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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節

  「嗯。」馬飛身前那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手裡握著兩張骨牌,頭也不抬的應了一聲,眼睛始終盯在骨牌上,馬飛則在後面金四銀五金四銀五的替他加油。兩張骨牌搓了足足半分鐘,啪的扣在桌上,男人這才抬頭看了我一眼。
  淡漠的目光只在我臉上停頓了一秒鐘,卻讓我緊張的情緒瞬間膨脹到頂點。如果我猜的不錯,這個人就應該是梁成化。
  之所以緊張,其實並不是我的膽子小,那些稀奇古怪又駭人的怪事我遇到過不少,何況這一桌子大活人。陌生的環境和心裡暗藏的貓膩確實讓我有點心虛,但緊張的原因大部分都是來自梁成化淡漠的一瞥,也正是這一瞥,頓時就把他和周圍其他人明顯的區分開了。
  梁成化的臉很消瘦,他的眼睛卻讓人覺得是兩隻黑洞洞的槍口。之前在道上確實沒有聽過梁成化這個名字,但是就在這片刻間,我可以確認,這個人絕不普通。
  我的到來好像並沒有引起他們太多的關注,所有人只看了我兩眼之後就扭頭望向自己手裡的牌,我能從這些人的舉動中看出一種冷漠。
  但是屋子裡的嘈雜聲全都消失了,沒人再說話。最終還是梁成化打破了沉默,他微微一擺頭:「馬飛。」
  他身後的馬飛立即就跟得了聖旨一樣,趾高氣昂的衝我一擺手:「過來。」
  我老老實實的站到了桌子的另一邊,馬飛和審犯人一樣從頭到腳看了我三四遍,然後和另外一個人把我帶到旁邊的空屋子裡。
  他們開始搜身,非常仔細的搜了一遍。因為小鬍子之前就有經驗,我身上攜帶的東西都是精心安排的,亂七八糟雞零狗碎的東西很多,很像是一個走投無路的落魄者。
  這些亂七八糟的零碎玩意兒全被他們拿出來放到一旁,我心說這也搞的太正規了吧,沒想到念頭還沒轉完,馬飛就擺著張臭臉冷冷說:「把衣服褲子都脫了。」
  一時間我腦子就有點短路,茫然看著他們,馬飛不耐煩的催促,旁邊那人也嘟囔道:「叫你脫你就脫。」
  我實在是適應不了這種場面,尤其不適應在這地方光屁股。馬飛趁那人不注意,對我眨了下眼睛,嘴裡的語氣更加蠻橫:「怎麼?是不是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必須要走的一步。儘管不習慣,我還是一件一件脫了身上的衣服,最後僅剩一條內褲的時候詢問似的看看馬飛,旁邊那人一邊蹲下來翻看脫掉的衣服,一邊示意我不許保留,必須一絲不掛接受檢查。
  等內褲一脫下,倆人忍不住相視一笑,笑的很賤,看著就不是什麼好鳥。
  他們從我的衣服裡也沒有找到什麼夾帶的東西,馬飛就把衣服重新丟給我。除了洗澡的時候,我一直都沒有全裸的習慣,特別是當著倆爺們全裸,於是飛快的把衣服重新穿好,出門時馬飛有意落在那人後面,用幾乎蚊子哼哼一般的聲音對我說:「不怕賭注大,儘管押。」
  一句話又把我給弄懵了,馬飛卻沒有其它解釋,說完這句話後催我出去。
第七十八章 和臥底有關的日子(四)
  我很不明白馬飛的暗示,但是又不敢拖拉,立即跟著他們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還是圍坐在桌子旁,不過牌局已經暫停,梁成化對面騰出一個空位置,馬飛叫我坐下,自己則重新站到梁成化身後。七八個人默不作聲的抽煙或是數錢,眼不斜視,似乎根本感覺不到我的存在,只有梁成化打量我兩眼,心平氣和問了幾句話。
  他嗓音很沙啞,而且語調特別怪,好像河南話山東話河北話湖北話摻雜在一起的大雜燴,裡面又似乎帶著淡淡的川腔,單從說話上,根本分不清他是什麼地方的人,甚至分不清是北方人還是南方人。
  梁成化問的話幾乎都和江北以及老頭子有關,指向性很強,如果不是特別熟悉的人,很可能回答中就會出現漏洞,幸好我事先做了非常周密的準備,自問應該是滴水不漏。
  梁成化不知道是否滿意我的回答,突然就拿起兩張骨牌,問道:「會玩嗎?」
  我看了看,點點頭。他們玩的是三十二張的小牌九,江北也是這種玩法,輸贏很快,特別刺激,老頭子手下的夥計很多都嗜好賭博,我從小跟這些人混在一起,各種賭博的方式不敢說精通,最起碼都知道。
  「玩兩把。」梁成化扔下骨牌吩咐道:「馬飛,洗牌。」
  我心說這夥人怎麼行事都這麼怪,收人只收六指,搜身要光屁股,見面還得玩牌,那邊馬飛就開始麻利的洗牌碼牌,動作行雲流水毫無遲滯,手法無比嫻熟,一看就知道早年間沒少交學費,三十二張狹長的骨牌就像三十二口縮小的黑棺材,整整齊齊排成上下兩層一共十六墩牌條。
  「我來坐莊。」梁成化捻起兩顆骰子說:「我們這裡玩法很特別,先看牌,後下注。」
  牌九一般都是先下注,然後才發牌,輸贏天注定,除去作弊出千,運氣相當重要,梁成化所說的先看牌後下注確實是種很另類的玩法,尤其對莊家不利,腦子不潮的人一般不會這麼玩。
  叮叮噹噹……
  兩顆骰子在碗裡活蹦亂跳的來回轉動,最後緩緩停在碗底,梁成化就根據擲出的點數給桌上的人發牌。
  我拿起自己面前的兩張骨牌,第一張是雜五,很一般的牌面,一搓第二張,是張雜六,加一起一共一點,小的不能再小的牌型。這種牌有個很形象的說法,叫做五六孬種一,僅能大過斃十,在牌桌上拿到這樣的牌雖然理論上不能說百分之百會輸,但贏面小到極點,如果真僥倖贏了,很應該回去給祖墳上上香,祭拜一番。
  梁成化也看了自己的牌,淡淡的望著我,說:「下注。」
  其他人面前都放了三五萬塊錢,紛紛下注,我就傻臉了,口袋裡只有千把塊,掏出來不夠寒磣人的,梁成化淡漠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戲謔,對我說:「你身上的東西都能當賭注,比如,押你一隻手。」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梁成化的話,目光緊張的在周圍掃視一圈,當我看到面無表情的馬飛時,猛然想到他剛才蚊子哼哼一般對我說的那句話:不怕賭注大,儘管押!
  如果是在正規的賭桌上,任何一個賭徒都不可能拿我手裡的牌去博輸贏,因為贏面實在太小。但這很可能是梁成化事先就安排好的套路,我心裡馬上就有底了,不動聲色道:「押了。」
  「好。」梁成化把自己面前大概七八萬鈔票朝前一推:「你輸了,輸一隻手,左手右手都隨便你,我輸了,這些錢歸你。」
  你他娘的倒不傻,我心裡暗道,那邊梁成化又鄭重其事的補充一句:「在這裡,說出的話就是鐵板釘釘子,願賭服輸,輸了去手。」
  他嘴上說的狠,但我明知道是演戲,不過如果我太鎮定,反而會讓人覺得很假,於是裝著緊張的樣子苦苦考慮最少兩分鐘,時不時就偷看梁成化一眼,最後咬咬牙,拿出一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標準賭徒表情。在江北的地下賭場上,我見過太多孤注一擲的賭徒,最後的家底全部押在一把牌上,贏了,生,輸了只有死,他們的經歷我沒有,但那種表情和神態我卻學的會。
  「開牌!」我有意提高了嗓音,兩隻手還同時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的五六孬種一被翻開亮在桌面上,梁成化饒有興致的看看我的牌,問道:「你不怕輸了去手?」
  「該死不能活,該活死不了。」
  梁成化就沒再說什麼,伸手把錢全部推過來,站起身上樓,同時還丟下句話:「馬飛,這個人你先帶著,跟他講講規矩。」
  梁成化一走,一圈人明顯的鬆了口氣,有人翻開梁成化尚未亮開的牌,虎頭配雜九,最小的斃十。馬飛就把錢整了整,端到我面前,這丫手也真是快,我明明看見一共七捆打捆的鈔票,經他手送過來,頓時少了一捆,旁邊還有人壞笑。
  鄉下地皮不值錢,房子蓋的很大,不過一個房間要睡三個人,我知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相互監視對方,至於別的空出來的房間不知道做什麼用。其餘人都在繼續玩牌,馬飛就帶我去鋪床,一直等我們身邊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他才輕聲說道:「剛才你還裝的真象,我就怕你沉不住氣,直接去亮牌。」
  「明知道是演戲。」
  「演戲?梁成化說話算數,如果你輸了,絕對有隻手保不住!」
  我頓時無言以對,同時感覺腳底板躥上來一股冷嗖嗖的寒氣,一直頂到天靈蓋,馬飛露出一絲調侃的笑容:「不過別怕,牌是我洗的,你輸不了。」
  因為怕呆的時間長了別人懷疑,馬飛略微交待了幾句就說時間還長,以後有機會再細說這裡的情況,想了想,他又接著說:「晚上睡覺的時候可能有點異常情況,你別在意,不要緊的。」
  「什麼?」
  「等下會給你拿些吃的東西,這些東西裡面加的有藥,梁成化親自加的。你必須吃,否則就會露餡。」
  「加藥?加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