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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節

  「那好!」我立即就打定了主意:「離開這裡之後,馬上找醫院治你的傷,等傷情穩定,我和你一起回江北。」
  「不!不行!」曹實馬上打斷我的話:「現在不要回去!現在回去,只會對你不利!」
  「那我怎麼辦?就這樣一直頂著黑鍋到處跑嗎?」提起這個事情,我就忍不住的急躁,感覺胸口和顱腔裡都憋著一股血,還有一股氣:「老曹,江北那批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他們有腦子嗎?趙狐狸不管怎麼編,但有一點你們都應該知道,受命寶本來就是麻爹先反饋給江北的,如果想吞掉它,我們完全可以藏著不報。等報完了,再殺趙狐狸,把貨黑掉,我就算再傻,也幹不出這樣的事。」
  「昭通這件事,我也欠考慮了,當時如果你事發以後偷偷趕回江北,面對面把情況跟八爺說清楚,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種結果,但是……我不想看著你冒這樣的險。」
  「這不能怪你。」我乾澀的苦笑了一聲:「老頭子氣急了,當時就派人來去手,要是不跑,我現在可能已經變殘廢了。老曹,老頭子這段時間還好嗎?」
  曹實沉默了兩分鐘,抬眼看了看我,說:「說實話,八爺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別是昭通出事以後,他……」
  我的心就像被刀子捅了似地,猛然一痛,還沒等我開口,曹實的語氣又變的急切起來:「天少爺,西夏銅牌這件事你千萬不能再參與了,馬上收手!馬上!西夏銅牌……」
  這一瞬間,我就察覺到曹實的目光渙散了很多,彷彿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感覺他還有話沒說完,但是什麼都顧不上再問,立即回頭拚命喊和尚過來。
  「天少爺……如果以後你見到八爺……代我……代我跟他老人家說……說一聲……我對不住他……班駝的事情還是……還是辦砸了……」
  「老曹!」
  曹實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句話似乎就是無意識說出來的,說完這句話,他徹底昏迷過去。
  白音跑過來攔住駱駝,和尚馬上就去看曹實的傷,過來一會兒,他對我說,曹實的身體很結實,暫時還掛不了,但是能不能走出這片大漠就很難說了。
  我們加快了速度,中間幾乎不做任何停頓,也不休息,拚命的趕路。中間,槐青林甦醒過來,他對自己的處境和身邊的人感到陌生,但是並未表露出太多的驚訝,和尚和槐青林小聲的開始交談。他們談的什麼,我不知道,也沒心去打聽。
  曹實也斷斷續續的甦醒了幾次,但是他沒有力氣了。每次他甦醒過來的時候,我都能看見他乾裂的嘴唇輕輕的張合,全力想要和我再多說幾句,我湊到他嘴邊聽,聽到的反反覆覆就是那幾句話,要我暫時不要回江北,要我徹底從西夏銅牌這件事裡脫身出來。
  這一路走下來,對曹實甚或對我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一些經歷過生死的人,對生命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有的人認為生命很脆弱,好端端的一個人,冷不丁就死了。也有人認為生命很堅韌,在很多完全不可能再活下去的情況下,還是頑強的挺了過來。
  我很希望曹實的生命是堅韌的,他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所幸的是也沒有明顯惡化,可能是他底子好,也可能和尚的藥確有神效,總之,一直熬到沙漠邊緣的時候,他的心跳還很有力。
  我心裡的希望也越來越大,催促白音挑最近的路趕到最近的醫院,我相信,如果在正規的醫療機構裡,曹實絕對能被救活。
第四十八章 羊皮書
  生活裡總是有一些奇跡的,世界那麼大,很多偶然降臨到人身上時,就會讓人感覺不可思議。只不過這種降臨的幾率實在太小,所以這些偶然才會被稱為奇跡。
  我不知道曹實算不算是一個奇跡,但是他的運氣確實很好,在班駝壇城崩塌的時候恰好有我們在場,而且受了重傷之後竟然一路熬了過來。我們盡可能放棄了休息和停頓的時間,在白音的帶領下,穿過了廣闊的沙漠和無人區。
  無人區的邊緣仍然很荒涼,但是已經有車輛的影子,我和麻爹拚命的攔車。可能也是因為我們身後有駱駝,在外人看起來似乎是剛從大漠深處遠行而來的人,一個司機對我們產生了興趣,等他停下車後,我幾乎沒有徵得他的同意,就招呼和尚跟白音把曹實抬了進來。
  「我的朋友受傷了,去醫院。」和尚甩過去一疊鈔票,人民幣的虛影立即淹沒了司機眼神中的不解和一絲驚慌。
  抬著曹實坐進車裡後,我已經嚴重透支的體力和精神意識急劇崩塌,那種感受,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想像出來的。但是我不能睡過去,因為直到現在,曹實的安危還沒辦法完全掌控。
  我一直強撐著咬牙堅持,直到看見出現在視野裡的城市時,我知道曹實這條命總算撿回來了。
  幾乎就在城市的輪廓初現的一瞬間,我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曹實,緊接著就和昏迷一樣,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後面的事情我不知道,全都是和尚跟白音他們料理的。
  我朝死裡睡了一覺,等醒來的時候感覺腦袋有一百多斤重,渾身的骨頭架子彷彿散裂在床上,連一根小指頭都懶得抬,因為疲憊的沒有力氣,只想再蒙頭睡上一個月。
  但是甦醒的同時,曹實的面孔就浮現在腦海裡,我咬咬牙,翻身爬了起來。
  白音跟和尚都不見了,只有麻爹守著曹實,我焦急的問了問,麻爹眼睛熬的通紅,一個勁兒的打哈欠流眼淚。他說曹實的情況很樂觀,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現在雖然仍在治療,但是恢復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麻爹又告訴我,槐青林也在醫院,由和尚陪護著,白音已經重新朝班駝那個方向趕去,可能是去接小鬍子和老龔。
  「那個地眼還活著?」我一聽曹實脫離了危險,心馬上就完全鬆弛了,而骨子裡那種與生俱來的賤毛病又開始作祟。不過實話實說,槐青林真的是個足夠讓人產生強烈好奇的人。
  「他運氣好,沒有大傷。」麻爹打了個哈欠,看樣子一閉眼就能睡過去,但他還是把我拉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貼著耳朵跟我說:「這一次曹實翻船了,受益最大的就是鬍子跟和尚!」
  從麻爹的眼神中,我立即讀懂了他要說什麼。壇城塌陷之前,槐青林和曹實手下的夥計帶著一口很小的箱子衝了出來,接著,所有人都被埋了。而小鬍子和老龔冒險留在班駝,肯定就是想辦法把那口箱子給刨出來。
  而且,這口箱子雖然是曹實的人帶出來的,但是一旦落到小鬍子手裡,就完全沒有物歸原主的可能。
  「老子實在撐不住了,要去瞇一會,天少爺,這次你要長個心眼,鬍子拿到箱子是不可能還給曹實的,你要學會講價錢,狠狠的從中間分上一筆。」麻爹晃晃悠悠的去找地方睡覺:「老子年紀大了,以後的棺材本全要寄托到你身上……」
  等我再見到曹實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清醒,只不過身體很虛,面色還有點蒼白。我想繼續在路上沒有說完的話題談下去,但是曹實知道自己被救過來了,他什麼都不肯再說。
  我也知道,想要撬開他的嘴很難,他太謹慎了,在將要死的時候,說出的事情還有所保留,更不要說現在,我幾乎再也無法從他那裡得到些什麼。
  脫離了這個話題,我們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就那麼沉默了幾分鐘,曹實習慣性的伸手去摸煙。
  「天少爺,暫時不要回江北。」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從他眼睛裡看不出別的東西。離開江北很久了,我對時局的判斷也陷入一種毫無頭緒的混亂。但是我知道,曹實既然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至於究竟是什麼道理,我想他不會對我解釋的太清楚。
  「還有一點,你馬上想辦法和你身邊的人脫離一切關係。」曹實又補充道:「不要和他們攪合。我得盡快回江北,真死在班駝也就算了,但既然活下來,就不能瞞八爺。」
  在我印象裡,曹實就是這種人,他所做的事情,在老頭子面前幾乎是透明的,沒有任何隱瞞。但曹實這麼急著趕回江北,就是要把我們這次相遇的過程徹底抹去,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對我來說可能也是一種保護。
  第二天,曹實和江北聯繫上了,很快就會有人趕來接他。我不得不離開,當我走出病房時,忍不住回頭望了曹實一眼,透過沾著一點灰塵痕跡的玻璃窗,我看到他仰頭望著天花板,靜靜的出神。
  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和尚也和槐青林離開了。過了大概一天時間,和尚孤身返回,他不肯說槐青林的下落,嘻嘻哈哈的和我們開玩笑。
  和尚帶著我們找了一個安身處等待,幾天之後,小鬍子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他可能也記著我們在班駝所發生的那些摩擦,所以主動找我攀談,對小鬍子來說,這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主動示好的表現。
  其實我並不是個記仇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管在班駝發生了什麼樣的摩擦,最終小鬍子還是妥協了,派白音跟和尚護送我們離開了大漠,也正因為這樣,曹實才能撿回命。所以這個時候我心裡對小鬍子的牴觸和排斥減輕了許多。
  但是這種心理並不代表徹底的寬容和諒解,我不主動和他說話,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很久之後,小鬍子竟然也拿起一根煙,點燃後深深抽了一口,他的目光有點黯淡,彷彿是在自語,也彷彿是在和我說話。
  「我們都很難。」
  這種情緒在小鬍子身上流露出來,可以說是很罕見的,我就有點訝異。緊接著,小鬍子眼神中的那一抹黯淡立即消失了,他摁滅了煙頭,對我說:「你知道那隻小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嗎?」
  「壇城裡那隻小箱子?」
  這一次,小鬍子的坦誠和主動讓我感覺吃驚,他取出了一口箱子,很小,外觀非常精美,經過了歲月的洗刷,但是還沒有被完全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