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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節

第四十七章 傷逝
  「快,快--」燕風本能的覺得這兩隻眼珠有異,邁步要離開,耳邊同時響起了崔父焦急又微弱的呼聲。老人已經清醒過來,但是癱倒在地上,連爬的力氣也沒有。
  他心裡一凜,想擋在烏拉的面前。可是,晚了。
  那對眼珠像被什麼力量牽引著一樣,在地面上一彈,跳起了一米多高,啪的撞在烏拉的脖子上,碎成一攤血水。
  鮮紅的血裡摻雜著漆樣的黑,像是黑色凶器上翻出了紅色的血肉。
  烏拉慌了,伸出雙手拚命想要抹掉那團濕乎乎的東西,燕風也幫她,可是越抹就越是抹不乾淨,到後來脖子上越來越濕、越來越紅,好像是烏拉本身的血不停地湧了出來,隨著卡的一聲響,烏拉的頭詭異地歪向一邊。
  燕風就站在烏拉的身邊,清楚的看到她的頭就像被砍斷一樣,齊齊地倒下去,露出碴口上的模糊血肉。他下意識的去扶她的頭,瞬間明白了當年崔猛的感覺,那種扶住自己的頭,唯恐它掉下去的驚恐感。
  「燕風,我要死了!」烏拉輕叫了一聲,身子軟倒在燕風的懷裡。
  燕風一手扶著她的頭,一手抱住她,不良的預感讓他的整個身子都彎了下去,擁著烏拉的身體坐在了地上。他焦急的抬頭看了一眼崔父,想讓老人救救烏拉,只見老人勉力抬起手,又無力的放下了。燕風知道老人救不了烏拉,誰也救不了她了,心中大痛。
  「燕風,我要死了!救我,救我,我不想死!」烏拉重複著。
  「別怕!我在,我在。」燕風無能為力,只是輕聲安慰著,儘管這根本沒有用。
  烏拉的血越流越多,浸濕了燕風的胸口,讓他感覺他的血也快流光了一樣。十年前,因為爭執,他沒有和她一起來兩階山,結果烏拉失蹤。十年後,他在她身邊了,可依然還是救不了她。十年一個輪迴,可結局只有一個!
  「在原水第一銀行,我存了一個本子,密碼是你的生日--那上面有這條人鏈的每一個人,如果你有用就拿去吧。」烏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抓緊了燕風的手說著,彷彿想用說話證明自己還活著,並要在死前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告訴燕風真相。
  正常人到她這種狀態早就死了,可能是因為她吸收了一些巫術花盆的巫力,又因為頭和身份屬不同的人,所以還能保持清醒。
  「烏拉,你不要說話。」
  「不,我要告訴你。王立志和小蘭是崔猛殺的,不是我。」她的頭又是一歪,馬上就要從脖子上掉下來了,「可是,其它人是我殺的,因為他們來逼我,讓我快點進行那個換回身體的計劃,可是那已經讓崔猛破壞了。他們不聽我解釋,就是一直逼我--我--我也討厭他們的存在--那證明我是個怪物!」
  燕風撫著烏拉的頭髮,一句話不說,只是聽著。小蘭?崔猛當年的情人嗎?不錯,當年是她第一個失蹤的,她說要去找崔猛,然後就消失了,也許崔猛拿的正是她的身子,所以他才會是男頭女身。後來,全村的男人都去找失蹤的小蘭,結果沒有一個人回來,想必是這麼一個頂一個的,排著隊在洞中被換了身體。
  「可是崔猛殺人後,是我--故意讓屍體曝光的。」烏拉輕輕地笑,「因為他害了我,我也要害他。我花了十年的時間找到了人鏈上的每一個人、每一環,我們說好要把程序倒過來,大家拿回自己的身體,沒想到他知道了,於是他殺了王立志,殺了小蘭,從人鏈的兩端毀掉了我的希望。我真傻,就算他沒有那麼強的巫力,看不到我的所作所為,我也該猜到小蘭會告訴他。這些人中,只有他的身體是找不回來的,他怎麼會讓我們這麼做?他一定會破壞!小蘭找了他那麼多年,那麼愛他,怎麼會為了我們而傷害他?可是小蘭也傻,你看,女人都是傻的,她想像不到找了二十年的人,她一心愛著的人,會殺了她!之前她還和我說過,是男是女有什麼關係,只要相愛就好。哈哈,真傻。我們都太傻了。」
  這一段話太長了,烏拉開始咳嗽,每咳一下,她的頭就一抖,這段話說完,腦袋已經搖搖欲墜。抱著她因為失血而逐漸冷卻的身體,燕風知道她大限將至,心中也有許多話要說,可是烏拉卻依然說個不停。
  「崔猛想不到的是,他可以用巫力覺察我的舉動,但如果我小心,也可以跟蹤他而不讓他知道。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屍體埋在農家小院裡,但是我用得來的特異能力讓地面鬆動,讓屍體鼓漲出來。我沒想嚇程玲瓏,是她倒霉,住到了那裡。我本來想讓屍體出現在院子中的,不過既然有人住到了舊屋去,我就乾脆讓人們以為是鬧鬼。」
  她再笑,連嘴裡也湧出了血,「那是--我進入你夢境的方法,一點神奇的草藥,一點控制精神的能力,就讓程玲瓏出現了幻覺,她可比你好對付多了,你精神力太強,每回我都要費好大的力才能讓你夢到我。至於小蘭,崔猛以為小蘭是要他歸還身體的,所以殺了她,然後埋葬起來,於是我把小蘭挖出來,丟到程玲瓏家的陽台下。這次--我是故意的,我想嚇死她,所以給了她強烈的幻視和幻聽,誰讓你對她那麼溫柔?我偷窺你多年了,只見你對她那麼不同。我不想你愛上別人,我不許,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手上一鬆,烏拉的頭徹底掉了,燕風一慌,丟下身體去抱她的頭,而因為她的頭才離體,殘存的特異能力還在支持她說話:「燕風,愛我,不要忘記我--如果你不愛--我在這世上就沒剩下什麼--沒有活過。燕風,燕風,要愛我。」
  燕風說不出話,只是點頭。他愛,他會愛的,逼著自己也要愛。他的存在會證明烏拉活過,她除了他,什麼也沒有。十年前,他說不會讓她受傷害,可是他沒能保護的了她,十年後,他說要拯救她,給她新的生活,可是他還是沒有做到!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挽救不了她?!為什麼上天不再多給他一分鐘的時間,讓他也對烏拉說出自己的心裡話,他的愧疚、他的遺憾、他的虧欠!
  懷中的頭不再發出一點聲響,燕風渾身是血的坐在那兒,感覺玲瓏輕輕走了過來。
  「我沒事。」他生硬著嗓子說,眼窩酸澀,但卻哭不出一滴淚來。他覺得似乎身體的一部分被扯走了,不是愛情,而是他從前的生活,他過去的時光,就這麼一下子全部消失在這黑色的事實前。
  「現在,結束了嗎?」他站起身來問崔父。
  老人搖了搖頭,悲歎道:「才開始哪,孩子,才開始。後面還有更難的事等著你,否則後果--」他看了看悄無聲息的斷頭。
  那顆頭看起來已經全然死透,頭下的花盆融化成一攤黑色的粘液後又融成了一團,和斷頭的頸部連在一起,好像是新長出的一塊腐肉。
  燕風心頭火起,俯身搶起槍對準斷頭。老人大急,意圖阻止他,但才走一步就重重摔在了地上,只舉著枯瘦的手,也說不出話,只是用眼神哀求他。
  燕風看看老人,看看斷頭,手指顫抖著扣住扳機,猶豫著是否按下去。正是這斷頭害了這麼多人,而這老人就是製造這個陷阱的兇手,不是他們父子,烏拉怎麼會死?怎麼會到死也沒有得到解脫?可是,看著老人的臉,臉上那做錯事後的慌亂和急於討好的樣子,他這抓捕過無數罪犯的手竟然抖了。
  玲瓏跑過來,扶起了老人,「聽聽怎麼說好嗎?」她輕輕的問,心中矛盾糾結。
  烏拉死在了燕風的面前,對她而言是最可怕的事,因為當燕風抬起頭來的一瞬,她就知道他在排斥她了。她聽過他們的故事,她明白這愛情早已經死去,但燕風是那樣重情重義的男人,所以他會覺得虧欠了烏拉,會用封鎖內心的方法來減輕自己良心的譴責。
  實際上,他虧欠了烏拉什麼呢?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命運的捉弄罷了,可是今天卻要燕風來承擔一切。她好不容易接近了他的心,現在他又把她關在心門之外了。這樣的男人雖然在感情上很笨,但是卻太難得了。所以她雖然很怕,卻下定決心要慢慢走進他的內心深處,把陽光帶給他。或者,等他自己走出陰霾。
  「既然事情沒有完,冷靜地聽聽解釋總沒錯。」她的眼光在燕風的臉上掃過,感覺他的眼光縮了一下,故意錯過她,烏拉死前還吻過她,現在就開始疏遠她了。
  在玲瓏如水般純淨的目光下,燕風終於放下了槍。老人因為虛弱和焦急,一時失語,好半天才歎息出聲,指了指崔猛道:「我不是阻止你殺了我的兒子,他的身體沒了,他頭上的感覺全部廢了,他根本--不算是活著的。只是孩子,你要明白,他的意識還借助於巫力而存在,我把他封了起來,如果你破壞了封力,我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麼?」
  「黎姥姥,不,我應該叫您崔先生。我是警察,不相信這些。」燕風說,不過又有點懷疑,這些通過精神控制來傷害人的巫術和秘術又是怎麼回事?畢竟世界上關於精神學和靈魂學的研究還很初級。
  所謂迷信的那些東西,糟粕暫且不管,那些精華內容有沒有科學解釋呢?誰也不清楚。
第四十八章 真正的罪魁禍首
  老人苦笑,「相信我一次也好。」其神情讓燕風想起當崔猛還是容怡的時候,曾經對他說過一句話:只要在人體內部發生一點變異或者進化,都會讓人擁有超越本身的可怕力量,甚至可以說是邪惡的力量。
  當時古龍還開玩笑說起蜘蛛俠、超人以及神奇四俠什麼的,現在他才知道,當時的容怡說那番話是有深意的。
  原來崔猛就是懷有異能的人,而且他的父親也是有異能的人,身懷所謂的秘術和巫術。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也一直隱藏著自己的能力,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只是在崔猛出事後,因為身為人父的自私,他親手開啟了這道地獄之門。
  他拼盡所有的生命力、異能、巫術、甚至人的精血之氣化出那個能種植人頭的巫術花盆和草坪後就不知所蹤,而崔猛就安靜地呆在這個花盆裡,等著有人像獻祭一樣為他奉獻出身體。崔猛並沒有等太久,因為他的情人小蘭為了尋找情郎據說是被野獸叼走的身體跑到了山上來。
  但在失蹤前,老崔曾經告訴兒子,之所以選擇一個偏僻的山洞來實施這個近乎失傳的巫術,就是不想牽扯進太多的人。崔猛能否再生不僅需要他的巫力和秘術,還要看天意,假如有人誤闖入洞,只要腳步踏在這塊草坪上,那麼這個人的身體就是崔猛的了。
  他以為兒子只是遺傳了她的一點能力,這個陷阱不會有害人的變化,沒想到真正的巫術天才正是他的兒子。老崔離開山洞後,崔猛就無意識的使用巫力,使這個山洞充滿誘惑力,所以這個平時沒人來的秘洞才會吸引了這麼多人走進來。而崔猛在花盆中的短短時間裡,還吸收了父親的力量,使他強上加強,只剩下換身的力量他無法吸取,這個可怕的陷阱也得以保留了下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山洞的誘惑力漸漸下降了,附近的人又不到這裡來,所以砍頭案結束後十年,才有烏拉他們四個學生踏入了這個陷阱,而當烏拉吸走了最後的力量,這山洞就不再能迷惑人,張寶強成了倒霉的最後一個。
  老人曾經要求兒子,得了別人的身體後就把洞口堵死,然後好好的活到七十歲,到時候再回來把身體還給替代的人。因為『種』在花盆裡的頭是不會老的,換走的身體也不會老,衰老的只是自己的頭,所以換身等於借走了別人的歲月,而不是剝奪,雖然不能還給別人親情與從前的生活,但可以讓那個人再活一次,算做補償。
  老崔沒想過他的愛子之心會成為這樣大的一場災難。當年他為了布下這個局,全身的力量都耗盡了,感覺大限將至,可是他怕兒子看到他成為枯骨的樣子會傷心,所以用最後的氣力跑到百里外的密林中,想安靜的死去。可不知是什麼力量的作用,他竟然沒有死,被一戶好心的山民救了下來。
  他意識清醒,但不能動不能說,這戶山民沒錢給他治病,但用米湯餵了他整整三年,而且沒有動他身上任何一件東西,包括貌似寶石的黑晶珠。他清醒過來後又花了三年時間練習行走和說話,然後留在山民家裡四年,用自己凡俗的力量,就是上佳的木匠手藝幫那山民一家過上了好日子。
  報恩後,他再度來到那個山洞,即怕見到兒子的頭,又怕見不到,自從能行動的那一刻起,他就懷著如此矛盾的心態,結果只看到了張寶強。
  他的樣子變化很大,衰老而瘦弱,又扮成女人,再也沒人能認出他了,於是他大著膽子在山村附近徘徊,試圖見到換了身體的兒子,但十年等下來,他只見到了一個又一個變異了的鄉親,他們小心翼翼地活在親人的身邊,不敢回到過去的生活,唯恐被人認出來,日復一日的痛苦,只有他的兒子狠決,一次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