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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節

  「這個這個……」危峻用眼神示意涼玉回答這個問題,不料後者像根本沒瞧見似的,任危峻眨的眼抽筋。
  「搞什麼嘛,」危峻嘀咕,轉而笑對溫梅,「那個啊,壞人暫時還沒抓到,我們已經在加強注意了……」
  「你騙我,」溫梅冷笑,「他們已經潛入醫院來了,想伺機在我的飯菜裡下毒。還好我一直心存警惕,他們才沒機會下手。」
  「啊?」
  梁珊讓危峻更為頭疼。
  只見她穿著一身五彩斑斕的裙子,頭髮上別著漂亮的水鑽。一坐下來,危峻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已經開始炫耀自己的這一身穿著,然後滔滔不絕地講起自己對流行的看法,對服飾的追求,一講就是半個鐘頭。危峻開始還強笑著傾聽,後來只注視著她嘴巴的一開一合,進入失神狀態。梁珊脖子裡掛著一隻不知什麼動物的飾物,甩著大尾巴,厲爪揮舞,隨著她越講越興奮,身子也開始前後擺動,那飾物也似乎扭動起來,向危峻耀武揚威。可憐的男生到最後只聽見頭頂的風扇卡卡作響,脊背上熱汗涔涔而下……
  直到遇到小小,危峻才知道什麼叫對牛彈琴。
  和梁珊的情況完全相反,危峻使出渾身解數,先是誠懇地表示想和她聊聊,見小小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又開始講笑話,不知是笑話不好笑還是危峻沒有表演天份,笑話講完,活動室只聽見危峻自己在哈哈大笑,不但小小沒反應,連涼玉都冷冷地看著他不吭聲。危峻氣的心裡直罵娘……臉上卻還不得不和顏悅色,見涼玉完全是袖手旁觀的姿態,索性也不賣力了,打開病史牌,用溫和的語氣問小小一般的邏輯問題,諸如:今天星期幾?一斤棉花和一斤鐵哪個重?最喜歡什麼顏色?為什麼?當然沒有任何回應。自言自語半個多小時,終於等到涼玉的聲音:「行了行了,就這樣吧。」才如獲大赦,逃一般地退出來。
  「我說,為啥都是我在問,你就在一邊涼快?這大熱天的,裡面又沒開空調,我容易嗎我?」
  一進辦公室,危峻就把空調開到最低,同時再也忍不住,質問涼玉。
  「我動腦筋你賣力啊。」涼玉一臉無所謂,好奇地看著危峻臉上的汗珠,「真有那麼熱麼,我怎麼一點也不覺得?」
  真的,女孩乾淨的臉上連一滴汗星都看不到。
  「你老人家那是冰肌玉骨。」危峻挖苦道。「難怪叫涼玉。」
  女孩這次沒有反唇相譏。她低下頭看三個病人的病歷:「誰是假的?你怎麼看?」
  「我看不出,都快給她們逼瘋了。」
  「還真巧,這三個人分別是江、宗、謝三個人負責的。」
  「哪個是宗旭負責的呢?還是覺得他嫌疑最大啊。當然,謝逸秋也很可疑。」
  「別忘記,江林峰曾是負責沈願生床位的醫生。」
  「……還真一個都不能少。」
  「還缺少一些信息啊。」涼玉摸著嘴唇。男生已發覺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為了這些「缺少的信息」,下班後,涼玉不知找了什麼理由,拉了危峻和三個住院一起,在醫院門口的餐廳吃飯。
  「危峻,你不知道吧?原來三位老師都是我們的校友呢。宗醫生和謝醫生只比我們大三屆。」涼玉快活地說。
  這不奇怪。附屬醫院的醫生絕大多數都是本校醫學院畢業的學生。危峻想。他倒是注意到了另一個事實:只比我們大三屆?沈願生不也是我們學校的麼?那個警察說了她本來應該剛剛參加工作……算一算……她居然和宗旭、謝逸秋是同屆的?
  怪不得涼玉笑得像隻狐狸。
  「在精神病院工作危險麼?」涼玉問,「聽說去年有個教授看門診時被病人砍了三刀。」
  「還好吧,我們病區的病人都沒什麼攻擊性的。」謝逸秋笑著說。
  「是啊。」江林峰也笑了,他比另兩位住院應該只大了三四歲吧,氣質卻明顯成熟不少,面孔說不上英俊,卻稜角分明。君子端方。看著他的臉,危峻腦子裡冒出這樣的句子。
  「江老師,那個23床以前是你管的吧?」涼玉開始進入正題了,「她最後一次住院,是個怎樣的情景?按理她剛大學畢業,工作也不錯,怎麼又突然發了病?」
  「是因為剛開始工作有些不適應吧,」江林峰扶了扶眼鏡,「她是養女,和養父母交流比較少,也沒有什麼朋友,有壓力自己不知怎樣疏解,才釀成了悲劇吧。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女孩。」他臉上露出醫生對病人常見的惋惜。
  也許是說到自殺後又鬧鬼的病人,飯桌的氣氛明顯地低沉了下來。宗旭因為父親的事本就沒什麼笑容,一直埋頭吃飯。聽到談及願生,明顯手裡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謝逸秋看了他一眼,也沒吭聲。
  「是養女啊。那她還有什麼別的親人嗎?」涼玉像沒發現大家的異狀似的繼續問。
  「沒有了吧。她養父母後來又生了孩子,對她就不怎麼在意了。她自殺以後,遺物他們都沒來領,還放在醫院儲藏室呢。」
  「哦?」涼玉來了興趣,「那,老師,吃完飯你領我去看看好嗎?」
  「可以。」
  「怎麼去了這麼久?有什麼發現沒?」危峻焦急地問。
  吃完飯後他們並沒回學校。江林峰帶涼玉去看了願生的遺物後也下班了。宗旭留下值班。但回到醫院就悶悶不樂地把自己關進了辦公室,根本沒發現涼玉和危峻也在。
  「哦。覺得沒吃飽又出去買了包薯片。」回答危峻的,是快氣炸了他的肺的理由。他咬牙切齒地低聲又問了一遍,「願生的遺物發現了什麼沒?」
  「衣服、鞋、毛巾、洗漱用具什麼的……沒什麼特別。」涼玉像沒發現他的急躁,仍然慢條斯理,「不過,你猜願生是用什麼來上吊的?江林峰說她是把床單撕成一條條的,再綁成一根繩。而那致命的凶器在她自殺的騷亂之後居然不見了。有趣的現象。」
  「這又是一個疑點啊。」不明白哪裡有趣的危峻決定以後對對方的奇言怪論自動無視,「床單做成的繩索,足以支持一個人的重量麼?而且護士每天整理床鋪,如果事先準備,很難不被發現,如果是剛剛準備的,在別的病人出來吃飯後那麼短的時間,就能做出能夠成功自殺的工具,而且撕床單沒有聲音麼?就沒人聽見?」
  涼玉看了危峻一眼。後者馬上明白自己的分析有多麼多餘:對方顯然早已想到了。然而他還是有些興奮地下了結論:「那個謝逸秋一定有問題。一定。」
  「我們去見那個女鬼吧。」涼玉不置可否,只說了這樣的一句。
  「啊?你已經知道是誰了?」
  「嗯。」
  「能告訴我們你明明不是本市人,為何不住在當地的醫院,而要到這裡來呢?還有,為何送你入院的不是你的親人,而是你的男友……梁珊?」
  「哈,我父母周遊世界去了。他們一路先去巴黎,再去洛杉磯,然後是……」
  「恐怕你父母根本不知道你來上海是為了住精神病院吧。梁珊,知不知道只要測試你此刻的腦電波,就能知道你是否精神異常?」涼玉冷冷地說道,掏出紙包,「還有,這是你留在願生床上的頭髮吧。物證在此,梁珊,你抵賴不掉的。」
  「呃……」趁梁珊面色大變之間,女孩突然又掏出一枚銀白色天平狀的掛件,丟在桌上。
  「你們在哪找到的……咦?」梁珊一見那飾物,便急急地拿起來看,待她發現不對,已經來不及。
  「你錯了。這並不是願生隨身佩戴的那件,只不過我從小地攤上買來蒙你的,比願生那個要粗糙的多吧?」涼玉微笑,「你,10月7日生,天秤座;而願生,11月16日生,她的星座就是你佩戴的那個——天蠍!我在她的病歷上看過她的半身照。佩戴同種款式掛件的女孩,在同一個醫院同一個病房,可不是那麼湊巧的事呢。雖然不知道你倆是什麼關係,但這是你倆交換的信物,沒錯吧?」
  梁珊冷冷地望著涼玉,臉上,早已不見初見的那種躁動和輕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