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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

  建國後,半邊樓就徹底沒落了,但是幾十年的歲月過去,這個記載著古董界一段歷史的老鋪子死而不僵,就那樣孤獨而且頑強的屹立在舊址上。沒有人管它,也沒有人拆它。
  很奇怪,一個無主的老鋪子,很多年無人打理問津,一直存在下來。文革之後,老店被拆掉了,大概到了八六八七年的時候,離老店很遠的地方,一個掛著半邊樓招牌的鋪子重新拔地而起。當時還沒有人知道新老闆的背景,不過後來證明,新老闆也姓甘,和半邊樓過去的老闆同姓。
  不少人都說,半邊樓的老闆根子很深,雖然只是傳聞,不過我覺得並非空穴來風。這個老鋪子估計是湖北最大的地下硬貨聚散地,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組織一些好貨,召集圈子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來競價購買,這些貨裡不乏一些非常扎手的東西,但多少年做下來,從沒出過亂子,積累了很好的信譽和聲望。如果老闆沒有點超常的背景,不可能把路趟的這麼順,明裡暗裡都要顧及到,而且要擺的平。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麻爹就在旁邊好奇的問和尚,要我去做什麼事。和尚笑著對麻爹說:「你猜。」
  「老子要猜的到還需要問你?和尚你不要耍滑頭,拿出一點誠意來。你要我們做事,還不給露底?」
  「到時候自然會告訴衛大少的。」
  小鬍子、和尚、曹實以及老頭子在這個問題上屬於一類人,找他們問點事情難如登天,不到該說的時候死活都不鬆口。我忍了忍,心說既然是讓我辦事,遲早都得跟我說清楚,現在死乞白賴的追著問,不但什麼都問不出,還弄的和欠他們好大人情一樣。
  吃了早飯之後,和尚在屋子裡稍稍收拾了一些東西。我不知道這個院子是他們自己的還是租來的,除了當時開車拉我們過來的司機,就沒有再出現其他人。我暗中看的很仔細,和尚收拾了一些小零碎,那台錄像機和我看過的錄像帶都沒有帶走,我就猜想小鬍子他們在當地可能還有其他手下,只不過沒露面而已。
  行程都是小鬍子安排的,我和麻爹沒過問。我們坐車離開昭通的時候,除了小鬍子跟和尚外,仍然沒有別的人隨行,我有點不放心,前兩次遇襲的時候對方都是十多個人,身手很不弱,我和麻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潛意識裡覺得身邊沒有七八個好手就很不安全。
  當時說起合作的問題時,小鬍子最重要的一點保證就是要維護我和麻爹的安全,但此時此刻我感覺不到很強烈的安全感,麻爹也是這樣的心思,嘟嘟囔囔的抗議。和尚對我說:「把心放到肚子裡,衛大少,我跟你打保票,如果一路上你掉一根頭髮,我就剁根手指頭,手指頭不夠就剁腳趾頭。」
  「最好不要吹牛,手指頭沒了你會生活的很痛苦。」
  「你以為我跟麻爹一樣?」
  和尚的話讓我覺得他們有其它隱秘的保險措施,所以將信將疑的暫時放了心。司機把我們送到和昭通毗鄰的六盤水,然後坐飛機先飛往長沙,在那裡吃了兩天辣死人的湖南菜,一直到我出現便秘前兆的時候,才離開湖南,進入湖北。
  到了目的地以後,和尚出去晃了兩個小時,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輛嶄新的桑塔納,拉著我和麻爹出去喝米酒。從這幾天的接觸中我能感覺出來,他和小鬍子似乎對我們很放心,絲毫不怕我們找機會逃脫,好像非常遵守雙方口頭約定的那個合作協議。
  當然,我並不會因為這個就完全相信對方,這幾天裡,我把眼前的形勢分析的很透徹,這個時候讓我跑,我估計也不會跑。小鬍子說的話像一根看不見的魚線,把我勾的很緊。而且我漸漸更加相信了一個觀點和推測,越是在江北,越是在老頭子身邊,我可能越難洗刷背上的兩口黑鍋。我不得不把事情朝糟糕裡想,很多情況都是明擺著的,老頭子或許隱隱有些掌控不住大局的勢頭,有人想跳出來。
  我暫時不知道想要跳出來的人是誰,這是最可怕的,防備不住。所以儘管我還是不太相信小鬍子,但現在這個非常時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本以為到了目的地之後很快就要給我安排事情做,但真到了地方,小鬍子跟和尚卻都很沉得住氣,閉口不提。這次我下了決心,始終沒去問。大概是第四天中午,麻爹跟和尚在賓館睡午覺,小鬍子把我叫到他房間,然後問我,去年的時候,是不是有批人跟我們在元山做過一筆交易,還被對方黑吃黑了?
  我感覺有點震驚,當初和陰沉臉那幫人在元山做交易的時候因為沉了船,還牽扯到了銅牌拓本,所以老頭子事後把消息封鎖的很嚴密,連他手下很多人都一無所知。眾人只知道買賣失手,但其中具體的情況洩露出去的不多,小鬍子是從誰嘴裡得到這些情況的?
  「這事你也知道?」
  「知道一部分,但不全面。衛長空手下也不是鐵板一塊,紙裡是包不住火的。」小鬍子拿一根香煙在鼻子下聞來聞去,然後對我說:「當時你參與了交易,雙方交易的東西是什麼?」
  一時間我就有點猶豫,因為事前事後種種跡象表明,這些類似於西夏敕燃馬牌的東西份量很重,已經搭進去了人命,所以小鬍子問到我的時候,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該說真話。
  「這個問題很關鍵,你不能隱瞞,否則會造成很大的誤導。」小鬍子丟下手裡的煙,靜靜的注視我。
  說實話,我從這雙眼睛裡看不到一點點奸詐和狡黠,也看不到別的情緒波動,而且我現在這個處境,蒙蔽小鬍子的話,後果不好預料。所以我想了想,說:「說不清楚,有點像西夏的敕燃馬牌,但絕對不是,只不過外形有些相像。」
  「這東西大概是從西夏故地裡帶回來的,不過衛長空的人去晚一步,是這樣嗎?」
  「這些事情你是從那裡知道的?」
  「這個以後再說。」小鬍子站起身很認真的對我說:「今天晚上半邊樓組織了一批新貨,裡面有一件來自西夏的東西,你到那裡看一看,是不是當時元山交易中出現過的,一定要看準。所有關節我都打通了,和尚會帶著你去。」
  半邊樓多年的規矩,組織貨之前,外人不可能知道具體有哪些貨。他們傳出看貨消息的時候,只會隱隱露出一點點蛛絲馬跡,讓別人去猜,吊人的胃口。大家都知道其中可能有好東西,但只能親自到場以後才可以見得到。
  「你不去?」我望著小鬍子,很顯然,他是主事的人,和尚只不過是個幫手。
  「我還有事要做。」
  小鬍子交代完這些話後就離開賓館,我靠著窗戶看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心想著這就是他要我替他做的第一件事?實在是太簡單了。小鬍子好像什麼隱秘的事情都知道,但就是不知道法台寺帶回來的那件東西的具體情況,這讓我有點搞不明白。
  我自己坐了片刻,開門到和尚和麻爹睡午覺的房間去,拉開房門的一瞬間,我猛然就想起見很麻煩的事。
  老頭子對那塊類似於西夏敕燃馬牌的銅牌非常在意,半邊樓組織的這批貨裡面那件來自西夏故地的東西還不確定,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銅牌,但以老頭子的性格和對銅牌的重視,十有八九也會派人過來的。
  如果真是這樣,和老頭子的人在半邊樓碰面,我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第二十五章 夜宴(二)
  想到這些我就很頭疼,說實話,不僅僅是老頭子對他手下的人起了疑心,就連我同樣也對那些人不信任了。老頭子癱著,不可能親自到半邊樓來,下邊的人遇見我,很難保證會不會暗地裡下黑手。
  這時候和尚打著哈欠起床洗澡,我拉住他,把自己的這些憂慮如實跟他說了,和尚搓搓臉,又摸摸油光發亮的腦袋,從桌上拿起一副墨鏡扔給我,說:「晚上你就戴著這個去。」
  「這能頂個屁用。」
  「墨鏡不頂屁用,我只不過覺得你戴上後一定很酷。」和尚拿了面小鏡子舉到我臉前說:「戴上試試,是不是很酷?順便告訴你一聲,就算今天半邊樓塌了,你也不會掉半根毛。」
  「你別太自信了。」我看著和尚的態度就來氣,這是關係自己安危的問題,他還是那種大大咧咧的二世祖模樣,我在江北不怎麼管事,但老頭子能量有多大,我比和尚清楚的多,他手下除了曹實之外,還有很厲害的角色。
  「衛大少,我不開玩笑。」和尚看我來氣,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正經經對我說:「如果晚上你有麻煩,我就把命扔在半邊樓。」
  我有點吃驚的望著和尚,先不管這句話是真是假,但讓人聽著就感覺踏實。我就再次猜測,小鬍子跟和尚看似單槍匹馬,他們應該也有屬於自己的一部分勢力。
  麻爹也睡醒後,和尚跟我們講了講晚上的具體情況,我跟和尚充當麻爹的跟班,進去以後主要是辨別那件西夏貨,還有就是看清貨的買主。
  「這個安排不錯。」麻爹頗有幾分得色:「老子身上確實有股氣質,咱們等下找個像樣的館子,好好吃一頓,吃飽了才有精神……」
  「不用我們破費,半邊樓管飯。」
  「我們只看看這件貨?」我有些疑惑,既然能夠知道存在著西夏銅牌,那就多少也該知道它的份量,小鬍子帶著我們一口氣從那麼遠的地方趕到這裡,就是只為了看看貨和買主?
  「對,只看看,我們不參與競價,也不和人搶貨。」
  一整天時間,小鬍子都沒再露面。我們三個就在賓館呆著,到了晚上六點鐘,和尚開車拉著我和麻爹去赴半邊樓的晚宴。
  我是第一次來半邊樓,不知道它的具體位置,不過目的地還有段路的時候,和尚就把車停了下來,對我們說:「麻總,就在這裡下車吧,我們這部車實在不好意思開到半邊樓門口去。」
  「再跟你說一次,老子不姓麻。」麻爹入戲很快,這時候已經把自己當成腕兒了,下車背著手走在前面。
  只走了幾步,我就感覺氣氛有點不同尋常,應該說這條街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出現在這裡的人就顯得很不一般。和尚輕聲說不要東張西望,最好自然一些,今天來的都是圈子裡叫的出名號的人物,你要使勁盯著人看,人家說不准就以為你在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