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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節

  老婆婆渾濁的眼睛瞇了瞇,回憶著以往的經歷。
  「整個屋子就只有一個角落是不漏水的。阿英姐很聰明,他把神像前的那一張大神台移了過去。當時的我害怕的和她說:『阿英姐,我們這樣子會不會衝撞了神佛呀!』阿英姐和我說:『那都是迷信的東西,你咋怎麼信呢,以後可不允許你這麼迷信了,現在是新社會?』」
  老婆婆抽了兩口水煙,煙霧緩緩在空中飄散。她看了我一眼,回憶道:「那時阿英姐教訓我的時候,就好像家中的姐姐教訓自己的妹妹,語氣中雖然帶著責備,但更多的是關心。」
  「呵呵,不管有沒有佛,當時你們的處境這樣做是可以理解了。就算佛祖真的有靈,也不會怪罪你們!」我苦澀的笑著,心中說不出的惆悵。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但是話到嘴邊,我卻無言與對,只好靜靜的聽老婆婆說他們的故事,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浪費這麼多時間去聽一個老人說她的回憶,如果我還有點職業道德,我現在應該馬上回到黃家大宅,擺陣,畫符去對付黃英這即將到來的鬼魂才是。
  可我就是聽了,願意去聽,並且用心去聽著,聽一個老人說她的往事,瞭解一個含辛茹苦養大她的兒子卻被他兒子無情拋棄的老母親的故事。
  老婆婆的思緒躊躇了許久,才緩緩的又開口說起了她的回憶。
  「那時候,阿英姐讓我不要迷信,我信了。可過了好久好久,我發現阿英姐悄悄的到那間廟裡,求菩薩原諒她當時的無奈之舉,如果要怪罪就怪她好了,不關梅子的事」梅子是眼前這位老婆婆的名字。她說在他們安頓下來之後,黃英曾經無數次到那廟宇中去參拜,求菩薩原諒她的沖犯,一個如此癡迷,信佛的人。當時能說出如此違心的話,安慰自己的妹妹,事後又和佛祈禱,把一切的罪過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可見黃英是多麼的重情重義。
  「後來呢?」我向老婆婆問道,這個故事吸引了我,讓我欲罷不能的想知道後來的事情,那位可憐的老母親年輕的時候竟然有如此辛酸的遭遇。
  然而老婆婆卻沒有理會我的話,或許她深深的陷入了回憶裡面。她從和黃英躲進破廟裡避雨那一個晚上說起,她說那一晚,她們把神台搬過去廟裡唯一不漏水的地方。然而那張神台雖然大,容納兩個人卻略顯不足,那一天晚上,黃英為了讓老婆婆睡的安穩,把神台上的大半位置讓給了老婆婆,自己的一小半身子卻露出了神台外。
  而且,神台邊緣上的天花板是漏水的,黃英就這樣被雨淋著,睡了一晚上。
  聽到這裡,我更加急切的想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你們想想,一個身體強壯的人,被雨淋了一個夜晚,身體都會因為承受不住風寒的侵襲而得病,何況黃英一個弱女子。
  事實上正如我所料,她們醒來時的第二天,黃英真的發燒了,還是高燒的那種。而這位老婆婆為了給黃英治病,做了一件愚蠢的事。老婆婆身上身無分文,但這阻擋不了她急切想救這位姐姐的心。她幹了一件愚蠢的事,沒有錢,她就到藥店裡面去偷藥。老婆婆說起這事時,她滿臉的懺悔,她不識字,當時在藥店裡面偷藥卻偷錯了藥,不僅沒有治好黃英的病,還差點把待她如妹妹的黃英害死了。
  「你知道嗎?小伙子,那是我一身最後悔的事情!我害得阿英姐落下了病根,害得她哮喘一輩子!你知道嗎?我好後悔呀!」老婆婆哽咽著,摸著眼淚,就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我歎了口氣,上前安慰她說:「老婆婆,你不要太自責。黃英婆婆她不會怪你的,如果我有這樣一個弟弟,在我病危的時候他冒著危險去給我偷藥。哪怕我死了,我也不會怪他。」我說的是實話,或許很多人認為偷竊不對,你不應該這樣教你的弟弟。但我告訴你,我也是一個把道德底線放在一個很高位置的人。
  如果我的兄弟,我的朋友,和我淪落到那番境地。哪怕我去偷,去搶,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救他。當你落到同樣的境遇時,有那麼一個兄弟,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為你偷藥,你不要責備他傻,也不要像古人一般迂腐的罵他。試想,一個自命清高,為了所謂的道德底線卻置兄弟於不顧的人,把病著的兄弟放於一旁,這樣的人,你會認為他很正義嗎?
  至少我不這麼認為。雖然眼前這位老婆婆差點害死了她的姐姐,但我認為她沒有錯,頂多是好心辦壞事而已。
  「那老婆婆,後來呢?後來黃英婆婆怎麼樣了,她又是怎麼生下黃振的呢?」很急迫的,我追問著老婆婆。
  老婆婆含著淚,哽咽著。歲月讓她憔悴,讓她的回憶模糊。可是她依舊記得她與黃英的每一件事,還很清晰。
  後來,黃英病的越來越厲害了。老婆婆很著急,卻無計可施。她像很多人求救,跪著去求那些她不認識的人。可碰到的釘子越來越多,沒有人,願意去幫助這一對可憐的姐妹。
  到了最後,老婆婆實在無計可施了。只好上演了一場現代版的「賣身葬姐」老婆婆生活的那個年代屬於改革開放不久,人們的思想還很閉塞,她有這樣的想法,一點也不奇怪。
  幸好,老天終於沒有放棄這一對苦命的姐妹。在老婆婆扭扭曲曲的寫著賣身葬姐這幾個大字的牌子,放在街上的時候。終於有一位好心人收留了她們,還幫黃英治好了病。老婆婆告訴我,那是一個好人,是一個餐館的老闆。然而世事真是奇妙,收留這對可憐姐妹的餐館,竟然就是我剛剛吃飯的那館子。
  我抬眼望去,只見館子的前面擺放著一個鍋爐,這是一個露天的廚房,菜都是在外面炒的,而站在鍋爐前的是一個和我一般大的中年男子,滿頭熱汗的在炒著菜,老婆婆說這是那餐館老闆的兒子。那餐館的老闆,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我聽了之後,毫不猶豫的走上前去,對那正在吵菜的中年男子說:「老闆,我要十分快餐,打包帶走。」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十份快餐,先生你吃得完嗎?」中年男子面相敦厚,是個心地善良的人。福緣深重,雖然目前很是平凡,但卻是枯木逢春的命格。有父蔭相助,再加上他也是心地善良之人。到了50歲之後,卻會發財致富,貴不可言。
  我笑了笑對這中年老闆說:「那是給我朋家人打包的,我害怕不夠吃呢!」
  「好咧,先生你先等等,馬上好,我給你放多點料子。」中年老闆拿起鍋鏟,手忙腳亂的忙了起來。
  說完這些之後,我再回頭,坐在一張髒兮兮的椅子上,繼續聽老婆婆說她與黃英之間的故事。
第151章 一碗炒飯(1)
  「老婆婆,你悠著點,慢慢的說!」我輕輕撫摸著這位老人的背,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老婆婆突然之間猛烈的咳嗽起來。
  她喝了一口水,深沉的回憶道:「那時候阿英姐的病被治好了,老闆也收留了我們,讓我們得以有一個棲身之地。錢雖然不多,但我們終於不用過流離失所的生活了,我和阿英姐很開心,很開心,誰知道,後來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殺千刀的混蛋!嗚嗚……」老婆婆突然之間嚎啕大哭。
  「什麼樣的事情?黃英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追問著老婆婆,語氣很急切。雖然我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到底是怎麼樣的事情,可我聽著她的語氣,我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一定不是好事,這位苦命的姐妹,或許說黃英,又遭難了。
  如果可以給我選擇,我寧願不要我那該死的,無比準確的預感。老婆婆的話告訴我,我又再次猜對了。
  在她和黃英塵埃落定之後,本來以為終於擺脫了那些苦難的日子,沒想到噩夢再次降臨到黃英身上。
  那時候的黃英雖然是一個農村出來的女人,可也頗有幾分姿色。也就是這幾分姿色,導致她被一個附近的痞子盯上了。
  那痞子叫黃三,是附近一帶臭名遠揚的流氓,平日裡偷呃拐騙,無惡不作,偷到了錢,不是去吸毒就是去嫖娼,甚至於,這黃三痞子把自己的母親,妹妹都賣了,為了就是能有一點兒資本去賭博。
  有一次,這黃三路過這小餐館,盯上了正在招呼客人的黃英,並且上前說一些葷段子,出言調戲黃英,手腳還不規矩。但卻被餐館的老闆惡狠狠的打了一頓。
  黃三仍然死不悔改,他依舊趁著每天沒人的時候來非禮黃英,有一次他甚至趁著餐館沒人,欲向黃英施暴,但黃英雖然是個弱女子,性子也很烈。拿起砧板上的菜刀就這樣一揮,切斷了黃三的一個手指頭,黃三捂著那流血的手指頭嚎啕大喊。而黃英則趁此機會跑出餐館外面大聲呼救。
  問詢而來的眾人把這黃三逮住,並且報了警,也因為這樣,這黃三從此對砍斷他一根手指的黃英懷恨在心,禍根也就這樣埋下了。
  再後來,黃英經人介紹交了一個男朋友,那時候也沒什麼戀愛一說,都是相親為多。兩人一看順眼了就認識認識一段時間,接著覺得合適也就談婚論嫁唄。
  可偏偏,就在黃英準備結婚的前三天,她從外面回來的一個夜晚。在餐館前面的一個小巷子被凱視她多時的黃英抓住了,也就在那個夜晚。黃三強暴了即將新婚的黃英。
  那個年代,貞操觀念都比較強。女孩子遭此厄難,不僅僅沒有得到眾人的諒解,不理解的人還視黃英為瘟神。可能你們不信,但事實就是這樣,包括黃英的男朋友,聽到黃英遭遇了這趟事情,連給出的聘禮都不收回了,丟下一句:「我不能取不貞潔的女人。」接著揚長而去。
  「真是個苦命的女人!」聽了黃英的遭遇,我悠然長歎了一句。
  「那時候,黃英一定很痛苦吧?」我又問道。
  「是啊!」老婆婆也歎了口氣:「那時候黃英姐還看不開要尋死呢?我只好整天的守著她,後來,雖然她不尋死了,可整個人就好像一個傻子一樣,話也不說,可把我嚇壞了!」
  逢此厄難,黃英痛不欲生,幾次欲上吊自殺,幸好都被老婆婆和餐館的老闆及時攔了下來。但一個花寇年華的少女,遇到這樣悲慘的事情,叫她如何能夠看得開。
  黃英的心靈,或者是身體,都收到了極大的傷害,從此支護,她整個人失去了生氣,和行屍走肉沒什麼分別。雖然黃三已經受到了制裁,甚至因為欠下高利貸被追債的人砍死,可並不代表著,這就能彌補黃英這可憐女子所受的傷害。
  「那時候,黃英姐總是這樣失神,雙眼無神的呆呆望著天。眼睛都失去了色彩,飯也不吃。我們怎麼勸她都不聽,一心想著尋死!」老婆婆一點一滴的回憶,記得無比清晰。
  或許等時間久了,黃英可以從這個噩夢中慢慢的走出去。但她沒有料到,噩夢才剛剛開始,但這個噩夢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希望了幾十年,到頭來是更大的絕望。
  她有了,後來,黃英發現自己懷了孩子,雖然這個孩子的父親是一個混賬,可那畢竟是黃英的親骨肉。在發現自己懷了身孕之後,黃英的眸間漸漸有了色彩,她怎麼也不肯打掉自己的孩子,說什麼也不肯。到最後,還是餐館的老闆好心,買下了餐館旁邊的那個小屋子,把黃英安頓了下來,也就是先前老婆婆指給我看的那間小屋子。
  黃振,也就是在那個小屋子出生的,和母親兩人在那小屋子裡相守了幾十年的歲月。一個沒有文化知識的單親母親,可想她獨力養育著這個孩子,活著是多麼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