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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節

  做男人真累啊。金磊經常發出這樣的感歎,除了要賺錢養老婆兒子,整天在單位還受氣,自己活了三十多年就沒有一天休息的日子,不如死了算了。不過抱怨歸抱怨,這苦日子還是得熬下去,明天醒來還是得去上班。
  六樓只有兩戶人家,金磊的隔壁住著一名外科醫生。這名外科醫生是上個月才搬過來的,據說是買的新房正在裝修,所以先在外邊租個房子住下。金磊想,外科醫生果然和公司小職員不同,不用貸款買房,真是厲害。這名外科醫生名叫張博峰,比金磊大三歲,今年四十歲。剛搬來那天,他就敲響了金磊的家門,送了一些水果,說是問候一下鄰居,說了些今後可能多有麻煩之類的客套話。
  金磊在家門前掏出鑰匙,遲疑了一下。
  遲疑的原因,是他發現隔壁張博峰家的房門竟然虛掩著,從門縫中似乎還能看見一些微光,應該是房裡的燈還亮著。
  ——這麼晚還沒睡嗎?
  金磊走到外科醫生家門前,敲了敲房門,輕聲問了句:「小張,你家門怎麼沒關?」
  沒有人回應。
  「小張,你睡著了嗎?怎麼不關上房門,多不安全?」他又敲了下門,比上次更用力。可房裡還是沒有人回答他。金磊想,張博峰該不會出去了吧,可能是走的時候忘記把門關上了。
  「這也太粗心了吧。」金磊剛想將門關上,突然發現了一些情況,於是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門廳裡似乎有血跡。
  為了確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金磊拉開大門,把頭伸進去看。確實,在門廳裡有一塊很明顯的血跡。他的視線繼續往前,突然,他看見了一個人!
  金磊只覺得渾身的血液直衝頭頂,他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那個人坐在門廳中央,眼睛直直地看著金磊。不,這不是一個人,這是一具屍體!是張博峰的屍體!
  金磊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著張博峰的屍體,動彈不得。
  死者的胸口滿是血跡,就連面頰上都沾有不少。現在,張博峰的臉上已無生氣,鐵青著臉的他,咧著嘴,表情扭曲地看著前方。那個樣子,就像是在嘲笑金磊的窘相一般。
  鍾旭站在案發現場,環顧四周,房間裡一片狼藉。
  幾乎所有能打開的櫃子都被打開了,無論是櫥櫃、衣櫃還是書櫃。抽屜也被隨意地丟棄在地上,衣物和書籍滿地都是。真是個沒教養的人!這是兇手給鍾旭的第一印象。像這類入室搶劫的案子並不多見,大多都是入室盜竊或者攔路搶劫,不過也有少數窮瘋了的人會做出這種事來。
  搶劫犯殺了人,卻只搶走了幾百塊錢,鍾旭真想狠狠地揍兇手一頓。難道人命就值這點錢嗎?難道為了錢就可以殺人嗎?
  這是一間三十平方米左右的房子,據說是死者臨時租的。房間的茶几上還有一杯未喝完的咖啡,桌子上的煙灰缸很乾淨。在煙灰缸周圍,有不少和醫學有關的書籍,上面沾染了不少煙灰,書籍的邊上則是電視遙控器和幾本文藝類的雜誌。
  房間的靠左邊牆壁放置著一張單人床,單人床的右邊是一張大沙發和兩張木質的椅子。沙發和椅子中間就是那張玻璃茶几,而茶几的對面是一台電視機。房間最右邊並排放著衣櫃和書櫃,櫥櫃的門都被打開,有被翻弄過的痕跡。
  鍾旭心煩意亂地走到陽台上,到現在已經發生三起命案了。
  徐建國走到鍾旭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鐘,對這件案子有什麼想法嗎?」他邊說著,邊從褲子口袋裡取出一盒煙,遞給鍾旭一支,自己也點燃了一支。「走,外邊說去。」他又說了一句。
  在灰暗的樓道裡,鍾旭點燃了香煙,猛吸了一口。
  「要說想法,確實有一點。」鍾旭看著徐建國,「被害人身上的財物都被搶去了,應該是入室搶劫無疑。」
  「你認為兇手認識被害人嗎?」徐建國問道。
  「這個很難說。」鍾旭嘴裡叼著煙,習慣性地用手撓了撓頭,「如果說兇手和被害人不熟,那麼就不會知道被害人是一名外科醫生,並且收入頗豐。那麼又怎麼會找上門來呢?我覺得兇手至少瞭解過被害人的一些信息,包括他的職業和上下班時間等。」
  徐建國在一旁默不做聲地抽著煙。
  「而且,屍體是在門廳發現的,也就是說兇手在剛進房就對被害人進行了攻擊。從這點來看,被害人和兇手應該不算熟人,不然兇手完全可以在屋內襲擊被害人,畢竟在門口襲擊的話,風險很大,容易被人發現。」鍾旭說完,偷偷瞥了徐建國一眼。
  徐建國用手指了指被害人的家門,說:「讓我最在意的是這個。」看鍾旭好像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他解釋道,「被害人鄰居發現屍體時,門並沒有關上,而是虛掩著,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兇手離開現場的時候沒有關門。那麼兇手為什麼不順手關上房門呢?如果關上門,至少可以延緩屍體被發現的時間。假設是兇手沒有注意,我覺得可能性不大。那麼就可能是兇手故意為之。」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徐建國一眼就看出了這個案子的不尋常之處。鍾旭追問道:「兇手故意不把門關上,難道有什麼目的嗎?」
  「這是肯定的,畢竟沒有人會做無謂的事。」徐建國最後吸了一口煙,將剩下的煙蒂丟進了身旁的垃圾桶裡。
  「那會是什麼目的呢?」鍾旭歪著頭想了想。
  「可能是為了讓屍體盡早被人發現吧。當然,這只是我的一些無根據的推測,也有其他可能性。」徐建國說道。
  這個推論並非沒有依據,根據徐建國以往的經驗,兇手在現場所留下的任何細微線索,都可能對偵破案件有重要的指向性,這一點他受陳教授的影響頗深。兇手推延被害人屍體被發現時間的例子很多,但讓屍體盡快被人發現的情況倒是不多見。
  鍾旭突然有個想法,但剛想開口,就發現刑警小張向他們走來。
  「隊長,情況基本上都瞭解了。」小張站在他們中間,面向徐建國說,「死者名叫張博峰,男性,漢族,今年四十歲,是S醫院的外科醫生。死者右胸、上腹多處刺傷,死因是心臟、大血管損傷以及肋間動脈斷裂。根據法醫判斷,死亡時間大約在昨天晚上九點至十一點之間,具體時間要等驗屍報告出來才能知道。」
  徐建國點了點頭,又問:「被害人是獨居嗎?」
  小張翻了翻手中的小本,答道:「確實是獨居。家屬方面,我們已經通知了被害人的雙親,他們待會兒應該就會趕來吧。至於配偶……被害人目前還是未婚狀態。根據從鄰居處打探來的消息,雖然死者生前女友眾多,但並沒有固定的女友,大多數都是在夜店結識的。」
  「一夜情?」鍾旭在旁邊問道。
  「嗯,可以這麼說吧。他經常帶不同的年輕女孩回家,所以樓上樓下的鄰居多少對他有點看法。他才在這裡住一個月,就被不同的人目擊到多次,可以想像他的私生活是非常不檢點的。」小張說道。
  鍾旭苦笑著說:「很有可能他是在夜店一擲千金的時候,被兇手盯上的。所以說人還是低調點好,太囂張會招來麻煩的。一不小心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啊!」
  「可不是,像他這種人一定收了不少病人的紅包。」小張對這名喜歡玩弄女性的外科醫生也很反感,「可能是報應吧。」
  「人都死了,你們兩個就留點口德吧。」徐建國又點燃一支煙,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煙。
  就在這個時候,被害人的屍體被警員抬出了房間,正要送到運屍車上。徐建國走上前,和他們打了個招呼,表示還要再看一下屍體。他掀起蓋在屍體上的白布,蹲下身子檢查屍體。鍾旭和小張則分別站在徐建國的左右側。
  如此近距離接觸屍體,鍾旭只覺得撲面而來一股帶有腥氣的鐵銹味,他胃裡翻滾起來。
  「啊,真是殘忍啊!」小張感歎道,「被刺了那麼多刀,胸口和腹部都已經血肉模糊了。真不知道兇手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
  徐建國解釋道:「從心理學的角度看,兇手可能並沒有殺人的經驗,應該不是慣犯。實際上兇手已經刺中了被害人的要害,可卻還在肩膀、手臂等位置留下傷口,可能是初犯導致心理過度緊張,陷入一種恐慌的情緒之中。」
  「咦?」鍾旭指著屍體腹部,對他們說,「你們看這裡。」
  順著鍾旭所指的方向看去,可以發現在屍體腹部右側有一塊不算明顯的黑色污漬。徐建國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沾了一點,然後聞了聞。「是機油。」徐建國斬釘截鐵地說。
  「怎麼會有機油?」小張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