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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節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見到墨墨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我,那姿勢很像是擺在店裡的招財貓。
  想起它的遭遇,不禁一陣心寒。忽然有一種感覺,好像有些地方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是哪裡。
  算了,現在的我已經是用腦過度,實在不想動了。二探太平間,已經讓我發現了很多事情,再加上一些合理的推斷,對事實的還原應該也差不多了。我這麼想著,往床上一躺,盤算起下一步的策略來。
  最核心的問題,還是給蕭璐琪解毒,讓她復活。那麼首先,我必須確定到底她中了什麼毒,然後才能尋找解藥。原本我還覺得這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現在陳子奇為我爭取了足夠的時間,倒沒那麼緊迫了。
  既然這個陳子奇把我和神棍混為一談,那我就繼續裝神弄鬼好了。這麼想著,我就掏出手機,把按鍵音調到最大,按了11個數字之後,等候片刻,道:
  「喂,三叔,您最近在長沙呢?身體挺好把?嬸嬸也挺好吧?嗯,我也挺好。有個事情要問您一下,我們祖傳的那本書上,關於活死人的控制秘法裡面,有沒有提到如果這個活死人被兩種秘術同時控制,應該怎麼把另一種消除掉?哦,哦,嗯,嗯,好,對,是,好的,我知道了。這些東西,我回去準備的。嗯,農曆七月十五是吧?就可以做法是吧?必須要到那個時候麼?哦,是這樣,對,那天是鬼節。嗯,我懂了,如果不到那時候,活死人就會真的死亡是吧?好,我不會做傻事的。放心,我現在很安全,不會被鄰居發現。嗯,好的,謝謝三叔,三叔再見!」
  一個人自言自語了半天,我自己都佩服自己這吹牛逼不打草稿的本事了。其實哪有什麼三叔,全是我在那裡扯淡給那個裝了竊聽器的人聽的。這樣一來,他就會報告給陳子奇,大概到農曆七月十五,也就是8月20日,我應該都還能安全。嘿嘿,竊聽器這東西絕對雙刃劍,在被竊聽的人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它很有用;一旦被發現,被竊聽的人就會給出最猥瑣的回擊,就像我這樣。
  當然,給蕭璐琪解毒這件事,還是刻不容緩的。因為多拖一天,蕭璐琪生還復活的希望就少了一點。
  這件事,我不可能交給警方去查。因為蕭璐琪是醫院宣告死亡了的,無論如何,我這個盜竊屍體的罪名,好容易靠著一具乾屍壓了下去,可不能再自投羅網。
  操,我TM才是真正的孤軍奮戰啊!王永順怎麼就有那麼大個後台在支持啊?我這種低級小白領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事了啊!如果那天沒有賤賤地去看蕭璐琪,如果那天沒有去太平間再看她一眼,如果沒有一時腦子發熱把她的屍體偷出來,這些事,就根本不存在了。我不用在這裡提心吊膽怕被抓去坐牢,也不用費盡心思地一次次闖龍潭虎穴,更不會在家裡被裝上竊聽器,這種情況,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是不是壓力大了點啊?頂不住啊我!
  也許大家會覺得我是個變態,戀屍癖,嗯,確實,妥妥的變態,我自己也這麼覺得。那麼,我既然是個變態,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多吐槽,為什麼還會後悔偷回了屍體?
  我要問一句,真要是捫心自問,你難道真的從來沒有過哪怕一瞬而過的變態想法麼?那些偷內衣內褲的,公交車性騷擾的,孌童、喜歡SM的人,如果你是在日常生活裡結識,並不會覺得他是如此怪異。人,一念天使,一念惡魔,總是來回遊走於界限之左右。我林佑,雖然一時頭腦發熱偷回了屍體,但我是個有固定工作的法學碩士,父母的驕傲,有自己的正常生活,當這具冰冷的女神屍體給我帶來無限煩惱的時候,我也會動搖,我也會想到放棄。
  發誓很容易,說大話很容易,你會因為一時的歡愉,許下一輩子的諾言,但是這一輩子裡,你會有多少次意志的搖擺反覆?關鍵是你能不能堅持。
  每次我動搖的時候,都會去看看蕭璐琪的面容,那天使的面孔,會給予我勇氣。
  看著蕭璐琪,心定了下來。但又不免有些擔心。到底對方水有多深,我根本不知道。這個陳子奇,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往下面繼續走的線索,在哪裡?
  對了,王永順的本子上,記載著兩個地址,我是不是應該去探一探虛實?
  我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佑,走起!」
  墨墨跳上床來,看了看我,「咪」地叫了一聲,然後團成一個小煤球模樣,兀自睡了。
  墨墨,你在給我鼓勁麼?
第七章 數天之後
  「你看嘛,好大唷,好神氣撒!」灝靈彷彿換了個人似的,看著各種新奇的魚兒,手指不停地比比劃劃。突然眼睛一亮,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指著我的右後方。
  我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是一隻巨大的海龜,正在朝我們游過來,看它那悠然自得的樣子,著實憨態可掬。
  這樣的水下觀光隧道,每個打著「海底世界」牌子的遊樂園都會有。我和灝靈正是在長風公園的海洋世界館裡。這也許是情侶約會才會去的地方,但是昨天,也就是2007年6月1日,星期五,剛剛又給蕭璐琪洗完澡而疲憊不堪的我,收到了灝靈的短信。這是她第一次發短信給我,說昨天兒童節,一點也不開心,被人騙了,那人沒給錢,她手機還被偷了,又不敢報警,只能自己去重新買了個手機,很鬱悶。我問她丟了手機怎麼還有我的號碼,她說她背下來了。
  不得不承認,收到這條短信的瞬間,我有些感動。雖然她是一個站街女,在這個繁華的都市裡,每天晚上都站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化著濃艷而俗氣的妝容,用自己也不情願但是早已習慣的挑逗話語,對每個路過的男人笑臉相迎。
  對於性,她早已厭倦和麻木。無論那些想要顯擺一下自己魅力或者能力的男人如何努力,她都只是裝著極其享受的樣子,模擬出一種非常銷魂的聲音——這大概是所謂的「專業態度」吧。如果不這樣,很多男人就會在拔槍之後,跑到網上發一段關於你如何「機車」的評論,客戶量就會大大降低。
  也許很多人會說,偽裝高潮的女人非常虛偽。但是,在這個社會裡,有誰不是戴著虛偽的面具生活著?她戴的是最低賤的一種,每個人都認為,只要有錢,都能讓她躺下來、乖乖地分開雙腿,誰又曾經問過,她有沒有哪怕是一點點被關懷的需要?
  可能我是閒得蛋疼吧,如果你一定要這麼評論的話。但是收到她的短信之後,我讀出了她在平淡的話語中隱藏著的濃濃的哀傷和無奈,當即回了一條短信,明天我休息,你如果沒事,我帶你去長風公園玩玩。
  大概過了20分鐘左右,我才收到一個字的回復:「好。」
  今天我在長風公園門口見到她的時候,兩隻眼睛還是紅紅的。沒有化妝,清湯掛面的頭髮隨意地散落著,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總體還不錯,臉上一直掛著笑,很真,很純。在這個有陽光的下午,她的笑容讓我從每天沉重的工作和恐懼的心境中得到了一點點解脫。
  灝靈拿著手機四處卡卡地拍照,海底走廊的光線並不好,拍得很模糊。
  我背著一個小背包,笑著看她像小鳥一樣在我身邊跳來跳去。
  從海底世界出來已經是傍晚了,就在長風公園東門外的棗陽路上找了地方吃晚飯。這裡是華東師範大學的學生平時購物吃飯的集散地,美食很多,雖然衛生條件堪憂,但是往往不乾不淨的路邊小店,味道卻大都相當不錯。吃晚飯時,聊了一會兒她老家的山水,又聊了一會兒我老家的風景,然後我問她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她一下子紅了臉,很快就點了點頭。
  我知道她想歪了,不過沒有解釋。
  解釋,對她來說必定是一種傷害。
  飯畢,我還打包了兩份冷菜,便說走吧。她一句話也沒說,跟著我慢慢地晃到3號線輕軌站的金沙江路站。乘3號線輕軌坐到上海南站換1號線,然後再從莘莊換5號線坐到底。這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她以為到了我家,沒想到我又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後對師傅說:「南樂路85號,A幢。」
  灝靈終於忍不住,問了句:「你家住得這麼遠撒?」
  我看了看她,回答道:「這不是去我家。我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灝靈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問:「幫忙?幫啥子忙?」
  我在她的快速眨眼的動作中,感受到了她的一絲下意識的恐懼心理。眨眼,是人對可能恐怖的事物,在潛意識裡的一種抗拒、視線隔斷或者自我安慰的典型動作。像她這種無依無靠的女孩,隨時可能被人賣掉,或者作為一種交易品。連忙安慰她道:「也許對你來說,這個忙有點奇怪,但是一定不會有危險。我保證。」
  「到底要怎麼幫撒?」
  「很簡單,和我吵架。」
  「吵架?為啥子要吵架嘛?」
  「裝個樣子就行了,你不會沒和男生吵過架吧?」
  「老娘遇到的瓜娃子多得很撒,吵架啷個不會嘛?」
  我看她說這話的時候一副傲嬌的神態,不由得笑了一下,道:「那就好,到了地方,你就可勁兒罵我,把我趕下車就行了。然後你就打車回家。」說著,我掏了一百塊錢給她。
  「可是我還是不懂撒,這倒是要搞個錘子嘛?」
  我笑了笑,道:「你就當是演戲不就好了?」
  出乎我所料的是,她的神態突然黯淡下來,道:「這麼說,今天去海洋館玩,都是在演戲了撒?」
  女孩就是女孩,無論經歷過什麼,無論從事著什麼,女孩的心裡總是有一塊地方,柔軟易傷,多愁善感。我連忙好言安慰,說只有幫這個忙的時候,是在演戲,下午我也玩得很開心,平時工作太忙,好久沒這麼放鬆一下心情了。說了半天,她的臉上才多雲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