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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節

  作者有話要說:
  《糾正上帝的錯誤》是雜文家吳興人根據上海長征醫院整形外科主任何清濂教授自1981年來為154名易性病患者施行變性手術的真實事例而寫。該書於2005年8月出版,從醫學、心理學和社會學的角度,探索了易性病的病因和來龍去脈。
  除此書外本故事純屬虛構。
  寫下這篇小說,主旨並不在案件本身。只是試圖去追究一下當個人患上難以啟齒的疾病之後,他的親人、伴侶、朋友可能的反應。
  在本文中,易性病雖然不會傳染,但卻能傳播痛苦和不幸。而傳播的對象恰恰是那些最關心和愛護你的人。悲劇,就從中體現。
  第五章、惡詛
  清晨。6:20。
  「起來了,起來了。」緊鎖著的病房門打開,護士們走進來挨個喚醒病人。有的人好像已醒了很久,正靠在床頭發怔。有的人神情木然地起床疊被。「彭彭彭」,有人在大力敲打廁所的門。
「怎麼回事?」護士過來阻止。「37床啊,總是在裡面不出來。」護士用鑰匙開門進去。37床正拚命搓洗著已經發紅的雙手。「好了,好了,37床,你該把位置讓給其他人了。」「不行,我才洗了25遍。」「……可以啦。」
  小小的騷亂過後,護士長清點了人數,將病人帶入飯廳。護士開始給病人發放早餐。
  早餐完畢。6:50。
  「大家吃完了嗎?我們出操了。」護士長再次清點人數。沒有錯。掏出鑰匙,將病人帶出去做早操。
  病房的門,飯廳的門,統統被鎖上了。空蕩的室內,似乎湧動著奇妙的信息,悄悄蔓延到每一個角落……
  7:10。
  打掃衛生的秦阿姨照例慢吞吞地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開門。日復一日例常的工作讓她黑黃的老臉上顯出一種漠然的疲倦。
  先打開飯廳的門。一股令人不快的氣息迎面撲來。秦阿姨並未皺眉。她早已習慣醫院裡的這種陳腐氣味。她慢吞吞地又去開病房的門。和平時一樣,讓這終日禁錮著的房間汲取一點清新氣息。
  病房的鎖打開。秦阿姨輕輕一推……
  「啊啊啊啊……」
  聲嘶力竭的慘叫聲,驚慌的腳步聲,迴盪在樓梯,常年照不進陽光的樓房,在這驚叫和腳步的振蕩之中,卻始終靜默著,顯出令人窒息的陰霾……
  病房的門難得這樣毫無防備地開啟。一陣陰風吹過,樑上懸吊著的屍體輕輕搖晃。垂下的長髮遮去了面目,但隱隱看到青白的臉色和吐出的長舌。而最觸目驚心的,卻是地板上鮮紅的血字:
  絕我生之信念者必絕己命。
  又一陣陰風吹過。將病房的門吱吱呀呀地掩上。似是天也不願看見這幕慘景……
  而窗外,腳步聲蜂擁而至,驚惶的人們正聞訊趕來……
  作為實習醫生的第一站竟是以精神病院開始的嗎?危峻皺了皺眉,眼前壓抑的環境已經讓他有些不快,再加上他身旁的這位同伴……和他已同班快三年的同學,他卻完全不記得她的名字……似乎是有些古怪的女生,印象中他從沒見過她和任何女孩走在一起過……而且,長得也不漂亮呢……危峻歎了一口氣,接下來整個實習的一年,他都必須和這樣一個相貌平淡無奇還一直繃著個臉的女人一起嗎?老天,你不能因為我長得帥就這樣懲罰我呀……
  身材中等,皮膚黝黑的危峻,事實上生得實在不能說是英俊。然而,那溫柔得近乎輕狎的眉眼,豐潤的嘴唇和挺直的鼻樑,都讓他的五官帶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令人看過一眼就久久不能忘懷。
  「每人一把鑰匙,記住,不可以弄丟,否則責任自負。」身著綠裙紅鞋,臉色和聲音同樣陰沉的女主治醫師,遞過兩把鑰匙來,「精神病院和一般的醫院不同,為了防止病人逃跑、鬧事,病房和醫生辦公室之間用上鎖的門隔開。只有醫務人員才有鑰匙進出。」
  危峻點點頭,看了一眼緊閉著的病房大門。他知道這鑰匙不能遺失的重要性了,如果給某個病人撿到……危峻打了個寒噤。
  「好了,」女主治有些不耐煩地道,「現在和我進去看病人吧。」
  「吱呀」,在鑰匙的轉動之下,門被開啟了, 映入眼簾的,是整齊的幾排桌椅,前排的櫃檯上,居然還有一台電視,「這裡是病人的飯廳兼休息娛樂室。」
  「這門是裡外都要上鎖的,」服飾顏色搭配不協調的女主治的低沉嗓音在繼續,「走在最後一個人鎖門,這是規矩。」
  「……知道了。」危峻向後望去,卻見身後默不作聲的女生已經掏出鑰匙在鎖門。
  飯廳並不大,十幾步開外,又是緊閉的門。
  「這扇門後面才是病房。我們病區的病人都不是重病號,所以病房是公共式的。」
  再次開門。
  門的隔音效果顯然不錯。和之前死氣沉沉的飯廳迥異的,門一開,嘈雜聲就兜頭蓋臉而來。
  這聲音非常奇妙,有種類似於集市的喧嘩——
  有人在大聲拍手歡笑。
  有人在自言自語。
  有人在交談——如果各說各的也可以算是交談的話。
  開門的這一瞬間,危峻有種錯覺,似乎滿室的聲音忽然停頓,人們紛紛轉過臉來,種種古怪、僵硬、呆滯的眼神在自己臉上逡巡——這一瞬間,他似乎有奪門而出的衝動,冷汗已流下,他轉過頭去,想從身邊同樣對眼前陌生的同學的臉上找到同樣的驚慌來撫慰自己,然而視野所見,理應更加膽怯的女生所呈現的,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靠,」他心裡暗自罵了一聲,「這麼快就融入這鬼地方了麼?」
  這惱恨卻消泯了他暫時的懼意。再定睛看時,病房其實並無任何異樣——病人們仍然各歸其位,並沒有人注意進來的人。
  「哈,有新的實習生來了麼?」雪白的白大褂將正常人輕易構現了出來。幾米開外,一張病床前的幾個醫生轉過頭來,為首的一個男醫生居然俏皮地吹了一聲口哨,「這下咱們的工作負擔又減輕了不少。」
  他身旁與之並肩的女醫生看了他一眼,笑道:「可不,你又能偷懶了……」
  這兩人的談笑風生和英俊俏麗終於讓危峻鬆了一口氣。還好,還是有正常人的呀……儘管,他看得清楚,這兩人,尤其是前者的輕快口氣和舉止讓女主治稍稍皺起了眉。
  而另一位戴眼鏡、模樣沉穩的男醫生,微笑著待危峻三人走近:「同學,辛苦了,我叫江林峰,是這個病區的住院總醫師,以後你們有什麼問題和需要,請儘管和我說。」
  危峻知道,這便是要負責他們實習任務的帶教老師了。真是個和氣的人啊。方才緊繃著的心情放鬆了下來,他也笑著點點頭:「江老師您好,我叫危峻。」
  隨後響起的,是身邊一個似乎是冷冰冰,又似乎是懶洋洋的聲音——「您好,我是沈涼玉。」
  原來,這便是那個沈涼玉啊。危峻恍然大悟。
  先後涉入幾場兇殺案,在校園內引起軒然大波的女生,就是她啊。危峻抓抓腦袋,為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呢,他只不過,是和這個人一起實習而已,不是嗎?而且,實習的時間,只有……一年……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