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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

  「這句話你要爛在心裡,對誰都不能講,我是擔著命跟你說的。」曹實下意識把嗓子壓低了些,一個字一個字的道:「天少爺,我覺得,有人在害你。」
  「誰!?」
  「這只是我的猜測,上次勉少爺和老羅的事拋開不提,這一次檔口上的血案有些明顯了。明眼人不可能看不出來其中的破綻,八爺自然也能看的出來,所以我說,你暫時躲一躲,說不定一個小時之後八爺就會改變主意。」
  是誰在害我?我心裡本來隱隱就覺得有些不對,經過曹實的提醒,頓時恍然,包括上一次衛勉的事,全都是衝著我來的。
  「你一定要小心,我在這邊盡力替你說話,你暫時躲躲,不是十萬火急的事,最好不要隨便給我打電話,你知道,我在八爺手下做事,有的時候不是那麼方便。趙狐狸這件事我會去查,檔口那邊就不用管了,江北會去人善後。」
  掛掉電話,我渾身的精氣神似乎被無形中抽去了一大半兒,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麻爹沒有聽清楚我和曹實之間的具體談話,等我掛了電話就心急火燎的問,我看了看他,有氣無力的給他複述了一遍,現在我和他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沒必要再隱瞞什麼。
  「老子冤啊!」麻爹又悲又怒:「趙狐狸連這樣的屎盆子都要往老子頭上扣,還要去手!真去了手,老子還不如乾脆死了省心!這事不能算完,老子要找他講理!受命寶還是老子打電話給江北報的信,老子至於這麼缺心眼嗎,報完了信再殺人越貨……」
  麻爹的功夫全在一張嘴上,說的很熱鬧,很大氣,很悲壯,但一轉臉就跟我商量先躲到什麼地方比較安全。最後,我們決定離開昭通,到廣東找個地方住下,那裡外來人口多,容易藏身,等避過風頭再作打算。只要老頭子回過神,我能保住命就好說,那些雜七雜八的爛事,只能慢慢的去查。
  我一直在回味曹實的那句話,他說有人害我。我不否認這個觀點,黑匣子的事情就讓我蒙受了極大的冤屈,而這一次,趙狐狸幾乎是明目張膽的陷害。但我想不通,我跟趙狐狸之間無冤無仇,他並沒有害我的動機,而且,單憑他一個人是扳不倒我的。
  也就是說,趙狐狸身後藏著一隻黑手,千方百計的要把我逼上絕路。這一次,他好像成功了。
  他扳倒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第二十章 山窮水盡(二)
  我和麻爹就在陌生的鎮子裡穿行,心裡來來回回浮現的都是這段日子裡發生的事情。很多年了,我的生活一直是平靜的,雖然我喜歡玩,喜歡鬧,有時會惹一點小麻煩,但有老頭子罩著,我沒有任何憂慮和煩惱。
  但自從和曹實參與了那次致命的交易之後,我的生活完全就被打亂,被改變了,經歷了一些自己根本想像不到的變故。麻爹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他顯然也被突如其來的事情給搞暈了,不停的在我身邊絮叨,我有些煩躁,繼而很不耐煩,剛想呵斥他兩句,但轉臉看到麻爹的眼神時,隨即就收回了準備呵斥他的話。
  麻爹也老了,混了這麼多年,一直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在檔口上混日子。此刻,他的眼神裡有焦急,有惶恐,還有深深的不安。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很同情麻爹,他是最無辜的人,就因為我才被牽扯進來。這是個很淺顯的道理,我和麻爹同住一個房間,趙狐狸如果單單誣陷我獨自行兇,那麼麻爹會為我提供有利的證據,現在我們一起被誣陷,各自身上都是大便,誰也替誰擦不乾淨。
  「麻爹,你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我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對麻爹說:「老頭子是在嚇唬我,過幾天就會沒事,到時候回江北,我讓曹實調你去七孔橋盤口,那裡油水最厚。」
  「是啊是啊,老子也是這麼想的,你是八爺的兒子,就算把天捅個窟窿,八爺也會原諒你的,趙狐狸這個事情,老子和你明顯是被冤枉的,總會水落石出……」
  我們兩個就這樣互相安慰著,躲在鎮子裡,一直等到夜幕降臨,才悄悄溜出來,準備租輛車離開昭通。但司機一聽要夜裡跑長途,而且是兩個外地人,就不肯了,怕出事。我們先後找了幾輛車都沒談成,這時候,一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跟我們搭腔,要了個高價,說願意接下這個活。麻爹還想跟他還價,我連忙拉住他,先付了車錢,不停的對小青年道謝。
  小青年問我們走那條路線,我和麻爹對當地地形不熟,所以說不出來,小青年搔了搔油膩膩的頭髮,用很蹩腳的普通話說從鳳凰鎮向東走一點,上040幹道,這樣快一些。我說走那條路都沒關係,只要快就行,我們可以再加車錢。
  車子行駛了一會兒,外面的建築物和行人就漸漸看不到了。我點了支煙,又想起從乾貨包裡發現的那封示警信,考慮該不該一股腦都對麻爹說出來,麻爹沒什麼長處,但畢竟活了這麼大歲數,比較雞賊,我暫時沒有別人可以依仗,想讓他幫著參詳參詳。
  還沒等我開口,麻爹突然暗中掐了我一把,我搞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麻爹也沒解釋,張口對小青年道:「夥計,開慢一些,老子暈車。」
  小青年嘟嘟囔囔的應了一聲,車速減慢了一點點。我轉頭看看麻爹,他用眼神指引我朝車窗外看。
  我的經驗太欠缺了,扭頭就朝兩邊去望,動作很大。車窗外的路燈不太亮,這條路上的車也很少,但我望過去的一刻,就看到我們的車子左右並排出現了兩輛黑色的轎車,隱隱把我們給夾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當時就要開口去問,麻爹伸手又掐了我一把,示意我鎮定。這一刻,我們之間彷彿很有默契,就用眼神交流。麻爹已經暗暗攥住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我們本來有把噴子,但考慮到離開昭通後說不定要坐飛機,一旦被查出來會很麻煩,所以離開鳳凰鎮的時候悄悄丟了,現在身上只有刀子。
  繼而,我就又發現車子後面大概十幾二十米的地方亮起了車燈,很顯然後面也有人追了過來。
  又遭道了!
  我咬了咬牙,麻爹又在給我打眼色。這輛出租車裡面安著防護欄,把司機和後面的乘客隔開了,麻爹盯著防護欄看了一會兒,猛的就伸手,把微微生銹的防護欄一下子拉開了半邊。
  麻爹動手了,我立即也伸手幫忙,前面的小青年頓時慌了,沒想到麻爹的力氣這麼大。麻爹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把匕首架到對方脖子上。
  防護欄的一端生銹,只拉開了一半,麻爹這個姿勢非常難受,但把對方抓的很緊。我們的車子就開始打晃,在路上歪歪扭扭。
  我兩隻手心都是汗水,伸頭朝車窗兩邊看,同時心裡咚咚亂跳,雖然麻爹把司機控住了,但形勢對我們還是很不利,我們在飛馳的車上,沒辦法把左右還有後面的三輛車子甩掉。麻爹也有點慌,攥著匕首一會呵斥小青年開的快點,一會又讓他開的慢點。
  「天少爺!下車跑!在車上走不脫的!」麻爹緊張的思索了片刻,轉頭跟我說。
  一時間我也沒主意,覺得下車徒步逃跑的話會很危險,但又覺得一直這樣留在車上最終還是會被圍住。這時候麻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逼著小青年減速停車。
  這個小青年看上去也很倔,但是被人拿刀子架到脖子上的感覺,比被人拿著槍頂著腦門還要恐懼。他迫不得已的開始減速,車子一調頭,和旁邊的車子掛了一下,衝到了公路右邊的邊緣。
  車子一下子停了,我和麻爹飛快的跳了出來,然後朝公路旁的野地裡跑。下了車之後我就感覺這個主意太糟糕,麻爹顯然高估了我們兩個的能力,在這樣的地方憑兩條腿,根本跑不過四個輪子。
  但是已經到了這一步,不跑能有什麼辦法。麻爹一邊緊張的回頭望著急速追來的三輛車,一邊迎著風叫道「你承認不承認自己是個掃把星?老子從江北到昭通,從來沒跟人紅過臉,自打你來了,連人命都鬧了出來!」
  「麻爹。」我拿刀的手裡全都是汗水,跑的很吃力,一把甩掉隨身攜帶的旅行包,減輕一點負擔:「我很抱歉。」
  「這輩子再跟你說最後一遍,老子姓周,不姓麻。」
  「跑不掉了……」我看看身後距離我們只有咫尺的三輛車,已經失去了再跑下去的力量。
  「快看!又來人了!」
  這時候,我和麻爹都隱約聽到汽車的轟鳴聲,並且看到遠處有車燈的光柱。包圍我們的人顯然也在車上看到了,當即就有人從車子裡鑽了出來,似乎在等候什麼指令。
  遠處開來的車子速度非常快,用風馳電掣形容都不過分,一眨眼的功夫就行駛到距我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這下我看的很清楚,一共三輛白色的麵包車。
  麵包車的司機簡直瘋了,看到路旁有車也不減速,幾乎是貼著那三輛車子的車身呼嘯而過的,最後一輛車開到跟前時,猛的一踩剎車,強大的慣性使麵包車原地轉了九十度,隨後從車窗探出幾把五連發,對著包圍圈的人就是一陣猛轟。
  「什麼素質!」麻爹一把把我按倒:「還有沒有一點王法了!」
  麵包車一出現,形勢立即亂成一鍋粥,我和麻爹彎著腰繼續跑,生怕子彈不長眼睛。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子彈似乎真長了眼睛,我和麻爹跑到那裡,那裡就很安全,麵包車好像專為對付那批包圍我們的人而來的。我們抓住這個機會,一口氣逃出去很遠,第一批出現的人這時候被打的四處亂跑,根本沒精力再注意我們。
  跑了一會兒,槍聲就消失了,後面沒有出現追趕我們的人,但我和麻爹跑的徹底迷失了方向,我們倆不敢停下,在野地裡跑了很久。麻爹為了逃命,這時候一點都不顯老,繼續硬拉著我玩命的狂奔。
  我們兩個在野地裡不知道來迴繞了多久,中間實在累的頂不住了,才停下來略微休息下。就這樣兩眼一抹黑的逃,最後竟然一直跑到昭通捲煙廠附近,我感覺自己的肺都要炸了,麻爹也累的要虛脫,靠著牆大口喘氣。
  「這一次……你……你就跟著老子……要飯去廣東吧。」麻爹擦掉頭上的汗:「錢都在包裡……」
  他一說,我才想起來剛才為了跑的快一點,結果把隨身帶的包丟掉了,裡面裝著我們所有的盤纏,我和麻爹身上的現金加一起可能都不到一千塊。
  錢是小事,我根本不在乎。現在好像暫時脫險了,但我心裡的疑雲一團一團的翻湧著,為什麼會這樣?我感覺自己好像陷到了一個套裡,上一次半路截殺我和麻爹的人,還有今天出現的人都非常要命,他們的來歷不明,能量很大,對我的行蹤似乎相當瞭解。
  而且這一次出現的三輛麵包車也讓我感覺很疑惑,事情看上去很簡單,一幫人在追我,另一幫人在助我脫困,但連我這種智商的人靜心想一下也能想明白,根本不可能像表面這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