡很遠,有很多大雪山,比拉薩乃至藏區其它地方條件更艱苦,大家都不容易,可是你掙錢要比格桑梅朵輕鬆的多,所以,能稍稍給我加一點高寒補助嗎?」
  小鬍子忍不住睜開眼睛,淡淡的看了看格桑梅朵,說實話,這個活力充沛又活潑樂觀的女人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貪得無厭,但她的這種貪婪卻讓人無法生出討厭的心。
  「哥們兒,別這樣看著我,一點點補助而已,五百塊就夠,要不,三百?」
  他們在班戈停留了一下,購買一些到格丹裡所需的東西,但這個地方不比拉薩,很多東西短缺,之後又接連停留了幾次,總算湊合著把該用的東西給弄齊了。
  從這裡到格丹裡之間,只有一部分路程有公路可走,期間格桑梅朵還有開車的司機相繼說了點關於格丹裡的情況。那是一個龐大的雪山群,格丹裡山只是其中的一座,在它周圍,海拔六千米以上的大雪峰一共有十一座。
  從很久之前一直到現在,格丹裡雪山群是人為勘探最稀少的地方,與之相比,喀喇崑崙,唐古拉等大山脈中的雪山群更龐大,但那些大雪峰基本都被人征服過了,只有格丹裡,是個有點尷尬的地方,它不是內地那些大江的源頭,雪峰海拔不高也不低,所以沒有多少價值。
  那裡比別的地方似乎更寒冷一些,即便在這個月份,格丹裡附近什麼都不長,彷彿只有一座座頂著不化冰雪的高峰,這讓格丹裡顯得更冷峻,更遙遠。藍天之下沒有一點點綠色,整個雪山群就好像少了些東西。
  第一個目的地很明確,就在距離格丹裡山北面大概六公里的地方,那是一座很低矮的山,在茫茫的群山中幾乎被淹沒了,但這座山好像被從中整整齊齊的劈開了一樣,山的正中有一道很窄的通道,有點像一線天那種地形,比較容易辨認。
  這個地方是仁波切活佛提供的,就是當年察那多葬身之處。
  在距離目的地還很遠的地方,小鬍子就開始收拾一些東西,準備徒步過去,兩個司機鑽到後面的車子裡聊天,格桑梅朵也給自己收拾了個背包,兩條修長筆直的腿觸地一彈,就蹦出去很遠,她面對著遠處的一片皚皚雪山,張開雙臂,深深的吸了口氣。
  「你要幹什麼?」小鬍子的背包很沉重,因為他不知道要在裡面走多遠,該帶的東西都要帶上。
  「你要到什麼地方去,我就得跟著,這是我的工作。」
  「你就留在這裡。」小鬍子拋下一句話,開始朝目的地走,笨拙的衣裝和沉重的裝備並沒有拖住他的腳步,他走的很穩健。
  「哥們兒,格桑梅朵必須跟著你,收了錢就要做好自己的工作,我的工作不僅是做你的嚮導,還要保證你的安全。」格桑梅朵緊緊跟著小鬍子,說:「哥們兒,別太倔了,這裡不是內地,如果有什麼事情,連110都沒得打,你不會忘記那個被格桑梅朵一刀刺穿的蘋果吧?我得保護你。」
  在這樣的地方,即便步行也是一種極大的消耗,當他們真正接近目的地的時候,從雪山刮來的風帶著一股寒意。那座斷裂的山中的大裂縫像一個巨大的風口,站在前面,格桑梅朵一頭黑髮被吹的如同一片飄散的雲。
  小鬍子頂著風,一步步的走向了裂縫中,察那多的屍體早已經無存了,但青黑色的石頭上,似乎還沾染著一片又一片乾涸多年的血跡。他死的時候被分成了六塊,身邊是一些普通的遺物。
  這個地方顯然也不會留存什麼線索,小鬍子只是想知道,察那多當年所走的路線究竟通往什麼地方。透過墨鏡,他看到了斷山之後,就是一片無盡的山,層層疊疊,如果順著走下去,可能會延伸到大雪山群的中間。
  他們在這裡只逗留了不到十分鐘,就頂著風繼續朝前走。過了這個風口,情況頓時就好了很多,但仍然冷的徹骨,已經七月份的天了,格丹裡卻如同墜入亙古的恆冬。這裡根本就沒有路,只能挑選山腳海拔低的地方走。小鬍子只是默默的走,格桑梅朵開始的時候話還很多,但時間長了就不行了。
  中間休息了很多次,當他們接連繞過了十幾座山的時候,一縷異樣的顏色就出現在視線裡。那是一抹如同經過風吹日曬而褪色的紅,很飄渺,像是一條綁在陡峭山坡上的紅絲帶,離山腳大概十幾米高,在一片殘存未融的白雪和石頭中很顯眼。
  在這裡,任何人為的痕跡絕對值得關注,小鬍子打量了一下,山坡很陡峭,但是爬上去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呆在這裡,我要上去看看。」小鬍子拿下背包,活動了一下手套裡冰涼的手。
  「這個任務,還是交給格桑梅朵吧。」格桑梅朵對小鬍子搖了搖頭,說:「爬山,你不行。」
  小鬍子沒有理她,直接就開始慢慢的靠近了山腳,他扒住一塊堅固且凸起的石頭,一用力,整個人就躥了上去。但是爬了不到三四米,格桑梅朵就在後面跟上來了,她很有職業操守,堅持要保護小鬍子。
  那條如同褪色的紅絲帶般的東西在這裡不知道飄揚了多少年,小鬍子更不知道這是誰留下的。但是在這種地方留下這麼顯眼的東西,很明顯是給後來的人做一個吸引性的標示。格丹裡的氣候真的有點奇怪,在別的地方,處在這個海拔的山,很少留有未融的雪。為了絕對的安全,小鬍子爬的很慢,緊跟在後面的格桑梅朵高挑卻不柔弱,她爬的很帶勁,比很多男人都強。
  之前的目測還是出了一點偏差,當爬到十米左右的時候,山坡的傾斜度幾乎快要垂直了,好在凸起的大大小小的石頭非常多,有借力的地方。
  此刻,小鬍子距離那抹飄揚的紅色只有幾米距離了,他已經看的很清楚,那真的是一片已經千瘡百孔的紅布,紅布緊緊的綁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在紅布的上方,一塊較為平坦的石頭表面,不知道用什麼顏料畫下了一串從來沒有見過的字符。小鬍子不懂藏語,不過他覺得那並不是藏文。
  鮮紅的字符好像是鮮血寫下來的,就和經過特殊處理之後的巖畫一樣,風吹日曬都未能讓它褪色。小鬍子加快了速度,頭頂上是一大塊伸出的石頭,好像屋簷一般,他扒住大石頭的邊緣,直接就翻身站了上去。
  鮮紅的字符一共四排,每一排大概有十幾個,它們排列的很整齊,一眼看上去,就好像用藏文或是印度文書寫下來的經文。小鬍子盯著這些扭曲的像蚯蚓一般的字符,但是暫時看不出它們的任何含義。
  但這些鮮紅的字符好像是一塊塊具有極強吸力的磁鐵,緊緊的吸引著小鬍子的目光。在大多數時候,他的心境如一片寂靜的深潭,然而望著這些紅字符,這片深潭彷彿投入了一顆又一顆石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