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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節

  我見沒人承認,於是就說:「那事與木清香無關,雞被殺了,全是小堂妹幹的好事。」
  小堂妹怔怔地望著我,很好奇為什麼會有人知道她的秘密,其實這事從我發現瓦片少了幾片時就確定是小堂妹做的了。當然,現在小堂妹已經把針盒拿出來了,這就等於招認那晚在二樓殺雞的人就是她,自然而然就知道第一次殺雞的人也是她。
  在此之前,當我發現主廳屋簷的瓦片少了,那時就懷疑小堂妹暗中做了可恨的勾當。第一次發現死雞,的確是小堂妹先發現,然後大喊著引起我們注意的。那時,要殺死一隻雞,然後丟在主廳前,小堂妹很難在幾分鐘內做到,何況從表面看,她也沒有任何動機,但如果那隻雞在晚上就被殺雞,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小堂妹在半夜把雞殺死以後,扔到了屋頂,沒想到死雞又在白天時滑落,掉在了主廳前面。之所以丟到主廳的屋頂上,那是因為小堂妹是在二樓殺的雞,她本來想丟到黃厝外,後來走出主廳時就直接甩到了屋頂。後來小堂妹要去找大伯父,她看到了剛好滑落的死雞,為了不讓人認為她是賊喊捉賊,於是就用一起掉下來的瓦片把死雞劃得七零八落,因此石磚地板也留下了劃痕。
  這樣一來,大家就以為小堂妹沒有時間殺雞,並把可憐的小雞分屍了。但其實那隻雞早就死了,無論小堂妹怎麼肢解,死去的小雞也叫不出聲音了。
  小堂妹想否認,但我馬上說:「這件事只有你一個人能辦到,因為那時只有幾分鐘的時間,死雞就是在那時出現的,而那時就只有你一個人在主廳外。如果不相信,你們可以去黃厝的外牆下找一找,肯定能找到小堂妹扔出去的瓦片,或者爬到屋頂,那些黑色的瓦片肯定有不少也沾了雞血。」
  「沒錯,是我做的,但那又怎麼樣,殺一隻雞也犯法嗎?」小堂妹不情願地答道。
  我只能確定殺雞的人是小堂妹做的,卻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天生喜歡虐待家禽。殺了雞以後,即使被人發現也不要緊,為什麼還要把小雞的屍體給肢解了呢?還有,掉在小雞屍體上的那枚銀幣又是怎麼來的?
卷三《南洋怨杯》 26.黃家毒門手記
  每次一到謎霧散不開時,木清香總會解答,這一次她也沒讓我失望,果然一語道破了玄機。
  第一次發現了死雞,我們的早飯都沒了,因此黃德軍就去買了幾斤桃子回來。當時誰都沒有吃桃子,全被小堂妹拿去了。起先,木清香沒有覺得此事不妥,但後來第二隻雞也死了,小堂妹交代黃德軍要買桃子當早飯,那時她就猜出了問題所在。
  一個人就算一天吃一百個桃子,最壞的情況就是腸胃不適,但不會把人害死。可是,很少有人知道,桃子雖然美味,看似無毒,但它的身上有一個能讓人瞬間死亡的物質!
  桃子之中,都有一個桃核,而每一個正常大小的桃核裡都有近100毫克的氰化物,它們以一種叫做苦杏甘的化合物形式存在。只要砸開兩個桃核,提取出可溶於水的有毒物質,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毒死一個成年男性。氰化物的毒性非常強烈,入口後甚至能讓人閃電式死亡,也就是說能幾秒就讓人失去生命,根本來不及搶救。
  木清香與我來得晚了幾天,但黃德軍既然連續買了兩次桃子回來,很可能小堂妹在之前也吃了一次桃子,因此黃德軍以為小堂妹喜歡吃。小堂妹對毒藥不瞭解,因此不敢直接在人體身上做實驗,所以才去做人類以外的生物——雞。無論那隻雞有沒有被毒死,小堂妹都不敢留著它,否則很容易被人察覺她在暗中煉毒。
  氰化物有一種杏仁的香味,老嚴做殺人那麼久,自然接觸到毒藥。小堂妹發現死雞掉在主廳外,於是就用瓦片把死雞劃得散落一地,以此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使人以為小雞是被人暴力殘殺而亡,掩飾小雞的真實死因。
  我越聽越覺得玄乎,於是打斷道:「小堂妹怎麼知道桃核裡有毒藥成份,就算她在國外上過大學,這種事情也不清楚吧?」
  我並不是大驚小怪,畢竟吃桃子的人那麼多,誰會想到桃子裡的東西竟能輕易殺人於無形。要是這事誰都知道,那桃子的銷量不知道多好,死的人又要多出幾倍了。可更奇怪的是,木清香又怎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難道除了茶葉,她也懂得毒藥如何製作。
  老嚴忽然醒悟,他驚叫:「難道……你拿走了那本……」
  「是我拿走了,怎麼樣,反正放在那裡都已經積滿灰塵了,我看看又怎麼樣。」小堂妹不服氣。
  「她拿走哪本?什麼東西啊?」我追問。
  老嚴歎口氣,他直言自己只顧著經營生意,卻把祖上留下的東西都糟蹋了。黃厝的主人的確是老嚴的祖輩,那時他們也做著茶葉生意,後來中國被列強入侵,原來的黃厝就被英國人燒成了灰燼,但黃家人收藏的法國銀幣卻都神秘地消失了。當時黃厝還未建成,地下室也只挖了一半,有兩個黃家人還被堵死在洞裡。
  那段時間,真正的當家人在菲律賓,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就馬上回到中國,重建黃厝,更暗中做出了二樓,偷偷地在那裡製造柿子茶。現在仔細推敲,那箱法國銀幣很可能一直沒有丟失,反而被重建黃厝的人澆鑄在那些黑色的瓦片裡了。小堂妹又急又慌,可能沒有注意到瓦片裡有銀幣,只顧著把瓦片先扔到牆外。
  一想到黃厝的瓦片裡可能都有法國銀幣,我們每個人的心理都出現了變化,錢嘛,誰不喜歡。
  再說,英國人以鴉片打開中國封閉的大門,黃家人就想以假茶賣出去,禍害列強的身體健康。誰知道,英國人比他們還懂茶,一眼瞧出了問題,因此黃家幾乎遭到了滅門,只有當時還在菲律賓的一個少爺倖免於難。
  在被害的黃家人中,有一個少爺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他在那邊學習的就是毒物學。那些浸泡在甲醛裡的動物器官,就是那位少爺的傑作,他一面製造柿子茶,一面繼續研究毒物學,並寫出了一本毒物手記。可惜後來遭到滅門,那些東西就一直留在二樓,誰都沒有去翻動,直到小堂妹查過了老嚴的來歷,當前幾天來到這裡時,她發現了那本毒物手記,於是利用了它。
  老嚴也只是依稀記得此事,加上他後來流轉於南洋,幾年才回來一次,因此也不曾想過去找先人留下的毒門手記。那時,住在這裡的是老嚴的弟弟,但他弟弟幾年前也死了,所以後來半年前黃德軍才被老嚴安排住到這裡。雖然離南洋很遠,老嚴要見兒子很困難,但總比在外面要安全很多,至少不會有人天天對你抱著仇視的心態。
  大伯父聽到這裡就生氣地問:「你拿了那本手記幹嘛了,要煉毒殺誰?」
  小堂妹很委屈,但又不肯認輸,她說:「爸,你難道還不明白,只要老嚴和黃德軍死了,我們一家就可以又過上好日子了,你也不用再那麼辛苦地演戲了!」
  我還以為大伯父會拍手叫好,沒想到他還有良心,馬上呵斥道:「雨唯,我平時怎麼教你做人的?你在美國唸書,學的就是怎麼殺人嗎?」
  「當然不是。」小堂妹立刻否認。
  木清香這時看著沉睡的兩位堂兄,說道:「現在你們應該清楚,路建新和我都沒有加害那兩個人了吧?」
  大伯父驚訝得眼睛都快掉下來了,他怒道:「你把自己的哥哥都殺了?」
  小堂妹慌忙辯解:「我沒有,我只是讓他們睡著了!剛來黃厝的那晚,除了發現毒門手記,還有一小盒河豚毒素的粉末,那是從河豚身上提取的毒素。手記上說,當河豚毒素接觸到人體皮膚時,它就會被吸收到身體裡,並由血液傳送到各個器官。毒素能讓呼吸變慢,心跳變慢,能讓人的一部分身體麻痺,或者陷入假死一樣的昏睡。這是一種能在人不吃不喝的情況下,讓人中毒的寶貝。」
  眾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小堂妹頓了頓,又說:「我擔心桃核裡提煉的氰化物不能殺死老嚴,畢竟我又不懂毒物學,所以就想把先人留下的那盒河豚毒素當作候補毒藥。我就先找人實驗,讓人去摸那些東西。一開始,我把河豚毒素抹在你的晉代茶杯上,然後騙大哥去摸,誰知道你的侄子也偷偷進了你的房間,摸了茶杯。」
  「那現在他們怎麼睡著了,你什麼時候下的毒?」大伯父難以理解。
  「剛才我跑出去,然後又回來時,經過他們面前,就故意灑了點粉末。他們可能吸進身體裡,所以就睡著了。如果有人摸了他們,自然雙手也會失去知覺。」小堂妹看了看兩位堂兄,然後對大伯父說,「我也不想這麼對他們,但你的秘密如果被他們知道,那些父親的威嚴形象就蕩然無存了,知道嗎?」
  我驚歎小堂妹的用心良苦,但我也看出了大伯父剛才打小堂妹,是想把她趕走,這樣就不會被老嚴帶去做殺手了。可是,小堂妹故意被打,是想找個借口回黃厝拿毒藥,並不讓老嚴起疑。小堂妹來這裡避難時,她可能發現地下室是個殺人的最佳場所,想起毒藥沒帶在身上才回去取來。現在知道老嚴真實身份的人那麼少,如果老嚴死在這裡,誰都不會知道,路家也可以把老嚴的錢全部佔有。
  可我和大伯父一家人不是同路人,小堂妹如果真的要殺人,豈不是要把我和木清香也殺了。現在小堂妹手裡有大茶八卦針,只要她把這東西對著我們亂射一通,即使槍法再差,數百發毒針射出,在狹窄的地下室裡誰能躲過此劫。想到這裡,我渾身發冷,平日裡對小堂妹不怎麼客氣,這回她下起手來肯定不留情面。
  果然,小堂妹第一個把毒針對準我,她說:「爸,你不是一直說你那個弟弟多麼混帳,總罵他們無恥嗎?現在好了,我替你把他們殺了,給你出氣!」
  我只聽了父親的一面之辭,所以以為大伯父一家人是壞蛋,誰想到真正的壞蛋卻是父親自己。每當大伯父一家人指責父親,我總會很生氣,現在知道了真相,心中再也激不起一絲的怒氣。換了誰都相信自己老爸說的一切,哪裡會想大伯父他們罵的都是實話。
  好漢不吃眼前虧,可討饒的話我又說不出口,要是真的求饒,以後不就成了這家人的笑柄。但不說點好聽的話,恐怕小堂妹真下得了手,先留住青山再說。要知道,那兩只可憐的小雞都被她蹂躪得看不出是雞還是鴨了。這時候,我能說點什麼呢,譬如「姑奶奶放我一條生路」,又或者「女俠高抬貴手」?
  幸虧大伯父立刻阻止:「雨唯,快把盒子放下!你知道嗎,老嚴讓我從你們三個人中選一個人,那個人不用去做殺手,我現在選的就是你。如果你現在殺了人,那我的選擇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小堂妹不肯放手,「現在他們都知道我的事情了,如果放走他們,我殺老嚴的事情也會洩露。」
  「你到底聽明白沒?我不允許你殺人,不管是路建新,還是老嚴,誰都不能殺!」大伯父痛心疾首地說。
  小堂妹已經踏出了第一步,無法回頭了,她無奈道:「爸,就是因為你這樣仁慈,才會一敗塗地。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你難道真的忍心放棄?」
  「我當然不忍心放棄!」大伯父長歎一聲,但他又說,「可我更不忍心你走上不歸路,你殺了一個人,就永遠做不回自己了,你讓我怎麼忍心?」
  小堂妹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似乎被點醒了,但她搖了搖頭,惋惜道:「現下已經太遲了。剛才我讓黃德軍走開時,已經在那鍋茶裡滴了一些從桃核裡提煉的毒藥。」
  此話一出,老嚴立刻嚇了一跳,黃德軍的臉色也變得鐵青。我驚慌地想,果然最毒婦人心,還以為小堂妹好心幫忙燒茶,沒想到是要藉機下毒。這還沒完,小堂妹已經沒有退路,她把針盒死死地對準我,不讓我走動一步。我暗罵他媽的,任老子想像力再豐富,也沒料到會死在自家人手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難怪老人常說,老鄉見老鄉,背後捅一槍,親人見親人,轉身就不認。
  正準備接受死神的邀約,沒想到木清香竟然沒把毒針當回事,一個箭步走到我面前,要替我擋毒針。我清楚地記得,在來地下室前,很擔心有人用毒針害人。那時木清香就說了,萬一有人用毒針害我,她會替我去擋的。聽了那句話,我只當是玩笑,誰想到木清香這麼講信用。
  「喂,你是不是瘋了,要死也不要搶在我前面啊?」我慌忙地要把木清香拉到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