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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節

  蕭克明點點頭,說林兄,我剛才一時激動……言語冒犯,見諒則個。
  我揮揮手,道:「自己人,說這些做什麼。我要是有個妹妹,見她成了這副模樣,也會和你一樣的。」
  蕭克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沒多說什麼。千言萬語,不如盡在不言中。片刻之後,他稍許平復了心情,又道:「一定要把小氣鬼救活。解藥要怎麼找?」
  我聽到蕭克明叫蕭璐琪作「小氣鬼」,不禁為他們兄妹之情感到一陣溫暖,但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蕭克明插話道:「我曾經結識過一個湘西趕屍人,見過趕屍之事。你說小氣鬼被下藥之後,雖然像死了一般,卻能受人操控,不知和趕屍秘法有沒有相通之處?」
  我聽到他說趕屍人三個字,腦袋裡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三個字:「王永順」。
  他是湘西人無疑,還在我面前自稱趕屍戶,會不會與這雜毛小道認識的趕屍人有什麼關係?連忙問道:「你認識的那個趕屍人,叫什麼?」
  「他?諢名地翻天,本名應該是叫王三天吧。」
  又是同姓?!「那他有沒有兒子?」
  「有的吧。印象不清了,」雜毛小道蕭克明低頭回憶片刻,道,「我記得他有個小兒子叫……王永發。」
  聽到這個名字,如果我還找不出輩分上的聯繫,那我就別在江湖上混了。
  雖然現在很少用輩分來取名,但是在湘西那種比較閉塞保守的地方,這種習俗還是被很自然地保留了下來。王永順、王永發,都是「永」字輩。這個王永順,多半就是王三天的大兒子,或者是伯侄、叔侄的關係。雖然他讀了大學,接受的是現代教育,但是他遠在湘西的族人,卻仍以趕屍為業,這也並非匪夷所思之事。
  難怪!我一向對自己這雙善於察言觀色、從對方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分辨言辭真偽的眼睛,很有信心。但是偏偏在王永順那裡「栽了跟頭」,輕信了他說自己是趕屍戶的「謊言」。如果我是被胤老、陳子奇這種善於偽裝表情的老江湖騙了,我也不會懊惱。但是王永順比我大不了幾歲,整天與屍體打交道的他,社會經驗也未必比我豐富,所以我對被他欺騙一事,總是耿耿於懷。
  現在看來,王永順說的,竟然不是謊言!
  我頓時釋然了。
  王永順,不過如此。
  說起王永順,還有一個縈繞我心頭很久的問題,此刻又浮現了出來:
  王永順第一次來我家時,控制了蕭璐琪。他嘴裡絮絮叨叨地念了些咒語,但絕不是那句「歐南母哦唄依恩文」的海地克裡奧爾語的咒語。後來我「投誠」陳子奇之後,王永順帶我去玩弄陳子奇別墅地下密室的屍體,念的是什麼咒語,我沒聽清,但也不像是海底克裡奧爾語。而且,從大伯留下的牛皮紙記載來看,達度拉組織一直存在於中國,也一直掌握著假死藥,如果這個假死藥有特定的咒語,也絕不應該是用海地克裡奧爾語來說的,而是應該用中文才對。
  或者說,黃歆在環行地球的時候,把假死藥配方帶到了海地、生根發芽,經過千年的馴化演變之後,衍化出了一套與中國本土的假死藥咒語完全不同的、全新的咒語模式?
  我曾經專門查過海底克裡奧爾語的相關資料,這是一種融合性的語言,以法語為基礎,融合了西班牙語、英語、阿拉伯語以及中非、西非的一些語言,但其主體,還是法語。
  想到這裡,我突然向蕭克明道:「你們家小氣鬼是不是學過法語?」
  蕭克明訝異地望著我,點頭道:「你怎麼知道?她在初中的時候就自學法語,因為她很喜歡一部叫《天使愛美麗》的電影,還很喜歡一個叫什麼『蘇菲瑪索』的明星,所以苦學法語。我記得大概是她初中畢業的時候,那時候我還在茅山上學道,法國馬賽市的市長來茅山旅遊,她就作為學校選出的小翻譯陪同的。」
  蕭克明侃侃而談自己的妹妹時,臉上帶著驕傲的表情。我耐著性子聽完他說這些,還不甘心,道:「不行,我還要做個試驗。」說著,便起身向那放著冰櫃的屋裡走去。
  「喂喂,你要幹嘛?」蕭克明在後面喊道,「別碰我妹妹,不然我和你急啊!」
  我一陣心寒。如果我把你妹妹抱出來,你也要「和我急」的話,那你乾脆現在就一刀砍死我吧!
  你妹妹……我都給她洗過好幾次澡了。
  話說,用熱水給她沖淋、幫她按摩關節,這些事,不是你當初招完魂之後交代我的麼??
  我苦笑著回頭,道:「我不是要碰你妹妹。不是還有另外一個姑娘麼?」
  說著,我就哼哧哼哧地把蘇楚君從冰櫃裡抬了出來。又把靈貓囊腫找了出來,放在她鼻子邊,嚼著半塊蒜頭的嘴裡不斷地念著:「歐南母哦唄依恩文……歐南母哦唄依恩文……」
  過不片刻,蘇楚君的眼睛,緩緩地睜開。黑洞洞的瞳孔,毫無生命跡象。
  李飛娜「啊」地一聲跳起來,躲在朱峻軒身後。
  雖然沉眠已久的蘇楚君醒了過來,但我完全不能像那天在久事西郊花園控制蕭璐琪一樣地去操縱她。
  因為,她不像蕭璐琪一樣,是懂法語的!
  好吧,蘇楚君雖然不受控制,她還是動起來了。李飛娜嚇得連連驚叫:「把她按住!把她按住!」
  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喊了聲「莫慌,我來」,撲上去一個法式熱吻,蘇楚君吸飽了陽氣,軟倒在地。
  我擦了擦冰涼的嘴唇,心道:果然如我想的一樣!不禁「嘿嘿」笑了起來。
  雜毛小道以為我又中了邪,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張符紙,舌頭一舔,就要往我腦門上按來……
第十二章 趕屍!湘西秘術與辰砂
  「四道普!」我連忙衝著這雜毛道士叫道,不然又要被他糊一腦門子口水。頓了頓,把蘇楚君搬進冰櫃,轉回來繼續道:「我不是中邪,我是想通了一件事:這種假死藥,有兩脈傳承。一脈在中國,而中國一脈,又分成兩支,一支是持正統藥方的達度拉組織,另一支則在湘西,所謂湘西趕屍秘術之類,就是承襲了這種控屍假死藥,加以改造創新而成。王永順用的控屍咒語,多半就是來自這一支。另外一脈卻是在海地,在控屍咒語方面自成體系。」
  說罷,我不由得心想:怪不得陳子奇要千方百計拉攏王永順,除了他在太平間工作、方便偷屍掉包之外,還因為他掌握著不懂法語的中國人也能聽懂的控屍咒語。
  而李芊羽,唉,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個心思百變的女人。她給我的確實是另一種源自海地的控屍密咒,但若不是蕭璐琪正好能聽得懂法語,只怕根本起不了作用。
  朱峻軒「嗯」了一聲,道:「沒想到,達度拉的真正使命,竟然是保護這種奇怪的藥,還有秦始皇屍體的安全。」
  我點頭道:「所以,秦始皇陵就在驪山附近,所以達度拉使才會是一個驪山道士。我想,達度拉組織千年以來的大部分時間應該都在西安附近活動。只是因為上一任達度拉使的野心膨脹和擅離職守,才使得組織活動的舞台中心從西安搬到了上海。1974年,秦陵兵馬俑開始挖掘時,達度拉組織卻對此毫無反應,除了人民政權的專政力量比歷史上任何朝代都要強大之外,舞台已經搬離西安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雜毛小道摸了摸鼻子,道:「如果你說這件事的起源是秦朝,還有一脈留在了湘西,倒讓我想起一個地方。裡耶古鎮,你聽說過麼?」
  我一聽這名字,突然反應過來。對啊!裡耶古鎮就是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說起這座神秘的古鎮,最著名的就是從這裡出土的大量秦代的竹、木簡牘,竟然將近3萬枚,整個簡牘的內容,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非常全面地重現了秦國時期政治、經濟、文化發展的情況,揭開了許多懸而未決的謎底。除此地之外,中國任何一個地方,都未能找到如此豐富完整的秦代書簡。
  我望向雜毛小道,道:「你對湘西此地,倒也熟悉。看來是去過不少次?」
  雜毛小道十分裝波伊地侃侃而談,道:「沒錯。說起來,也是巧了。我多次去湘西,幫茅山李道子大師購買畫符所用的丹砂。你也知道,越好的符菉,對丹砂的質量要求越高。也就是在那時候,我才認識了同去買丹砂的地翻天,對趕屍術有了些瞭解。這趕屍之術,稱為『老司』的趕屍匠所需的器具,除祖傳的『辰州符』外,更萬萬少不了丹砂。趕屍之時,便是由老司將丹砂放在屍體的腦門心、背膛心、胸膛心窩、左右手板心、腳掌心等七處,每處以一道神符壓住,再用五色布條綁緊。此七處是七竅出入之所,以辰砂神符封住是為了留住死者的七魄。
  之後,還要將一些硃砂塞入死者的耳、鼻、口中,再以神符堵緊。相傳,耳、鼻、口乃三魂出入之所,這樣做可將其留在死者體內。最後再給死者戴上粽葉斗笠擋住面孔。諸事辦妥,老司便念起咒語,大喝一聲『起』,屍體便會應聲站起。」
  李飛娜聽得入了神,就連朱峻軒,對此等控屍趕屍秘術也是只聞其名,不知其法,也默默地接受著雜毛道士的教育。
  而在一旁的我,此刻卻是冷汗直流————
  那天,王永順在我家第一次控制蕭璐琪的時候,也是拿著一張用金色墨汁寫的紅紙,虛晃了幾下,口中嘰哩哇啦念了一通,接著叫了聲「起」,蕭璐琪便從冰箱裡爬了出來。聽雜毛小道剛才的說法,王永順除了用的是靈貓囊腫這一點不太相符之外,其他的動作,竟然與趕屍的伎倆,如出一轍!看來,如果我破解了假死藥之謎,不但幾十年來最大懸案「林家宅三十七號」得以揭開真相,就連這流傳千年,外人不知其秘的「湘西趕屍之術」,也會大白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