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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節

  「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你和奚裴文了。我打聽了下你倆的不在場證明,真巧,你們居然是互相作證的呢。那天下午沒課,你倆據說在宿舍裡,哪兒也沒有去。真是這樣的嗎?」
  「雖然是同謀,但顯然主要是王臻的授意吧,你們倆肯定還是會不忍心的。想到薛亞清將會面臨的處境,你們真的會無動於衷嗎?她是一個農村來的女孩兒,想來沒有什麼心計,老實純樸,你們對她不會一點同情也沒吧?
  「可是這個人進去了,怎麼卻沒有救她呢?還是,這人比王臻更壞,她根本是等著薛亞清被逼死以後,才放進衣服去,好隱瞞掉惡作劇的真相呢……」
  「不!不!你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唐欣突然抬起頭來,厲聲叫道,「你憑什麼那樣揣度我,你又知道些什麼?你知道和一個囂張跋扈的千金大小姐整天共處一室,被她欺凌管制是什麼滋味麼?你知道我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違逆王臻,偷偷跑去救亞清的麼?你知道些什麼,又憑什麼這樣指責我!」
  唐欣摀住臉,失聲痛哭。
唐欣。
  亞清成績一般,相貌平平,人也老實本分,本來這樣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遭王臻忌恨的。可是,誰讓她要留一頭漂亮的長髮呢。大家對她的頭髮都嘖嘖誇讚,就是這點小事,王臻卻很不滿意,幾次勒令亞清將頭髮剪掉。亞清雖然純樸,脾氣卻強,別的事上,她吃虧受罪沒關係,卻怎麼也不願犧牲掉自己心愛的長髮,這才讓王臻決定要整她一次。
  在王臻的命令下,我和裴文不得不聽話。特意挑了浴室快關門的時間去洗澡。有王臻在,管理員當然會放我們進去,而我們三個只是裝模作樣地洗洗,很快就出來了,亞清的長髮洗起來很費時間,她又怎麼會知道我們這般心思?
  我們拿走了亞清的衣服,告訴管理員裡面沒人了,還幫他鎖了門。回來後王臻若無其事地去開會了。留下我和裴文兩個在宿舍裡面面相覷。我們感到不安又負疚,難道真的讓亞清面對那種尷尬局面嗎?是不是太殘酷了?
  一個多小時以後,我終於無法承受這種煎熬,對裴文謊稱,我出去走走。
  我偷偷跑去浴室,不費勁就拿到鑰匙打開了門。然而在我走進去的一瞬間,卻看到令我永生難忘的景象——
  亞清光著身子蹲在地上哭著,長髮紛亂,散落在地,而她兩腿之間,有鮮紅的血不斷湧出,沾滿地面——她竟來了月經!
  我驚呆了,哆哆嗦嗦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她慢慢抬起頭來,長髮遮住滿臉,她的眼睛,從頭髮的縫隙裡惡狠狠地看著我:「你來嘲笑我嗎?」
  她慢慢直起身子,長髮半遮住赤裸的肉體,鮮血順著大腿蜿蜒而下……向我走來……這恐怖的景象,到現在還刻在我的腦海裡……
  我倉惶後退:「不是我,不是我,是王臻啊……」
  她冷笑著——我從來沒見過溫順的她如此的笑過:「滾!你們都是一丘之貉!我不要你來假扮好人!你來了又怎麼樣?你敢放我出去麼?你敢和王臻作對麼?你敢麼?」
  對王臻的畏懼感因這一句話又升騰了……然而我還是訥訥申辯:「我來……就是放你走的呀……」
  她怒吼:「走?我這個樣子,怎麼走?」
  因為是瞞著裴文,我自然不敢帶著亞清的衣服出來……這個問題把我也問傻了:「……要不,你先披上我的外套吧……」
  她仍在冷笑:「然後呢?回去以後,你怎麼對王臻交待?她處心積慮地害我,而你放了我……你要做英雄,讓大家都知道你敢和校長的女兒作對?」
  我虛汗流了一臉:亞清為什麼要這麼說?她明知道我是來救她的啊,為什麼還要挖苦我……我甚至想到,既然她都不領情,我為什麼要來呢?我後悔了,和王臻作對會有什麼下場,我難道還不清楚麼?
  我哭了:「亞清,求你了,我們回去以後,向王臻好好求饒吧……你剪掉你的頭髮,她就是不喜歡你的頭髮,所以才……」
  亞清愣愣地看著我。
  我抹了一把眼淚,聽不到她的回答,抬頭看她時,卻見她的嘴唇哆嗦著,眼裡冒著奇怪的光……忽然,她爆發出不可抑制的大笑!
  「哈哈哈哈……真好笑!她這麼對我,我回去居然是要向她求饒……求她能放過我呢……哈哈哈哈……」
  她歇斯底里的笑聲在空蕩蕩的浴室裡迴盪著,她的面目扭曲,頭髮蓬亂,經血洶湧……她……她就好像一個瘋子一樣。
  忽然她衝過來,抓住我的手臂往外推搡我:「滾!你給我滾!」
  她的手勁那麼大,弄痛了我,我下意識地掙脫著……用力想甩開她……
  沒想到,她就那麼被我甩得仰後摔倒下去……我聽見咚的一聲……
  她倒在那裡,並沒有昏迷流血什麼的,我推了她這一下,馬上就很後悔,上前問:「你還好吧?」她睜大眼睛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地望著上方,根本沒有理睬我。過了一會,我看見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慢慢流下來……口裡還在說:「滾……你給我滾……」
  那種樣子,真的讓我很害怕,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只好訥訥地道:「你快點走吧……」
  我逃掉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還是自殺了。我該陪著她的,我沒想到她有這麼想不開,真的……她為什麼那麼倔強呢?
祁佐人。
  唐欣傷心欲絕地哭訴著,我卻同情不起她來。不管怎樣,她都是王臻的幫兇,是她們將薛亞清送上了絕路,讓她在對朋友無望的怨恨和憤怒中死去。
  「還有呢?」是涼玉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你逃走的時候有沒有鎖門?聽你的口氣,你把鑰匙留給了薛亞清,她又如何做到將自己鎖在裡面自殺而將鑰匙歸還原位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覺得奇怪呢……」唐欣又支支吾吾了,她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而涼玉竟然也沒有追究,好像她已經明白了似的揮了揮手:「你能夠留校做輔導員,也是因為這件事得到的好處吧?」
  唐欣的臉色赧然:「是的。王臻為了不讓我說出去,讓他爸給我搞的工作。」
  「她並不知道你曾去救過薛亞清的事嗎?」
  「不知道。」
  「哦。」涼玉似乎猶豫了一下,又問了一個問題,「那奚裴文呢,她從中又得到了什麼好處?能夠攻讀博士學位,是因為校長的幫忙嗎?」
  「不是的,博士是她憑實力考取的。她對王臻從來沒有刻意逢迎過,雖然也屈從於她的淫威——她是不溫不火的,她說,這叫中庸。」
  我終於明白那天涼玉問奚裴文是否是保送的原因了。她從來就是懷疑和多心的,不是嗎?
  「哦。」
  我問涼玉:「鑰匙的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想,其實還是唐欣的托辭吧——她可能是後來返回,發現薛亞清還是飲恨自盡了,害怕之餘,擔心惹禍上身,於是拿了薛亞清的衣服來,再鎖了門,擦淨鑰匙上的指紋還回原處。她說王臻不知道她去救過她,怎麼可能呢,王臻又不傻,現場被發現時可是有衣服的呀,她也許是告訴王臻,她想去救她的時候發現她已經自殺了,於是放下衣服,回來商量好一定要咬定是浴室管理員不負責任。這樣說來她還是功臣哩,否則怎麼這麼容易就留校了。」
  「哦。」我覺得涼玉的解釋似乎很合理,但不知又有哪裡透著一絲不對勁,正待細想,她卻笑著說:「真巧,看,我們遇見誰了?」
  我抬頭看去,心中一喜。不遠處走過的不是別人,是應溪呢。
  「應溪!」我叫她。她看見我,好像也有些歡喜的樣子,再看見涼玉,臉色卻一暗,沒有走過來。我正納悶,涼玉忽然推了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