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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節

  可如今這老瞎子卻只有三天的壽命了,我死死的咬住嘴唇怕自己哭出聲來。
  一會的功夫,我聽見了開門聲,接著傳來老瞎子拖拉拖拉的走路聲。
  老瞎子摸到炕邊,脫了鞋輕輕的鑽進被窩。
  由於屋子很黑,我看不見身邊躺下的老瞎子,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見面前躺著個黑影。
  這黑影就在我面前,卻又好似離我很遠。
  我的嘴唇已經被我咬的麻木,淚水濕透了枕頭貼在臉上粘粘涼涼的。
  這時孫瞎子歎了口氣說道:小鱉犢子,又想啥呢?別憋著,想哭就哭出來。
  聽到這句話我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一下坐起來抱著老瞎子哭道:我不讓你走,我不讓你走,你還沒給我講完故事呢,我還啥都沒學會呢,你跟謝老爺說說:就說你這徒弟笨,你要在這多教幾年。
  孫瞎子用僅有的一隻手輕輕的拍著我的頭說道,乖孫子,聽爺爺說:生死有命,人到了該死的時候就應該去死,這是順應天道。
  我抽泣的說道:你不是認識下面的人嘛,你不是幫他們捉鬼的嘛,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求他們在讓你多活幾年呢。
  孫瞎子樂呵呵的說道:小鱉犢子,越是執法者越要遵守法律,如果我們都去找下面求情想要多活幾年,慢慢的所有人都知道做我們這行能長壽,所有人啥也不干都做我們這行,那麼社會怎麼辦?國家怎麼辦?
  乖孫子,你好好學習,將來以後考個大學,我真希望咱們這行就只傳到你這,我也希望這世界上永遠沒有那些怨魂冤鬼存在。
  我在孫瞎子的衣服上搽了搽眼淚鼻涕,抬起頭說道:干爺爺等你下去了,我想你的時候能見到你嗎?就像見黃尖尖那樣,一喊你就能到身邊。
  孫瞎子說道:虎孩子,陰陽兩界哪是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呀,進去容易,出來可就難了。
  就連謝爺范爺那樣的角色也都是藉著出來辦事的功夫才能跑我這來一趟。
  對了,明天晚上你也別回家了,放學直接來我這,夜裡把那個黃家的叫來,我和它嘮嘮。
  我點頭答應著,心想就是你不說明天我也不回家,就剩下兩天半了我一定要天天陪你。
  這一夜我們爺兩嘮了很多,以至於第二天早上禿子起來的時候差點認不出我來。
  我背著書包和禿子一起走在了上學的路上,禿子一邊走一邊看我的臉。
  我扭頭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丫看啥看?
  禿子悄聲的說:瘋子哥你咋了?昨天晚上你還沒這麼嚇人呢?怎麼一夜之間變的跟小怪獸一樣。
  我照著禿子屁股上就狠狠的踢了一腳罵道:你丫才小怪獸呢,我這叫多愁善感,你丫懂個屁呀,趕緊去找你的神經妹去。
  禿子笑嘻嘻的湊到我身邊賊呼呼的左右看看說道:瘋子哥,我這有煙你抽根不?我爸說,心煩的時候抽根煙就好了。
  說著從書包裡掏出一盒沒開封的煙來。
  我一看,我操還他媽駱駝牌的呢,我記得我爸就有兩包這煙,一天拿著跟個寶一樣,家裡來領導了才拿出來擺一擺,領導走了立刻就收起來。
  我看了看禿子說道:小樣的,沒看出來呀,順你爸的吧。
  禿子嘿嘿笑道,我爸買來送人的,家裡好多呢,我這不尋思順出來一包咱小哥兩嘗個鮮兒嘛,你看那幫大老爺們天天跟許文強(上海灘男主角發哥)似的叼著個煙卷多帥呀。
  我笑了笑說道:你小子是想藉著拿煙卷的帥樣勾引神經妹吧。
  禿子嘿嘿的紅著臉笑了。
  我想了想確實沒嘗試過這煙卷的味道,於是拉著禿子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一人拿出一根點了起來。
  伴隨著一陣強烈的咳嗽聲,我扔掉了人生中第一支香煙,卻撿起了一輩子的煙癮。
  走到學校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一嘴的煙味,於是走到小店買了塊大大泡泡糖嚼著。
  進了校門,我看著不遠處嶄新的實驗室,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子母魂。
  說實話她們除了報仇之外沒害過別人,即使第一天被我的壓口錢掄了半天,她也沒真正的害了我。
  可為什麼卻是這樣的結局?
  那母魂最後的微笑彷彿還在我眼前,我忽然覺得這件事像發生在好久前,又像剛剛才發生過。
  我又想起了孫瞎子,降妖除魔一輩子,不但是個瞎子甚至連婚都沒結過,這對他公平嗎?
  如果不公平的話那孫瞎子這一輩子又是為了什麼?
  我使勁甩了甩渾渾噩噩的腦袋,拚命的不去想這些,因為對於十三歲的我,這些東西真的太高深莫測了。
  歎了口氣之後,我忽然好想抽煙,好想念那種被嗆的撕心裂肺的感覺,好想念那種吸完後迷迷糊糊的狀態。
  於是我大喊道:禿子給爺來跟雷管,爺要崩崩牙。
  又一次迷迷糊糊的上了一天的課,快要放學的時候,劉炳文把我叫去了辦公室。
  走進辦公室後,劉炳文點燃了一根煙,坐在了辦公桌後那破舊的椅子上,隨著他的身體坐下,椅子發出吱嘎的呻吟聲。我低著頭慢慢的走到辦公桌前,心裡明鏡似的明白劉炳文找我到這來的目的。
  是呀,剛開學的時候由於忽然得到班主任的重視,我確實努力學習,認真聽講。
  可這幾天一下發生這麼多事,真的讓我很難把兩方面都照顧周全,所以上課一直走神,而且作業寫的也是寥寥草草。
  劉炳文深吸了一口煙悠然的吐了個煙圈說道:來吧,小瘋子,說說吧。
  我一愣,從來沒有一個大人直接稱呼過我的外號,因為在我心裡這外號一直是同齡人才互相稱呼的。
  我看了劉炳文半天,只見他還是悠閒的抽著煙,翹起的二郎腿一顫一顫的搖擺著,帶著戲謔的眼神好似把我的靈魂看穿了一樣,讓我無所遁形。
  我低下頭,手心的汗水潤濕了衣襟,從未有一個老師這麼重視過我,可自從我遇見劉炳文的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好似千里馬遇見了伯樂,我真的很努力的去改變自己。
  不過今天看來我所有的努力都隨著這幾天的表現化為灰燼,我低頭沉默了半天,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已經一片平靜,就好像對付以前教過我的所有老師那樣,一副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