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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節

  沒想到,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竟然輕輕滴歎了口氣,忽地開口道:「原來如此。這事聽起來還有點譜。你小子若是編個謊話,我早就扭斷你脖子了!」
  我聽他此說,是要留我一條命,這才放下心來。
  朱峻軒接著道:「既然你是外面進來的,小子,我問你幾件事,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不然你就等著死得慘吧!」
  我心說合著我的小命還是懸著哪?忙道:「你說,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問你,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結束了沒有?」
第十四章 文革遺民
  「結束了,早就結束了。四人幫倒台了,國家改革開放了,現在經濟形勢一片大好,人民安居樂業呢……」因為我對他的來歷,已經有了些猜測,所以聽他這個問題,連忙把官方文件的話搬了上來,極力描繪一個歌舞昇平的復興時代。
  「我再問你,現在私下處對像……允許不允許?」
  換了別人,可能會被他這問題給問得暈了。但是我作為一個對中國法制史有所瞭解的法學學生,還是能理解他的意思的。在79年之前,新中國是沒有刑法的。1979年制定了刑法,裡面規定了一個罪名,叫做「流氓罪」。直到1997年這條罪名刪除之前,「流氓罪」和「投機倒把罪」這兩個罪名,都是典型的口袋罪名,一直被法學界所詬病。所謂口袋罪,就是各種各樣的行為都能按照這個罪名去判你,餓你體膚、勞你筋骨、空乏你身,最後還找不到工作,不管天降你什麼大任,你都沒資格去承擔。對於後者來說,你只要做點小買賣,低價買,高價賣,那你就是投機倒把,把你搞進去是分分鐘的事。再說前者,也就是「流氓罪」,這個罪名的範圍就更大了。你吃了一根冰棍,可能只是忘了給沒給錢,和老闆吵了幾句,然後你就是流氓;你和幾個哥們聚在家裡看了部「內部小電影」,然後你就是流氓;你和一個相互傾慕、燃起熊熊愛火而且你情我願的姑娘,情不自禁地擁抱接吻,然後你就是流氓;你說錯了句話,被人聽到了舉報,然後你也就是流氓。你是不是「流氓」,你自己沒法從法律條文裡查到,只能是等你做了這等事,自己還不覺得有什麼呢,別人就宣佈你是流氓,然後你若年紀小,就勞教了,若年紀大,就勞改了。
  當然,這還是有了79年《刑法》之後的情況。若是再往前推,到了76年之前,還是文革的時候,你以為那時候的男女關係,就像是《血色浪漫》裡那麼浪漫麼?你把一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有可能就會被直接沒收作案工具;如果只是扣上一帽子遊街,這已經算是祖上陰德不淺的了。在很多記錄那個年代的紀實文學作品裡,因為「私下處對像」,大了肚子然後受不了各種壓力而跳河的姑娘,不在少數。
  我聽到朱峻軒這麼問我,心裡的猜測更加明確了些,連忙答道:「當然允許,現在提倡自由戀愛,早就不管了。大叔,你……你這麼問,難道你文革之前就來這個地方了?」
  朱峻軒似乎在回憶往事似的,沉默了一會兒,道:「七五年。」
  我倒抽一口涼氣,道:「大叔,文化大革命七六年結束的。」
  他聽了這話,又是一陣沉默。這話說出口,我便後悔,接著道:「大叔,你也不必難過。在那個年代,誰也不知道文化大革命什麼時候會結束。大叔,你是不是和飛娜的媽媽認識之後……」
  朱峻軒歎了口氣,道:「沒錯。這件事,我本不想對任何人提起。剛才聽你說起對那個看起來已經死了的姑娘,感情很深,讓我也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叔,是什麼事,能說說嗎?」
  朱峻軒慢慢地道:「我早先在部隊裡的時候,在上面的那個島上駐防演練過,那時候才十七歲。七三年駐防點撤銷,我跟著部隊返鄉,七五年認識了飛娜的娘,她太美了,人也很聰明,很上進。我第一眼見她,就喜歡了她。但是她爺爺早年闖過關東,在軍閥家裡當下人,攢了點錢,寄回家裡,家裡就買了點地。但是後來卻被批成了富農,劃成黑五類,地富反壞右,天天被批鬥。飛娜的娘那時候才二十歲,喜歡讀古書,但因為這個,也被說成是走自由主義路線的壞分子,一直被人欺負得抬不起頭來。有次被紅衛兵抓住批鬥,頭髮都要揪下來了,我正好去她爺爺的牛棚裡找她,看到這樣,把那幾個傢伙一頓打,然後就被革委會通緝了。我和飛娜的娘偷了條船,劃到這個島上,過了幾天,就遇到老虎,把我們追到上面的那個洞口,飛娜她娘不小心掉了下來,我為了救她,也一起跳進來,卻不知怎麼的,就到了這裡。一開始,我們也不知所措,還好我帶了手電,發現這裡竟然有房子、有傢俱。我們找了個爐灶,生了火,在這裡生活下來。飛娜的娘讀書很多,說這個地方,在古代是個大城市,後來沉到了海裡,不知道為什麼,竟有這麼塊地方留了下來,可以生活。雖然在這裡很苦,但是她一直陪著我,還給我生了飛娜,讓我學著古書上的說法,叫她娘子,她管我叫相公……日子,也就快樂得很了……」
  我聽他說到這裡,不禁心裡泛起濃濃的悲傷。在我的腦海裡,六六年到七六年的十年,總是一幅幅黑白色撕了邊的照片拼接成的模糊印象。在那個顛倒了的年代,總是有著各種各樣讓人心酸的故事。朱峻軒和飛娜的娘,只是其中的一個縮影而已。也許你聽到這個故事,會覺得他們私奔到了這個無人荒島,逍遙隱居,過起了與世隔絕的是一件無比浪漫、簡直是傳說中梁山伯祝英台那樣的美好事情。但是你只要想一想,我和楊滔他們幾個人,只在這個無人島上待了兩天,就已經缺糧斷水,苦逼到了幾近崩潰的地步,你大概就會知道,朱峻軒和飛娜的娘,在這個島上,過的是怎樣一種非人的艱難生活,遭受了多少艱難痛苦,根本是我們無法想像的。
  對於很多悲涼然而可敬的故事,我們不需要去追根究底,不需要去把它神化,然後在媒體上以煽情的方式大肆宣傳,直到它變了味道、變得虛假。我們只要在心中保持一份淨土,為這樣的人和事,在心裡道一聲好,就足夠了。
  對於朱峻軒這樣一個為了愛情放棄了一切的真漢子,還有那個我從未謀面,為了愛情追隨這樣一個漢子流落荒島,還在這樣的艱苦卓絕的環境下為他生下一個女兒的飛娜的娘,我肅然起敬。
  我問道:「大叔,飛娜的娘,跟著你在這裡過了這麼久,她是個好女人。」
  朱峻軒沒有說話,只是小聲地抽噎著。一個真漢子的眼淚,也許只為所愛的人而流。也許過往的一切苦難,他都沒有訴說的機會,今天被我對蕭璐琪的感情所感,才肯說出了這樣的過去、這樣的秘密。
  「她叫什麼名字,我可以問嗎?」
  「為什麼要問?」朱峻軒道。
  「我只想記住這個名字。」我一字一句地道。
  「她就叫李飛娜。她是個好女人,只是……去得太早,我就給娜兒取了和她娘一樣的名字。」
  我連忙安慰他道:「飛娜也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姑娘,也很單純。她應該和她的娘一樣。她陪在你身邊,也就和她的娘陪著你一樣。」
  朱峻軒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伙子,謝謝。」
  各位讀者,我曾經答應過朱峻軒,不把他的故事告訴第三個人。他其實也是擔心,會有人再去找他的麻煩,就像最初遇到我的時候,他以為我是紅衛兵派來抓他的人一樣。但是時隔六年,而且中間發生了許多變故,今天我把這個故事寫在這裡,想來也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我寫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感動,只是我想說出來而已。我只想說,在現在這個物慾橫流、浮華享受的時代,金錢,可以讓很多美女在床上扭動身軀、故作嬌吟;也可以讓很多家人,在至親之人遭遇不平之事的時候,緘默無聲;更可以讓樓板越蓋越薄、讓嬰兒的奶粉越來越具有毒性;甚至金錢本身,也已經越來越不值錢。但是,我只想告訴大家,無論什麼年代,人性,都有光輝的一面。正是這樣的光輝,讓我們感到,人類,還並非無藥可救。
第九卷 深度謀劃
第一章 新的線索
  當然,正如我之前所說的,朱峻軒的這些故事,即便他沒有告訴我,我也已經猜到了大概。從他問我的問題裡,從他玩槍的熟練度裡,從他臉上的疤痕裡,還有李飛娜與他不同姓……等等方面,我的猜測絕對是有很多根據的。也許,聰明如你,也從我前面的敘述中,猜出了這個故事的主要情節。還有,我被朱峻軒一路拎過來時,聽到的那道水聲,雖然我沒有問他,但我估計就是過去的寒穴泉水。寒穴泉,噴湧了幾千年,從未乾涸過。卻正如我前文所說的那樣,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突然不明原因乾涸了;而乾涸的時間,恰好又是朱峻軒和他老婆李飛娜落入此洞的時間。這讓我不得不想,朱峻軒正是用某種工具和方法,使這泉水改了道,不再湧向地面,卻轉而流入我現在所處的地方,成了他們一家人的生命之水。
  這一縷甘泉,白白噴湧了幾千年,卻在此時,養活了一個為愛而存在的家庭,我想,這如果不是機緣巧合,就一定是上帝的悲憫。
  好了,我的閒話說得已經夠多了。言歸正傳吧。
  朱峻軒拍我的肩膀的手還沒拿開,我突然叫了聲:「不好!大叔,我們趕緊回去!」
  他奇怪地問我怎麼回事。
  我抓著他的手,道:「剛剛只顧說話,幾乎忘了,李芊羽還和飛娜呆在一個房間裡!」
  我此前講過自己的情況,朱峻軒也知道李芊羽心機深重,他又何嘗不知道,飛娜這樣未諳世事的單純姑娘,容易被人引入歧途,聽我這話,大手伸過來,拎著我就往回走。邊走邊道:「這樣的人,不如就在這裡把她幹掉!」
  我聽他這麼說,心裡也是鐵硬了一下:如果真的在這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方把她幹掉,那確實一了百了。但轉念一想,又歎道:「她提到我父母時,我也這麼想過。但是……我擔心她有什麼辦法,對蕭璐琪不利,所以不敢對她輕易下手。」
  朱峻軒道:「那個女孩,到底死沒死?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說我也不知道,她也許是中了一種非常詭異的毒,雖然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但是也不想死人那樣徹底失去生命機能,除了不會出現屍斑、屍體腫脹腐爛等情況以外,如果聞了一種特殊氣味,毒性緩解,居然能被人隨意操縱,就像木偶一樣,但是……我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去解這個毒。
  朱峻軒沉吟道:「你知不知道林家宅三十七號?」
  我愣住,說不知道。這是個地名麼?
  「也難怪你不知道。這個事情發生時,我都才剛出生。這個事情……和我們部隊駐守金山島也有關係,我也是聽戰友講起這件事的。至於林家宅三十七號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也不多說了。只是當時有個教,叫一貫道。林家宅三十七號這個事,就和一個一貫道的叫葉先國的人有關。他的女人和孩子,據說是死了兩年多,後來醫生解剖的時候,竟然完全沒有腐爛,和活人一樣,很多人還在他們死後見過他們在房子裡呆滯地行走,就像木偶一樣。我聽你說那個女孩子的事,不是和這個情況一樣麼?」
  「一貫道?」我似乎聽過這個名字,但是這個教派似乎是在台灣地區,影響還不小。好像和漢朝張魯的五斗米教有些關係,似道亦佛,講的不過也是因果循環報應的那套理論,勸人向善什麼的。
  「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朱峻軒道,「那時候信的人不少,後來被禁了。其中的一些人,和國外的一個宗教有牽連,這製造活死人的辦法,好像就是從國外傳來的。當時國際局勢緊張,有些反動分子就用這種辦法,在金山三島上製造活死人,想要組成反動武裝。我們部隊登島駐防,其中一個任務就是打擊這些反動勢力。」
  我想起那個掉在地上沒有引爆的炮彈,如果消滅這些活死人要用上這玩意,只怕都是些難對付的傢伙。幸好是在無人的荒島上,要是在人群聚集區,那還不成了生化危機的節奏了?
  想到那些喪屍攻擊人類之事,便覺膽寒。只要咬你一口,你也會變成喪屍,去感染其他人,這個擴散速度,是幾何倍數增長的……我又突然想起一事:我和楊滔他們一起登上大金山島的山頂時,用望遠鏡眺望四方,發現浮山島的一塊巨大巖壁上,刻著一個圖形,是三個交疊的圓圈,這個圖形,我在南樂路85號A的海鮮倉庫密室裡也見過。如果按照朱峻軒的說法,金山三島曾是反動分子製造活死人軍隊的地方,那麼,這個圖形,是不是反動分子留下的暗號,或者代表著什麼含義?海鮮倉庫密室裡的那個圖形,又意味著什麼?難道,現在還有反動分子在秘密活動著麼?
  如果能夠從這裡出去,我一定要去查一查這個所謂的林家宅三十七號、一貫道、葉先國和三個圓環的標誌,直覺告訴我,正如朱峻軒所說的那樣,這裡面藏著很多關聯性,也許是很重要的線索也說不定。
  朱峻軒道:「你說你們這次來,要找什麼西施墓?我在這裡這麼久,這個地方我很熟悉,但是從來沒有見過有什麼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