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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節

睡在金字塔下的強尼也被吵醒,打著哈欠走過來問出了什麼事。安德瑞聽得出千黛的口氣裡帶著明顯的懷疑,但他已經沒空去解釋這麼無聊的問題了。
「我發現了件事,櫻井小姐。很小的發現,但很重要。」他望著金字塔西邊空蕩蕩的沙漠,「在太陽沒有上升到與胡夫金字塔等高的位置時,它的尖端是不可能投下影子的。」
第七章 人面夢影(3)
千黛恍然愣住,面容在逆光裡變得蒼白。
「這是最簡單的常識,可我們偏偏把它忘了。」安德瑞蹙眉道,「要等它投下影子,至少還要等一到兩小時,但這就與那首民謠暗示的時間衝突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強尼攤手喊道,「到底是哪兒出錯了?時間還是金字塔?」
千黛依然是驚愣的神情,而大腦早已飛速思考起來。
時間不會有錯,「睡蓮」很明顯是在暗示日出這個時間,而且整首歌謠描寫的情景也是日出時的。所以,錯誤一定出在對最後一句的推測上——「法老面容下的夢影」。
「法老的面容」,如果它指的不是胡夫金字塔,那是指什麼?旁邊的哈夫拉金字塔?門卡烏拉金字塔?或者其他古跡?不可能,既然歌詞中說那位法老擁有世界上最高的陵墓,那他百分之百是胡夫!
「已經快到6點了!」強尼指著手錶大喊,「咱們馬上就要錯過睡蓮開花的時間了!」千黛一點兒也聽不到他的喊聲,她的精神已經極度集中,用忘我來形容毫不過分。
法老的面容胡夫的面容。
胡夫的面容。
千黛忽然想起什麼,猛然抬起頭,只見正南方不遠處,一座龐大的雕像橫臥著,像座高傲的山嶽,遮擋了視野,遮擋了幾乎所有的陽光,幾縷的光線從它身邊逃逸,膽怯地勾勒出它的輪廓,在刺目的、無邊的光明中突兀出一個遙遠而巨大的黑影,神秘而恐悚。
那是獅身人面像,古埃及文明最偉大的象徵。
這座大廈一般雄偉的雕像,頭部是戴著奈姆斯菱形王冠的法老,身體是一頭橫臥的雄獅,長57米,高21米,獅身部位由二十萬塊石灰石堆砌而成。由於它的象形文字發音與胡夫的兒子、哈夫拉法老的名字同音,所以普遍認為它的面部形象是哈夫拉的。
然而數千年來,這個偉大的奇跡留給後人的,比起震驚與讚歎,更多的是謎團、厭惡、憎恨以及由此演化的恐懼。
在其他民族眼中,它的形象是個怪異的異教符號,必須加以剷除:希臘人以它為原型塑造了邪惡的斯芬克斯女妖,佔領埃及的穆斯林鑿毀它的鼻子,拿破侖無情地炮轟它,英國軍隊把它當作槍靶射擊。
但這一切都沒有摧毀它,縱然已經殘缺不全,獅身人面像如今依然高傲地屹立在吉薩高原上。
當你無法摧毀一個形象,你就會恐懼它。因此,異教徒們賦予了獅身人面像另一個名字:「恐怖之父」。這使它原本就帶有的那份上古文明的詭異,變得更加神秘。
此刻,那張幾乎成為神秘代言詞的法老面容,令千黛想起了一件幾乎被遺忘了的事。上國中時,千黛曾經看過一個「Discovery」關於獅身人面像的專題紀錄片,片中的一個埃及考古學家令她至今記憶猶新,那個人叫威索道博夫,他做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推測——認為獅身人面像的「人面」不是哈夫拉的,而是他的父親,胡夫的。
原因是,這個「人面」沒留古埃及人特有的山羊鬍,而在所有現今倖存的雕刻、壁畫和文獻中,哈夫拉都是有鬍子的,但胡夫卻沒有。另外,胡夫的臉型和「人面」的臉型很像,都是又方又寬的,而哈夫拉卻是張瓜子臉。對於這個論據,千黛當時很不以為然,沒準「人面」原本是有鬍子的,不過後來被阿拉伯人或者拿破侖砸掉了。
然而,威索道博夫的第二個論據令千黛愣在了電視機前,聰明的她試著從各個角度思考,但就是找不出這個論據的破綻。從那天起,她一直想來埃及親眼驗證這個論據的真偽,但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淡忘。此刻,望著眼前的獅身人面像,這件事又重新浮出她的腦海。
千黛什麼話也沒說,跑回車邊跳進駕駛艙,發動引擎,把油門踩到底,朝獅身人面像西邊疾馳而去。安德瑞和強尼愣了愣,連忙跳上另一輛車追了上去。
千黛在獅身人面像尾部附近一個急剎車,一拉手剎就跳下車來。離她十幾米遠的地方有條形似水渠的溝道,那就是千黛要找的東西,她小跑過去,往溝道裡探望,那溝道低於地表一米多,在獅身人面像的尾部繞了個彎,直通遠處的哈夫拉金字塔。
千黛知道,這是哈夫拉金字塔的連外溝道。
每座金字塔都設有連外溝道,法老的殯葬儀式上,奴隸們抬著法老的靈柩,沿著這條溝道把靈柩送入金字塔;祭祀儀式上,巫師們則分立溝道兩旁,為法老吟唱永生的咒語。因此,連外溝道被稱為「永生之路」,對法老意義重大。
連外溝道的設計嚴格而統一,長約兩百米,寬約兩米,深約一米,而且都是筆直的,每座金字塔的溝道都是如此,只有一座例外——哈夫拉金字塔。它的溝道從金字塔內延伸出來,在一百五十米左右之處,也就是在獅身人面像的尾部附近,謙恭地轉了一個彎,避開了這座龐大的雕像。
這就是威索道博夫列出的第二個論據——如果獅身人面像是哈夫拉建的,那麼他百分之百會把它建得往東一點兒,為金字塔的溝道讓路,而不會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把自己的「永生之路」建得如此彎曲。
進一步推測,能讓哈夫拉做出這麼大的讓步,獅身人面像的「人面」絕對是他的一位尊者的。因此,威索道博夫得出結論:這個「人面」不是哈夫拉,而是他的父親,胡夫。
根據這個推測,暗語就可解了,「法老的面容投下的夢影」不是指胡夫金字塔投下的影子,而是指那個「人面」投下的影子。
但千黛很快意識到這個推論還是有問題:以太陽現在的高度,獅身人面像產生影子至少要等兩個小時,這依然與民謠暗示的時間衝突。或許古埃及人製造了什麼光學奇跡,千黛這樣期望著,又回到車裡,飛馳到獅身人面像正前方。
第八章 尋寶陰謀(1)
令千黛失望的是,古埃及人並沒有創造奇跡,石像果然還沒有產生影子。
這時另一輛車也趕到了。
「又出什麼事了?」強尼跳下車,大喊著朝千黛走來,「我現在認為你也有做賽車手的潛質!怎麼,有什麼新發現嗎?」
千黛沉默了一會,對兩人說出自己的推理。強尼又驚訝得瞪圓了眼睛,安德瑞則蹙起眉心若有所思。
「很不錯的設想,」安德瑞皺眉說,「但還是與時間不對應,或許我們一開始就理解錯了?」
「現在就快到6點了,」強尼看了看表,「看來咱們今天,不,今年是沒機會了。你們為什麼不認為那個叫圖特摩斯的傢伙寫這首歌,從一開始就是想耍我們?」
當「圖特摩斯」這四個字進入耳畔的時候,千黛猛然一愣。上帝,又忽略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為什麼不想想圖特摩斯四世和獅身人面像有何聯繫?
他倆之間有個著名的故事,對古埃及感興趣的人幾乎都知道——當圖特摩斯還是個王子的時候,他最大的興趣就是打獵。
一天,他帶著奴隸來到吉薩高原捕獵沙狐,從早上一直獵到中午,又累又熱,於是找了一塊巨石,坐在它腳下休息。王子不知不覺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聲音對他說:「我是沙漠之神,被沙土掩埋在這裡。如果你能把我救出來,我就讓你成為下一任法老。」
圖特摩斯照著那個聲音說的辦了,他動員了大批奴隸,把掩蓋在巨石上的沙土運走,漸漸的,一座雕像從沙土中露了出來——那是座山一般宏偉的雕像,描述的是一個怪獸的形象:擁有戴著菱形王冠的法老的頭,以及俯臥著的獅子的身體——它就是獅身人面像,古埃及文明最偉大的象徵。
這乍一聽是個神奇的故事,其實稍微推敲一下,就知道它是為政治服務的——哈夫拉和圖特摩斯的時代隔了一千年,這期間埃及的首都從孟菲斯遷到了南方的底比斯,沒人給獅身人面像做清潔工作,所以它漸漸被沙土掩埋,然後就被聰明的圖特摩斯利用了——他從叔叔手裡繼承王位,怕臣民不服,所以編了這個故事,表示他的王位是神給的。
想到這裡,千黛水到渠成地想起一件事,一件對解開暗語最重要的事。她跑到獅身人面像頭部下邊、兩條前腿之間的地方,那裡立著一塊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岩石的質地明顯與獅身人面不同,修建的年代也晚許多。
這塊石碑名叫「記夢碑」,是圖特摩斯登基後立的,他與獅身人面像邂逅的故事就刻在上面。
令千黛驚喜的是——當她的手錶顯示出「6:00」的時候,曙光已經將整塊石碑覆蓋,向後投下了今天的第一片影子。
這才是她要尋找的影子!沒錯,暗語中的「夢」字不是押韻用的,它指的是記夢碑。而「夢影」,就是指記夢碑投下的影子。
千黛繞到石碑後,發現它的影子投在兩條前腿之間,變成了三角形。千黛蹲下,將手放在影子尖端的石塊上,輕輕一按,石塊的一部分立刻陷了下去,而陷下去的形狀,恰巧是一隻單腳站立的朱鷺!
她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暗語中「染紅了朱鷺的翎羽」的含義。
不等眾人從驚歎中回過神,石碑下忽然傳來一陣岩石移動的沉悶聲音。千黛一愣,連忙喊強尼和安德瑞過來,讓他們用力推記夢碑。
兩人不解地照辦了,然後他們眼前又出現了出乎意料的情景——記夢碑竟然被推開了,露出一個與它的橫截面同樣大小的入口,還有入口下面一級級的石灰石台階,雖然落滿灰塵,但幾乎沒有磨損的痕跡,一直通往黑洞洞的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