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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節

  我沒有具體和麻爹說自己去幹什麼,小鬍子不讓說,我也不想麻爹擔心,當天直接離開了南京。小鬍子已經安插到梁成化那裡一個人,所以相關的經驗還是有的,只不過這套程序比較麻煩,需要別的人把我帶過去,而且得花錢,比進事業單位還要難。
  他就孤身一個人把我帶到了黃陂,然後出面去鋪路,關節一打通,小鬍子就不方便露面了,他把我交給接頭的人,什麼都沒說,只是再一次拍了拍我的肩膀。
  「馬飛很可靠,你剛過去要多聽他的話。形勢如果不對,我會馬上接你走。」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就泛起一種淡淡的憂鬱,後面的路,我沒法再依靠別人,要孤獨的自己走下去。
  但是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然點點頭,就像一個被父母送到幼兒園的孩子一樣,有些委屈。
  小鬍子走了,我只能看著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視線中。
  可能是跟他們呆的時間長了,遇事都有小鬍子和尚替我出頭或者嚴密保護,不知不覺間心裡就有些依賴,猛的一分開很不適應,覺得自己象被拋棄了一樣。彷彿一個迷失在曠野中的人,全靠著一盞恍惚的燈在指引自己的方向,但現在,這盞燈消失了。
  等他的背影完全看不見的時候,我覺得無比的孤獨,心中那種失落感更加強烈了。
  「衛天,你是不是有點太可笑了?」我揉著眼睛,自己問自己,其實到了現在,我都不知道小鬍子叫什麼名字。對一個連名字的不知道的人,如此依賴,恐怕也只有我這種沒心沒肺的人才做得到。
  但就是這樣一個不知姓名的人,卻讓我感覺到安全,而且從開陽回來之後,心裡就不知不覺的一點點在信任他。
  我知道,他肯定有利用我的原因,但是我不願意因為這些問題而否定他所做的一切。我很傻,真的很傻,我的是非觀很混蛋,尤其是在好人和壞人的區分上,對我好的人,哪怕他殺人放火,我就覺得他好,對我不好的人,哪怕他普度眾生救死扶傷,我也覺得他不好。
  負責接頭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叫凳子,看著有點邋遢,而且說話很油滑。不過他對我非常和善,小鬍子走了之後,凳子就帶我上了他的車。車子行駛著,凳子跟我介紹這是什麼什麼地方,那是什麼什麼地方,我問他要去那裡,他說去漱石齋。
  這個漱石齋聽名字也是個古玩鋪子,到地方一看,門臉不大,但裡面卻很寬敞,凳子對這裡很熟,跟鋪子裡的夥計打個招呼就帶我朝後面走,一邊跟我說:「等下見了二胖子,你跟他走,路都鋪好了。」
  我嗯了一聲,凳子就笑了,叫我不用那麼拘謹,都是自己人,以後說不定還要打交道,這一次就當見面交個朋友。
  我們兩個來到後院,院子鋪著青磚,東西兩邊各有一排平房。凳子看了一圈,放嗓子在後院喊:「二胖子,送票子來了。」
  有人應了一聲,聽聲音是從旁邊那間屋子傳來的,但應過以後就沒下文了,也不見人。凳子等的不耐煩,扒著窗戶看,可能是看見什麼少兒不宜的場面,回頭對我猥褻一笑,做了個誇張的限制級動作。
  這些人就是這樣,江北老頭子的夥計裡也有這樣的人,我不在意。凳子扒著窗戶還要接著看,那邊門就開了,一個矮胖子提著褲子罵:「看你大爺。」
  「江北來的。」接頭人回頭一指我,還在咧著嘴巴樂,二胖子佯裝踢他,然後客氣的衝我點頭示意,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是個好夥計,很本分,老實。」凳子誇我,二胖子連連點頭,他的腰很粗,系皮帶非常費勁,看上去就很猥瑣,天生一副不招人待見的長相,不偷都像賊。
  「屋裡說,屋裡說。」二胖子使勁縮著肚皮把皮帶勒緊,然後帶我到另間屋子說話。
  凳子遞給他一個信封,非常厚實,二胖子大眼一看就隨手塞進口袋,我知道這是小鬍子給的錢,他們兩人都有份。
  進屋以後,凳子說了兩句閒話就走了,臨走時還跟我握了握手,不倫不類的。二胖子笑瞇瞇的給我遞了根煙,嘴裡機關鎗一樣就開始得吧。我發現他雖然住在黃陂,但不是本地人,普通話說的很標準,還帶著一股淡淡的京腔,聲音很脆,好聽,只不過人長的磕磣了點。
第七十七章 和臥底有關的日子(三)
  屋子裡沒有別人,就我和二胖子聊,他一邊抽著煙一邊說:「衛八手下的夥計,我認識幾個,都還行。」
  說著,二胖子就點了幾個名字。我和他面對面坐著,相隔有兩三米,透過我們兩人之間飄動的煙,我就發現二胖子那雙看似迷迷糊糊的小眼睛裡,放著一種象電磁波般的光。
  他這種眼神讓我頓時非常小心,我們之間的交談很融洽,但是二胖子點出幾個老頭子手下的夥計,其實是為了探我的底子。由此可見,這個人嘴皮子碎,不過相當的精明,不親自摸清我的底子,他不會冒險把我帶到梁成化那裡去。
  幸好我對江北的情況非常熟悉,所以立即不動聲色的小心應付過去,連這幾個夥計屁股上長火癤子的往事都抖落了一遍。
  二胖子眼睛中的光馬上就消失了,笑容裡露出一種心放到肚子裡的踏實。
  「衛八的事都傳開了。」二胖子使勁給我讓煙,然後親切的說:「你也別往心裡去,跟誰混飯不是混?說句難聽話,倒退十年,跟著衛八還有點混頭,現在嘛,老不中用,要不怎麼會讓人一棍子打趴下,瞧你正年輕,換換地頭保不齊就慢慢混壯了。」
  我心裡在罵二胖子八輩祖宗,但表面上還得點頭稱是。二胖子狠狠抽了口煙,就感歎起世事無常,他說自己前幾年在四九城扎盤子,買賣做的比現在大,很排場,有一次賣給幾個外國人兩件打眼貨(贗品),洋人法律意識強,發現後把他告了。
  古玩這東西本來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吃虧上當的大有人在,315又不管曝光這些。這事如果放在平時,只能買主自認倒霉,但發生在洋人身上,政府就不依了,說二胖子太丟份,給中國人臉上抹黑,影響國家的國際聲譽,要嚴辦,二胖子經不起這麼大的罪過,所以跑路到黃陂。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老弟你信不信,別看哥哥現在窩在黃陂,遲早有一天還會殺回去的。」
  我跟二胖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天,午飯的時候鋪子裡夥計送到後面幾個菜,二胖子叫我別客氣,吃完就在屋子裡休息,晚飯以前絕對把我送出去。
  我一直記著小鬍子的話,不該問的事情絕對不多嘴,他把路鋪好了,中間的環節不用我操心。
  這段時間生活條件好,肚子裡的油水非常足,看著面前白花花的肥肉就不想動筷子。天氣已經轉冷,躺在光板床上不怎麼舒服,眼睛望著天花板熬時間,三點多鐘,二胖子又跑過來,囑咐我道:「那邊規矩嚴,來錢也來的快,你過去一定要聽招呼,幹的好,你好我也好,干的不好,下次我就沒法再給他們送人了。」
  對梁成化那邊的情況,二胖子知道的也不多,從他這裡問不出什麼。四點鐘的時候,二胖子說時間差不多了,帶著我在鋪子門口坐上車,我第一次來黃陂,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不過從路邊的景觀上看,應該離市區越來越遠。
  大概一個小時後,車子就慢慢停在一個鎮子邊緣,二胖子打了電話,回頭對我說:「稍等,馬上有人接你過去。」
  我點點頭,二胖子突然無緣無故的一笑,隨手遞來一支煙,抽了兩口以後說:「到那邊好好混,我很看好你,知道為什麼嗎?」
  「嗯?」
  「你的話不多,我這個人特討厭碎嘴皮子,要是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他能管住誰?你過去在衛八手下混,道上的人多少見過幾個,有那一個碎嘴子能成大事的?恐怕你還不知道……」二胖子壓著嗓門,神情中瞬間多了點神秘:「梁成化的老闆根子很深,天大的事都能擺平,你過去放開膽子干,以後真混壯了,別忘了多照顧老哥哥的生意,跟你說句實話,這次的活,我原本不想接,上次給他們送的人不中用,成化那邊很不滿意,看見你還有點在路,我心裡不也有底了?哥哥我就圖個長久生意,殺雞取蛋那種事,不能幹,你說,哥哥的話在理不在?」
  「絕對在理。」
  胖丫樂了,接著絮絮叨叨一大堆,那嘴皮子跟麻爹比起來也不遑多讓,我們一直等到天黑,路那邊就慢慢開過來一輛麵包車,在我們不遠處停下來,二胖子扔了煙頭說:「來了,你先等著,我過去打個招呼。」
  我的心一下子有些緊張,儘管事前無數次對自己說要鎮靜,要沉穩,但事情一擺到面前,情緒就不受控制,一口接一口狠狠抽著煙屁股。
  他們那邊談了幾句,二胖子就過來讓我上對方的車,臨走前還拍拍我,說好好幹。
  根據梁成化從事的工作,我一直以為他的落腳地不是荒郊就是野外,沒想到車子轉來轉去始終在鎮子裡兜圈子,最後停到最南端一排偏僻的民房附近,負責接我的人一句話都不說,領我進了一扇朱紅的大鐵門。
  說真的,眼前的形勢讓我沒有料想到,我本以為梁成化做這種事情,他的窩應該非常隱蔽而且森嚴。但這扇朱紅的大鐵門後,就是很普通的一幢民居。
  進了鐵門之後,我就看到了正屋裡的燈光,還有隱隱的嘈雜聲。
  帶我的人推開門,迎面一股煙氣。正屋裡七八個人,正圍在一起玩牌,接我的人說了句:「梁叔,二胖子送的人來了。」
  玩牌的人紛紛轉頭看,而我也在同一時間看到了馬飛,他站在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身後,淡淡瞟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轉向桌上的骨牌,這傢伙跟照片上一樣,只不過真人更白更胖一些。
  看見馬飛,我的心裡就安穩了許多。而且我覺得這些人好像遠沒有我想像中的神秘,跟普通盤口上喝酒打牌取樂的夥計沒有多大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