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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節

  想想兩天前的事,說不怕那是假的。我和麻爹每天躲在家裡不敢隨便出門,還躲到了後院一個改造過的小屋裡,這個屋子很不顯眼,而且屋子裡臨街的牆做過手腳,可以踹開,萬一檔口被撲,可以從這裡逃出去。麻爹不放心,還在屋子裡設計機關,有一次我迷迷糊糊的半夜起來撒尿,一下子忘了機關的事,結果被一根大木棒敲的額頭紫黑。
  肖勁走了很久之後,江北那邊還是沒有任何指令傳來。這段時間我們很小心,也沒有再出什麼亂子。不過檔口這裡雖然看上去恢復了平靜,但我心裡仍然不踏實,那些被肖勁趕跑的敵人不知道是什麼來路,不管他們是撲檔口還是有其他意圖,吃了虧之後很可能還要有後續動作。
  不過就在我坐臥不安的時候,曹實打來電話,開門見山就告訴我,說有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我心裡頓時一跳,有種很強烈的預感。
  「肖勁回來的時候跟八爺講了昭通的事還有你的要求,八爺當時沒做聲,等我後來跟他再提這事的時候,他擺擺手說不用那麼麻煩了,昭通的檔口生意不好,有沒有都一樣,過些日子就會撤掉。天少爺,你能想明白吧,八爺對你真的很關愛。」
  這一瞬間,我的腦袋嗡的一下,激動的難以言喻。老頭子還是心疼我的,昭通這邊的檔口開了足足三年,我被發配過來還不到三個月,老頭子就說要撤掉檔口,檔口撤了,我自然可以名正言順的回江北。這肯定是對我的偏袒,但家裡面外設的檔口一向都是老頭子說了算,為了生意上的事做些調整,可以堵住幾個叔爺的嘴。
  「天少爺,有些事我不得不說。」曹實這時候在電話那邊插嘴道:「老羅和勉少爺那件事過去差不多三個月了,但風聲一直沒平息,八爺也有壓力。所以你在檔口上一定要當心,什麼亂子都不要惹,等幾個叔爺的嘴巴都被堵住了,八爺就會放話撤掉檔口。」
  「我懂。」我沉吟了一下,盡力壓住心中的激動,問道:「老曹,衛勉怎麼樣?」
  電話那端頓時沉默了片刻,緊接著傳來一聲幾乎聽不到的歎息聲:「勉少爺的事是八爺自己安排的,我現在已經接觸不到他了。」
  聽完曹實這句話,我立即湧動出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很替曹實鳴不平,而且先前心裡的猜測得到印證,老頭子果然對曹實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了。
  「八爺其實做的對,這件事情從根上說,是衛家的家事,外人不能插手,幾個叔爺和我最多只是說幾句話,但最後的決定還要八爺來做。」曹實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現在最主要是你,平安回到江北,什麼都好說。」
  打完這個電話,我的心情一下子爽朗很多,拿了酒去跟麻爹對飲,撤掉檔口也不算什麼機密,過些日子肯定人人都會知道,我憋不住,所以就對麻爹說了。麻爹連心眉一挑,臉上的皺紋馬上綻放成一朵菊花,啪的拍了拍我的大腿:「老子終於要熬出頭了!」
  我滿心盼望著離開昭通這段時間內別出什麼亂子,所以在家裡窩的更嚴實,堅決不出大門,麻爹也吩咐檔口的夥計,安全第一,能不接的生意就不接,特別是那種雞零狗碎的買賣,不夠費心的。
  沒想到麻爹前腳剛下過命令,一個夥計後腳就帶回來個人,說有筆買賣吃不準,讓他定奪。麻爹覺得夥計不拿他的指令當回事,有些生氣,那夥計就對我們小聲說:「人憨貨硬。」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賣家不懂行,而他手裡的卻是好貨。我打量了一下夥計帶來的人,這是個五十多歲的鄉下老頭兒,臉上的皺紋比麻爹還多,又黑又瘦,兩隻手無比粗糙,全是老繭,一看就是常年在地裡勞作的,老頭兒神情很拘謹,死死抱著手裡一個破舊的土布包,站在夥計身後一言不發。
  麻爹讓他把東西拿出來看看,老頭可能聽不懂北方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夥計就跟回頭跟他解釋。老頭戰戰兢兢的往前走了兩步,把懷裡的包輕輕放在桌上,卻不肯鬆手。
第十七章 受命寶(二)
  麻爹屬於那種蒼蠅飛過去都要想辦法割塊肉下來的人,只瞥了那鄉下老頭兒一眼,立即來了精神。
  「你這個樣子,咱們怎麼談嘛。」麻爹蹺著二郎腿人模狗樣的說了一句。夥計就埋怨那老頭兒,說剛才不是說的好好的,怎麼現在又開始護著東西不鬆手了。老頭咬咬牙,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雙手顫巍巍取出包裡的東西。
  我和麻爹一看,眼睛頓時就直了,昭通這地方,竟然藏著這樣的硬貨!
  老頭拿出來的,是一方玉璽。
  說到這東西,很多人腦海中自然而然就蹦出傳國玉璽這四個字。事實上,傳國玉璽和玉璽根本就是兩碼事。
  傳國玉璽是從秦朝開始出現的,而且只有一方,據說(只是據說而已,沒有真憑實據)是由和氏璧琢刻而成,璽上有秦丞相李斯手書的八個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漢滅秦後,傳國玉璽就歸漢天子所有。秦始皇是中國第一個皇帝,被後世稱為祖龍,而他所擁有的傳國玉璽也就演化為一種正統的象徵,是歷代皇帝必須持有的信物。每逢亂世的時候,那些割據勢力的首領大多會自封個皇帝過過癮,但這些皇帝基本被認為是水貨,因為他們手裡沒有傳國玉璽,國無二主,真龍天子只有一個,傳國玉璽也只有一方,其餘的均屬假冒偽略,名不正言不順。
  而玉璽就不同了,只要當了皇帝,可以多刻幾方拿著玩兒,一般來說,皇帝有六方玉璽: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行璽,天子之璽,天子信璽,每方玉璽的用處各不相同,傳國玉璽是不在其中的。
  我沒怎麼研究過土貨,所以只能看出這是方玉璽,至於歸屬於那個朝代那個皇帝,實在看不出來。麻爹在檔口混了那麼多年,應該有這個眼力。為了不讓老頭兒起疑心,我若無其事的喝茶,麻爹則漫不經心的看貨,老頭兒顯得很緊張,眼睛都不敢眨,好像眼睛閉一下東西就會飛了一樣。
  十來分鐘後,麻爹面無表情的放下東西,悄悄把手伸到桌下,在我手心裡寫了唐,受命寶這四個字,弄的我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
  傳國玉璽從東漢末年漢室失勢以後輾轉流落許多次,一直到隋文帝統一天下時才重歸天子手中。大業十四年,隋煬帝被弒於江都,蕭皇后帶著皇孫以及傳國玉璽逃到漠北的突厥。突厥跟中原的關係一直很緊張,想從他們手裡要傳國玉璽基本等於做夢,唐太宗李世民就很失落,沒有傳國玉璽,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個皇帝當的不完美。
  古人的很多觀念和現代人不同,比如那些皇帝,弒父弒兄,欺娘霸嫂這種事做起來眉頭都不皺,但就是不敢偽造傳國玉璽,唐太宗也不例外,為了彌補心中的無限遺憾,他刻了幾方叫做受命寶、定命寶的玉璽,這東西無法跟傳國玉璽相提並論,但傳到今天也是天價的硬貨。
  這個時候不方便跟麻爹交談,我就裝著上廁所,給老頭兒身邊的夥計使了個眼色。碰面後一問,夥計說這是當地一個熟人介紹來的賣家,從鄉下來的,家裡可能有急事等著用錢。
  等我再回去的時候,麻爹正噴著唾沫星子使勁貶低老頭兒帶來的東西,他說這玩意兒是方印,品相不好,值不了幾個錢,收過來就很可能砸在手裡。老頭兒頓時露出一股掩飾不住的失望,哆哆嗦嗦把東西重新包好,給帶他來的夥計道了謝,顫巍巍的準備離開。
  檔口上的夥計一看時機成熟,就開始跟麻爹合夥演雙簧,夥計拿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替老頭兒苦苦求情,麻爹則眉頭緊皺裝著做思想鬥爭,老頭兒一看還有回轉的餘地,抱著東西就不肯走了,眼巴巴的苦等。
  麻爹一直裝的拿不定主意,老頭兒忍不住了,在旁邊嘰裡咕嚕拋出一串當地的土話,夥計翻譯說老頭兒的兒子要結婚了,女方家非要蓋新房,兒子也跟他鬧,無可奈何下才拿家裡這件老東西出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換點錢回去應急。
  中間的過程就不細說了,反正麻爹跟夥計合著伙騙老頭兒,最後拿兩萬塊錢留下了這方玉璽。就這兩萬塊錢老頭兒還覺得自己賺了,硬要給夥計塞五十塊錢當感謝費。
  我的閱歷不足,但這雙眼睛還是很好用的,這個老頭兒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子過的很苦。麻爹和老頭兒談價錢中間我一直沒插話,但這時候有點忍不住了,做買賣賺錢是天經地義的,心卻不能太黑。
  我剛想說話,麻爹彷彿知道我的意思,立即咳嗽著讓人送老頭兒走。我很無奈,到嘴邊的話只好嚥了回去。
  老頭兒一走,麻爹樂的合不攏嘴,但我總覺得他騙老頭兒騙的太過分。麻爹翹著二郎腿搖搖頭:「天少爺,做人不能太善,這是老子琢磨出來的真理。」
  「坑人要選人去坑,麻爹你要遭報應的。」
  「這你就不懂了,老子是幹什麼吃的?天少爺,像這種情況,你出口給他說個高價,反而讓他懷疑,給的多了,好像咱們欠他的,給的少了,就是他欠咱們的,不說這些。」麻爹精神抖擻:「咱們弄來這麼件好東西,也算立了一功。」
  麻爹讓夥計收好東西,自己跑去給江北打電話,那邊的人一聽就炸鍋了。這個東西傳世的很少,老頭子混了這麼多年,連一方都沒有弄到過。當天晚上,曹實打來電話,說老頭子知道受命寶的事以後顯得很安慰,誇我肯用心正干了。
  「天少爺,這件事幹的很漂亮。一方受命寶,能堵住很多人的嘴。東西放好,趙狐狸會過來接貨。」
  老頭子手下最好的「眼」是宋老萬,可惜已經死在元山,而趙狐狸是僅次於宋老萬的眼。江北那邊怕貨在昭通不安全,讓趙狐狸坐飛機到昆明,然後再到昭通來接貨。
  趙狐狸是上午十點多到的,他一露面,我心裡暗藏了好多天的疑惑就又冒了出來。上次肖勁為了幾件破銅爛鐵的大路貨帶了十多個人過來,而這次的受命寶,趙狐狸只帶了一個夥計。
  趙狐狸四十多歲,在這行混了很多年,這個人和肖勁他們就有很大區別了,靠眼力和腦子吃飯的,做人非常油滑,見了我就和見了親人一樣,好聽話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扔。
  我和麻爹把趙狐狸讓進檔口,麻爹沏了普洱,陪趙狐狸喝茶。我們還沒開始說正事,所以也不避人,這時候,一個檔口上的夥計進來送水,我原本沒在意,但這個夥計放下水壺就給我遞眼色。
  我一怔,還沒弄明白他什麼意思,夥計就出門了。我又喝了幾口茶,磨蹭了十多分鐘後也出了們。等我出來後,那個遞眼色的夥計偷偷他塞過來一封信。
  這封信是黃色的牛皮信封,很結實,封皮上寫著衛天親啟。我就感覺有點奇怪,問他誰送來的信,夥計說信在櫃檯旁邊的乾貨包裡放著,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我讓夥計去忙自己的事,然後跑到廁所撕開封口,信封裡裝著一張紙,打開後上面只有兩個字:速逃。
  這兩個字頓時讓我心裡一緊,下意識就有些緊張,迅速把信紙捏成團裝進衣兜。
  這封匿名信會是誰寫的?我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也能看懂速逃兩個字的意思,很明顯是在向我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