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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節

  第一次出巡西北。自帝都咸陽,出隴西,經北地,逾雞頭山,直到回中。回中,也就是現在的寧夏。
  第二次東巡,封禪泰山,又到渤海之琅琊郡,東望仙山,尋覓長生藥。發動百姓三萬多人,修築琅琊台,並命方士徐福率數千童男女出海瀛洲,尋覓長生不老之藥。秦始皇在一住就是三個月,希望徐福早日獻藥。怎知左盼右盼不得,只得悻悻回到咸陽。」
  我點頭,心說這倒是沒錯。我老家在山東泰安,便是那泰山所在地。泰山上有秦始皇封神時留下的碑刻,還是出自李斯之手。還有一棵叫「五大夫松」的松樹,是秦始皇當年避雨之樹。
  俞老先生繼續道:「第三次出巡,秦始皇復游琅琊郡,實則還是心儀那長生之藥,要去琅琊台等待徐福消息。哪知一路行來,到得陽武縣境博浪沙地,突然遇刺客襲擊,憑空飛來的大椎誤中副車。此舉實系張良用重金請力士所為。秦始皇有三十輛副車,才逃過一劫。於是早早結束東巡,回到咸陽。
  第四次出巡京畿咸陽。秦始皇自從在博浪沙地突遭一劫,身未中椎,心存餘悸,在宮中一住數年。卻又動遊興,但不敢遠足,便屏去儀仗,夜率四名衛士,微服出宮,近巡京畿。」
  俞老先生精通歷史,此番娓娓道來,如數家珍。我聽到這裡,拱手道:「俞老先生,秦始皇這四次出巡,均未到康城,而且一次西北,一次近郊,其餘兩次都是到泰山、琅琊。路線比較固定。為什麼第五次出巡,他卻千里迢迢,來到這位處東南的康城?」要知道,秦朝時,皇城位於咸陽,現在的上海這片地方,在那個時候,對於秦始皇和咸陽來說,單從地理距離上來說,差不多就相當於現在的喀什或者日喀則對於北京的關係。
  俞老先生撚鬚道:「不錯。始皇帝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第五次出巡。卻不知為何,與前面四次的路線迥然不同,到了東南吳楚故地,也就是今之江蘇、浙江及湖南、湖北、上海地區。且不說《康城黃庭廣紀》,單說《史記·秦始皇本紀》上記載,第五次出巡的路線是:從咸陽一路行至雲夢大澤,從浮江(也就是長江),順流而下,經過丹陽,到了長水縣,在長水湖上泛舟,見風平浪靜,非常高興,斬白馬三匹,祭湖神。本來心情很好,卻聽聞當地民人傳唱『水市出天子』,既怕又怒,於是驅十萬囚徒,掘污其地,以破『水市出天子』之謠。秦始皇為了嘲諷長水縣,甚至將其改名為『囚倦縣』,意為囚徒在此勞作,十分疲倦。後人誤傳,便叫做『由拳縣』。
  始皇的龍船出了大茫湖(今稱泖湖),一路到了雲間境內,上岸,登望江山(後人稱秦望山,位於現在上海市金山區張堰鎮區東北,近年鑿山取石,已成平地),遠眺水鄉,景色如畫,不禁讚賞自己的政策,高聲道:『重農除末,黔首是富,男樂其疇,女修其業』。吟罷,下令將此言刻石,立於山巔。隨後,南下沿官道一路到金山(即現在的大金山島,這個不用多解釋了吧,之前寫了很多了)北麓的康城,當晚就住在康城屯兵都尉府。第二天,起駕望海亭,渡錢塘,登會稽山,祭祀大禹。臨行前,下令讓御史中丞田儋暫留海鹽縣,修葺並擴建康城;再令蒙毅(好吧,這個蒙毅就是電影《神話》裡的那個主角,但歷史上他不是大將軍,是個上卿,屬於文官,不過在朝中的地位比弟弟蒙恬還高,是除了李斯之外,秦始皇的首席參謀)征北民男女三萬,到康城從事耕種農桑。
  此後,秦始皇便從吳地(現在的江蘇)北上,到了山東,第三次到達琅琊郡,登琅琊台,感歎徐福一去不返,未能給他求來長生不老藥。
  然後,秦始皇便從琅琊郡返回咸陽,到了平源津(今山東省德州市南)時,突然病重。七月,秦始皇死於沙丘(今河北廣宗西北大平台)。二公子胡亥在趙高、李斯策劃下,篡改始皇詔書,逼死太子扶蘇。但始皇已死,為何還能發出賜死扶蘇的詔令?為了欺瞞臣民,秦皇出巡車隊的一行人便秘不發喪,擺出繼續出巡的架勢,繞道回咸陽。由於暑天酷熱,秦始皇的屍體腐爛發臭。為掩人耳目,趙高下令買了許多鹹魚裝在車上,鹹魚的味道掩蓋了屍體的腐臭味。回到咸陽之後,胡亥便繼承皇位,成為秦二世。」
  我又點了點頭,剛才說的這些故事,什麼誤中副車、什麼鹹魚掩屍臭,都是人盡皆知之事,便向俞老先生道:「原來如此。秦始皇五次出巡,竟有三次都到了琅琊,看來他真是極其渴望長生不老,而且寄了厚望在徐福身上,只可惜人家徐福已經東渡島國,當了伊邪那岐。」
  續建大師見我說得有趣,笑道:「伊邪那岐雖然是日本神話中創造人類的神祇,但是……」
  我還想聽他這「但是」後面會說些什麼,卻聽得俞老先生打斷了他,向我道:「小伙子,該講的我都講了。不過,你問這些,到底是什麼用意呢?」
  我面露難色,接下去的話實在太過重大,不知道是當講還是不當講。
第五章 翻翻「舊賬」
  我把心一橫,向續建大師合十行禮道:「晚輩斗膽問一句,大師可否認識一個叫林胤汝的老太太?」
  續建大師點頭道:「識得。這位女施主此前偶爾會來施香火錢,數額甚巨。寺中規矩:香火錢捐到一定額度,住持會親予接待,並將名字納入名簿之中。由此結識了那位女施主。」
  我心說原來拚命捐錢就可以見到住持啊。想當年我拿著一小疊紅票,要見住持還得鋪開被褥擺出一副老子賴在這裡不走了的模樣,看來是因為當時捐的太少。唉,屌絲就是苦逼啊。
  不過聽這意思,似乎續建大師與林胤汝老太太交情不深。我便放下心來,道:「晚輩斗膽有此一問,皆因茲事體大,不得不謹慎行事。若晚輩接下來胡亂說些虛妄之言,還望兩位老前輩見諒則個。」
  俞老先生向續建大師道:「這小伙子說話帶著古人之風,我聽著甚是舒服。」
  續建大師亦笑道:「林施主當日七步成詩,才情斐然,可謂年輕一輩中的翹楚。」
  正在我羞慚無地之時,續建大師轉向我道:「林施主,但言無妨,莫有顧慮。老衲與俞老先生定然為你守口如瓶。你且放心便是。」
  我定了定神,道:「我剛才之所以把些秦始皇的舊事問於俞老先生,只因為我懷疑,秦始皇根本還沒有死!」
  續建大師和俞老先生聽到我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都「啊?」了一聲,面面相覷、愣在當場。
  續建大師愣了半晌,才道:「林施主,你這話……從何說起?」
  我頓了頓,想起之前向他們兩位打聽康城往事,只為盜那西施屍體,不無羞慚地道:「兩位都是當世德高望重之人,我也不瞞兩位。之前向兩位打聽康城一事,乃是受了林胤汝老太太所掌握的一個神秘組織之命,要去康城故地,偷盜施夷光的屍體。」
  兩位老先生均是臉色劇變,神情嚴肅地等著我繼續說下去。我端起手邊茶水喝了一口,道:「晚輩近來無意間捲入一場紛爭之中,有一件匪夷所思之事,系晚輩親眼所見:有一種奇怪的病毒,施加在人體上之後,人就會進入不吃不喝不生不死不腐不朽的狀態。在……」我頓了頓,把差點說出口的「大蒜」兩字生生嚥了回去,繼續道,「在某些特殊情況之下,哪怕歷經千年,也能夠重新復活。晚輩發誓,捲入這場紛爭,以及被迫去盜竊施夷光的屍體,均非晚輩為了個人私利,卻是實屬無奈。」
  續建大師點頭道:「林施主為人坦蕩,深通佛理,想來定非大奸大惡之人。只是,你真的尋到了康城,找到了施夷光生前的皮囊?」
  我歎了口氣,道:「找到了。康城雖已淪海,但大自然之力著實神秘莫測,竟然把康城的一部分城池之上,用冷卻的熔岩造出一個巨大無縫的殼,又因有空氣灌入,將海水擠出,過了幾百年之後,裡面竟然成了一個密閉但有氧氣的空間。晚輩捨卻性命,從金山島寒穴泉口下去,九死一生才到了這個神秘所在。還遇到一對父女,因文革時遭難,機緣巧合之下逃到那裡,一直在海底生活到現在。對了,說到這裡,大師,晚輩有一不情之請……」
  續建大師道:「但說無妨。」
  我雙手合十行禮,道:「晚輩想請貴寺在必要的時候,收留這對父女,給他們提供必要的保護。免得他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不知您意下如何?晚輩願意承擔他們一切生活開銷。」
  續建大師雙手合十,道:「林施主何出此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果這對父女需要保護,敝寺定不推辭。」
  我連忙欠身謝過大師。續建大師擺手道:「林施主宅心仁厚,急人所難。我等出家人慈悲為懷,又怎能不相幫?林施主但請放心便是,不必多禮。」
  俞老先生在一旁道:「小伙子,你剛才所說,太過離奇,卻又不與歷史相悖,聽來十分可信。老夫也想繼續聽下去。」
  我繼續道:「晚輩進入海下的康城故地之後,找到了施夷光的屍體,時隔兩千多年,她竟依然栩栩如生,毫無腐敗跡象。此等怪異現象,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施夷光也是中了那種病毒。而林胤汝老太太的組織之所以脅迫晚輩去尋這屍體,定然是想要將她復活。後來,晚輩也確實找到一種可以讓她復活的辦法。到了此時,組織認為晚輩對他們已無用處,便將晚輩驅逐出了組織。此乃晚輩之幸。若非如此,只怕晚輩早已被滅口,不能再見到兩位前輩了。」
  續建大師一聲輕歎,道:「世事紛亂,莫如其是。阿彌陀佛。」
  我繼續道:「除了林胤汝老太太的這個組織之外,另外還有一個組織,也在研究這種病毒。晚輩昨天拼了性命,潛入其秘密基地探查,卻見一幅中國地圖,上面有許多圖釘,其中一個插在康城的位置之上,引出一根線,到了河北省邢台市東部某處,然後又到了西安市郊東北某處。晚輩昨夜偶得一夢,夢見一遼闊平台,其上有沙丘。晚輩這才想起,那根插在邢台市東部的圖釘,所指的位置正是廣宗縣大平台,正是古時秦始皇沙丘行宮所在,他的死亡之地。而西安市郊東北那塊綠色之所在,正是驪山,也就是秦始皇陵的地點。」
  俞老先生道:「我大致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秦始皇在康城中了你說的那種病毒,進入不生不死的狀態,和施夷光一樣,沉睡兩千多年,而有人想要復活他?但是……」
  我插話道:「晚輩也知道,只憑一幅地圖和幾個圖釘,不能說明問題。但晚輩並非毫無根據地亂猜,希望兩位前輩能聽晚輩說完,再作判斷。首先,晚輩認為,秦始皇並非中了病毒,而是他自己故意接種了這種病毒。因為剛才聽了您說的秦始皇前後五次出巡的情況,我發現他對長生不死還真是有著鍥而不捨的追求。不惜傾泱泱中華舉國之力,只為能保他長生不死。但是,既然他對長生不死有這等追求,為何要在剛剛即位之後,就開始修建自己的陵墓?這不是非常矛盾麼?」
  俞老先生點頭道:「確實矛盾。不過,秦始皇很可能本就是一個富於理想卻又十分現實的人,一方面想要長生不死,一方面又知道這是不可能之事,所以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我「嗯」了一聲,道:「您說得也非常有道理。不過,他第一次出巡西北,其實是為了視察邊疆,為修築長城打下伏筆;第四次微服出巡,只在京畿之地,算是為了體察民情。其餘三次真正的出巡,目的地都是琅琊,就是為了求那長生不死藥。只是,為何第五次卻特意來到這當時地處偏遠的康城?在我看來,他八成早就知道康城的這種『特產』,所以修建了巨大無匹、機關重重的皇陵,不只是為了安葬自己,更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軀體,確保自己能夠在服下康城的特殊病毒藥物之後,屍體能安然度過千年,在未來某個時間復活。」
  兩位老前輩都正襟危坐,靜靜地聽我繼續往下說。
  我繼續道:「當然,俞老先生說得沒錯,我也認為秦始皇是個既富於理想,又十分現實的人。不過我是從他對待『東海仙山』的長生不老藥和康城的『假死藥』這兩種迥然不同的藥物的態度上,推測出來的。雖然我估計秦始皇一早就知道康城有這種特殊的藥物,也為此修建皇陵,但事實上,他對這藥物沒有特別的興趣,此中原因,我們一會兒再說。我認為,最讓秦始皇感興趣的,其實還是東海仙山的長生不老藥。現在科學發達,很多人也許不信這種藥的存在,但是在那個年代,對於事業已臻巔峰、迫切想要長生的秦始皇來說,長生不老藥對他還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而且,不只是他,當時還有很多人都相信這種藥的存在,也難怪秦始皇會對長生不老藥的存在如此篤信不疑。」
  俞老先生訝道:「還有誰信?」
  我微微笑了笑,道:「漢朝第一謀臣,張良。」
  「張良?」續建大師不解道。
  我點頭道:「對,張良。秦始皇第二次去琅琊等仙藥,半路竟然被張良偷襲。但是我認為,這次偷襲本身就非常蹊蹺。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偷襲他的張良,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此人做事極其周全有致,否則也不可能成為劉邦的第一謀臣並輔佐其打下漢朝江山。(當然,我們可以說偷襲秦始皇的時候,張良還沒有遇到那位贈他《太公兵法》的黃石老,但是那本書只是增加張良的知識,卻不能改變他的一以貫之的謹慎性格)。那麼,就是這樣一個謹慎無比的張良,為何會傻了吧唧地去偷襲有幾十輛副車的秦始皇呢?他不知道哪一輛裡坐著真正的秦始皇,怎麼能保證自己能一擊即中?」
  續建大師道:「你的意思是……?」
  我點頭道:「不錯,我認為第二次秦始皇出巡琅琊,目的很明確,就是去取長生不老藥。張良在博浪沙偷襲他,也並非真要一擊即中、幹掉秦始皇,而是他聽聞長生不老藥確有其事,若秦始皇吃了,這天下豈不是要經年累月地在秦始皇殘暴無情統治之下?所以張良主持了偷襲大計,目的就是嚇唬秦始皇,讓他不敢再向東行去取那仙藥。後來他的目的果然實現:秦始皇遇襲之後,便回到咸陽,經年不敢出宮。當然,秦始皇放棄第二次東巡,遭遇偷襲只是一個原因。想那一統天下的秦始皇,自然雄才大略,也並非膽小怕事之人,未必就真是怕了張良的死亡威脅。但是我估計,當年秦始皇和徐福定然是約好了一個時間,若徐福真的尋到了仙藥,便在這個時間回到琅琊,將藥交給秦始皇。但是後來秦始皇之所以班師回朝,除了張良的偷襲所帶來的威脅之外,他聽說徐福沒有依約出現,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喝了口水,繼續道:「秦始皇此次受挫之後,左等右等不見徐福消息,對東海仙山的說法已經大為失望。所以他重新考慮起產於康城的那種讓人死而不腐、還能重生的方法。便假借第五次出巡的名義,繞了個大圈子,特意來康城尋找這種方法。對他來說,這種方法絕不是最理想的。因為在他沉睡期間,世事會發生諸多變化,若屍體被毀,便無法復活。即使萬年之後復活,其生命仍然無法跨越百年之期,最終還是要死。所以,我猜測當時他的心理活動應該是這樣:如果能找到仙藥,必定是首選;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康城特產,來上半斤,也是無可奈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