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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節

  「也許要到夫鐔死去,才能得到他的身世證明——他將如何安排自己的葬禮,人到臨死前,總會有一些顧忌。山越人的土葬,封土築起一座崔巍大墓;還是虎錯灣人的水葬,毫無遺憾的骨灰漂入東海?」阿堪望向灰暗的海,海浪撲進參差峭拔的礁石,在巖窟皺褶裡嗚咽。他們趁著漲潮向西駛入海塗區,潮水還是迅速後退,把船拋在了冒泡的黑淤泥當中。雲層後銀灰色的夕陽漸次在無名墳頭投下陰影,這一帶有半耕半漁的村落,領航的少年就出生於此;把阿堪接上舢板的,是一群把裙子紮在腰間、赤腳站在齊腿深的泥漿中挖泥蚶的婦人,她們攜帶自製的梭鏢,用沾泥的手撫摸兒子的臉蛋才安下心來,邊拉縴邊唱起呼喚潮神的歌。
  兩少年是一對表兄弟,同大多數越國家庭一樣,他們家也以外祖母為一家之主。當幾人圍著火塘喝海蚌湯——久違的熱食時,鬢髮剛剛發白的外祖母為仲雪加上一勺鯨魚肉糜豆瓣醬,這可以解釋阿堪與少年之間的默契來源。
  晚飯後,表兄弟點上漁燈,折返去接駒子和接骨少女,「……那個白子,殺人不是他的本性,他人並不壞,話很少,做事也牢靠。」「他總覺得別人看不起他,那女孩肯定說了過分的話。」臨走時他倆說,就像是代為辯護與道歉。
  「無論那女孩說了什麼,殺死她就太過分了。」仲雪推遠舢板。若有若無的雨融化在灘涂裡,潔白的海蚌在泥沙下吐著氣泡,聚沫浮泡。蜃樓芭蕉,他救出了阿堪,兌現了對北辰星的承諾,之後呢?之後再恢復野獸的習性,為領地與愛憎而爭鬥不休?
  狗吠驚醒他的感傷,火把連成的火龍在蜿蜒,是狸首的追兵?仲雪奔回聚落——鼓樓下,阿堪拄著曾祖母才用的枴杖,迎接扛稻穀和一扎扎濕沉草垛的農夫陸續到來。更讓仲雪驚訝的是,為首的是紅汀,拆骨組確實迅速地把他的下落傳遍了會稽山。
  「真奇怪,」阿堪輕哼,「我差不多有十年沒見過『神的稻穀』了。」
  神廟田地分成十等分,其中一分產出奉神,於是農夫們合力為神種地時,隨便糊弄,把精力全投到各自的口糧田里。每年阿堪為填飽肚子,只好到處行騙。
  「年初稻秋先生告訴我們,願意跟從仲雪將軍的話,把公田分掉,交十分之一稻穀和一扎稻草就行了。」農夫們平淡地說。
  ——這就是稻秋送給他的禮物。
  同樣是「十分之一」的稅率,改換一下方式,神廟就堆滿脹鼓鼓的谷粒……仲雪和阿堪站在一垛垛稻草之間,自覺就像是多餘的廢物,比如祭祀後扔掉的稻草狗;只有小狗白石典繞著紅汀的腿轉來轉去,開心地汪汪叫;除了主人它第二喜歡紅汀,因為紅汀總能給它吃的。
  農夫趕來這裡把賦稅交給被通緝的仲雪,他們忍受會稽山那古老陳舊的統治太久了,渴望某種改變;對於秋祭亂射事件,他們也有自己的判斷。
  「他們信賴你,你該對他們說點什麼。」阿堪悄聲道,仲雪看著阿眉,後者在一座橋上先後失掉弟弟和繼父、偷偷溜出哀傷瀰漫的家也來到這裡,正跟著成年人扎稻草人,以補上一次被打斷的祭祀——拉車的牛被卸下車軛,輕嗅這個全新的稻草女神。阿堪把火把交給仲雪,仲雪再傳遞給阿眉,阿眉用火把點著稻穀女神,火焰跳躍著,稻穀爆裂、發出好聞的香味,稻草梗變得柔軟、輕巧、灰飛煙滅,沉沉夜色下,閃動的火光映亮了人群的眼眸,他們齊聲低吟喪曲……仲雪說:「無論是在燒炭人的小屋、填埋出口的山洞、還是魚塘邊的茅房,不管兇手躲在哪裡,我們都要找到他、擊垮他,我們將直視這個瘋子的真面目。」
  外祖母說兩天前小城的犯人四散,另一些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自由的獄卒和犯人,搶了船隻舢板。抓了聚落的男人,劃去溝瀆西岸的花宮,那兒曾是關押罪行最重的苦役場。開挖的山體猶如綻放的花,如今只剩殘垣,他們原址築起新的囚籠,只是這次能自行決定何時出獄。為提防逃犯,她們不得不隨身攜帶梭鏢,把柴刀放在枕頭下邊。
  伯增雖然查到元緒幫屈盧打下手,但不瞭解她具體做什麼、在哪裡,花宮將是最接近的下落。仲雪點了三十人,攜帶網繩、魚叉……連夜劃過溝瀆,他們從崖體攀援而上時,阿堪也握住網繩。
  「我可不想為你這徹底無能之輩再分神!」仲雪小聲而堅決地說,把他的枴杖扔回船上。
  「黑巫師會變成蝙蝠、變成熊,入侵你的夢境和靈魂……」阿堪也小聲而堅決地說,「要找到黑巫師,必須按他的思路來走下一步。」
  「我對他佈滿血腥與油脂的下一步充滿厭惡。」仲雪繼續小聲而堅決地拒絕,「下一步你能預知嗎?他是等我們自投羅網,還是召喚海妖來吃掉我們?」
  「你們的知心話說完了嗎?」一顆濕漉漉的腦袋憑空倒掛下來,讓阿堪嚇得和小狗一起大叫,那顆腦袋又一下晃遠,是黑屏像蝙蝠一樣倒掛在崖體上,他希望保持一種安全的距離。
  「你怎麼會在這裡?」仲雪小聲而嚴厲地問。
  「蒼蠅追逐腥臭而聚集啊,」黑屏輕鬆地撒下纜繩,幫仲雪一行人爬上山巖,「銅姑瀆關押了不少鹿苑人,我來接應同夥。」巖頭已站了一批武裝到牙齒的鹿苑打手,用燃燒的箭頭相互觸碰箭頭,引弓射擊新葺的瞭望木塔。
  他們衝進半地下的窩棚,裡邊只有一群異常安靜的人,狐疑而熱忱地盯住闖入者。鹿苑打手蠻橫地揪起他們,詢問有關人等的下落,拷問者反而害怕地大叫起來——他們揪起的,是一群等死的染病者,耳後綴滿了李子般的膿瘤。
  「鹿妖最終降下瘟疫了!」一人發出痙攣的喊叫。
  「等等,是我為鹿妖殺死的那個孩子命名的,我要找他問個清楚,」阿堪是那個孩子的命名人,這是一種非常親密的關係,他喃喃念詞:「有形無形怪異神君、雌雞報曉怪異神君、雄雞生玀怪異神君、老鼠祈懺怪異神君……」恐慌隨著他的咒語安定下來,「蛇掛高粱怪異神君、家犬扒壇怪異神君、有頭無尾怪異神君……鹿妖安在?」白石典汪地一聲,讓大家雞皮疙瘩頓起,難道這個不堪重用的神官學徒真的能召喚出陰風陣陣?
  海平面浮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微光,先如螢火蟲,接著棚屋發出砰砰敲擊聲,仲雪和他的小狗、病人們又尖叫起來——比蝙蝠還盲的白鷺醉酒般紛紛砸落到棚頂上,轉瞬又聚結為那頭幻影般的獨角麋鹿,躍過水面。奔跑到前方去了,如此清晰的法術,幾乎讓人有被叮咬的痛感,「鹿妖!鹿妖!」少年們亢奮地叫喊。越聚越多的年輕人跟隨仲雪,他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加入自己的,也有鹿苑的死士……從對面的山坳,吶喊聲突起,那是暴動的囚犯群,獄卒們揮舞長斧企圖阻止他們。閃耀的麋鹿,風馳電掣地撲進人流,化為一頭狼——不,仲雪認識那頭狼,那個烏滴子以狼族的同仇敵愾撲向寺人貙。另一個烏滴子則要在蓬頭垢面的囚犯中找到少傅,寺人貙則決定生擒他,一個活的嬖倖更能敲詐他的主人。他們就如隧道裡纏鬥的獾,戰象引導著囚徒與獄卒的狂流,怒哄哄地用長鼻掃開寺人貙,青狼被象牙挑得老高——貙人如虎伏地,又如火紅的山茶花驀然凋謝,消失在現實的輪廓外。
  黑屏甩動長繩,要套住青狼,那個青黑的影如同猿猴一般在繩套間彈跳。剛才兩個烏滴子與寺人貙的那一幕,不過是忽明忽暗的火炬所放大的幻覺,仲雪希望與某些人再次相見,所糾結的恐懼與思念所做的夢……直到長繩擊中了黑影,白石典像捉松鼠一般死死撲住……這是象奴,他剛剛釋放了地槽裡最凶暴的重刑犯。「你足夠矮小,可以隱藏到麋鹿身下,吃掉了寤生的內臟,」阿堪湊近矮人的耳畔,像奴發著高燒,如任何吃了不潔食物的美食家一樣遭受脾胃折磨,「你那麼需要黑魔法嗎?」
  仲雪望著阿堪,他是從什麼時候起注意到象奴的反常,從什麼時候能獨當一面的呢?其他人則恥笑這個侏儒,「想獲取黑魔法?想變成一個『正常人』?」侏儒吃了幼童的內臟,期望能長高,這是人們樂於相信的邪惡腳本。
  在他們將這個小矮人推來扭去時,雪堰從樹叢後走了出來,人群一下靜默。他看起來就像在露營,領地也好、大祝秋祭也好,統統不放在心上,像扛著掃把一樣扛著一面戰鼓。
  「主人,人們賦予您『墜星』的稱號,描述您作戰時如同星辰墜落般地猛烈攻勢。」象奴終於開口,「您是會稽山以東唯一能擊敗夫鐔的人,他們卻在即將大獲全勝時撤換您,一敗塗地……如今他們畏懼您,就說您心有不滿、任意殺人。我要獲得黑魔法,不是為了變成黑巫師,而是把自己變成『祭品』,獻給海妖,即使渡海來吃掉我的是邪神也好,或是母鹿產仔護佑神也好,只希望讓您振作,不要什麼都無所謂!」象奴頓了頓,一口氣說完「就此謝罪。」拔劍自刎,血噴在戰鼓上……
  叫烏滴子的狼撲到戰鼓,徒勞地嗅著、嗚咽著。
  仲雪良久也無法反應過來。
  他一直被事件裹挾而去,基本沒有足夠時間可供喘息,供他分析在眼前一晃而過的人們。那些無雙國士,還來不及甄別,就已黯淡而逝……吳國是一頭噴射著熱浪與硫磺,吞併干國、侵蝕徐國、向西與楚國爭奪每一座城池,穿著純白、赤紅、漆黑的三軍,如火如荼……並將別國的稱號命名自身的百鰭龍,卷耳大夫身上混有徐人血統,守護著越國在浙水以北的故土。吳太子壽夢向南建新城,對越國的鉗口在夾緊,「越人太懶了,要鞭打鞭打他們。」越國是他的人力儲備和倉庫,現在是提取儲備的時候了。小枝夫人是御兒君長女,越國北宮女公子,她嫁給雪堰大夫。因思念兄長,越過浙水北上,兄長如此珍愛她。帶她參加君王們的會獵,吳國太子愛上了她,用戰車把她搶走,對卷耳大夫說:北宮暫居東宮……她從不說話。太子問她為什麼不說話,在影壁外聽到她和兒子交談,便奪走幼子交給太子妃撫養。直到她病重昏迷,用越語呼喊兒子,才將她隻身送回給她的兄長。她羈留東宮誕下一個兒子,回到兄長身邊又生下一個,吳越兩國的君主相互為對方撫養孩子……橫阻他們的血緣與洪荒,蕩蕩洪水,浩浩滔天。是攪動歸墟的鑄劍師,以歸墟為爐膛,蕩滌忘海所萃取。用至真至純而必然破碎的感情,鍛造出的蠻荒時代,以及這個時代的離別。
  「我所夢見的與你有關的夢……也許我理解你的喜怒無常,但大多數人不能,你背離他們的常規,他們會害怕你,進而想剷除你。」
  「你在夢見屏獲取的解夢新方?」雪堰哂笑,低頭看象奴的血在銅鼓花紋間蔓延,猶如死亡也具有觸角,「我從沒去過夢見屏,我沒有那麼多值得遺棄的記憶。」
  所有與雪堰有關的夢,並不是仲雪觸及了雪堰的靈魂,他觸碰到的是侏儒的記憶:從小枝夫人的木芙蓉,到鵝掌楸下的烏滴子,多年來小矮人如影相隨,但沒有人想瞭解他的情感。
  「御兒家的人全是些失心狂。」雪堰冷漠地說了一句,寒徹仲雪的心扉——這就是他對像奴的全部評價,他對兇手並不關切,對神巫毫無怨言。對狸首的緊逼也無意澄清,封閉在自我世界裡,每當有人說動他升起戰旗,他說「請等一等」,他等了很多年,現在已無須再等——海平面上駛來一抹亮光,逐漸龐大如海市蜃樓,那是阿堪之前施行幻術所利用的光影——一夜之間,整個海岬湧入無數海船。
  船頭畫有海鰍的眼睛,仲雪救助擱淺鯨魚時,見過這些被群山阻隔的南方漁船……因為海蜇秋汛到了!仲雪突然明白,所謂雪堰是海妖的兒子,他的母親是外越人,來自海上……和烏滴子分開後,雪堰隱沒不見蹤影,他去了鹿苑。和他所擊敗的流亡者一起,向海外吹響號角,召喚那些隱居的巡迴巫師。雪堰是貴族,不能獨自存活,走到哪裡都需要雄孔雀羽毛那樣長長的隊列僕從,他靠支配他人攫取戰果。他在等待海蜇汛,以及隨魚汛而來的外越人,在不可能的海岸登陸,在不可能的地方集結,「狸首想把我和你綁在一起,沉入海底。」雪堰靜靜道,「而時代是由人組成的,每個人不再沉淪,時代就會改觀。」他走進冰冷的海水——
  為首的漁船是外越人首領,鄞君的座駕,海上大酋長居然只乘一艘平常無奇的漁船,但漁夫們舉高漁火,如光明穹頂般環繞著他的鬚髮如濤……雪堰半身浸沒在漆黑的海水下,仰頭和船首的鄞君交談,就像浮現海面的人魚,鄞君拒絕前往秋祭,「神巫十五年前把迎接外越的蛇門堵死了——除非蛇門向東為我重新開啟。」鄞君是在猶豫夫鐔會出手,雪堰大聲說:「夫鐔不在國內!他正在浙水上緝捕江盜,我劫持了他的船隊!」
  嘈雜聲起,伯增倒拖來一個男人,阿眉等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在污泥裡踢他,毆打他,他畸形到等同罪惡的扭曲四肢……無辜的一堆骨頭。
  「攻擊一個智障工人難道就能讓死人復活嗎?」仲雪制止。
  「因為你說是瘋子干的。」伯增說。
  「仲雪,是你?」一個不成樣子的人開口問,她一直護著工人,渾身都是爛泥,她笑了起來——仲雪再次遇見了元緒。在花宮找到了病重的逃犯,和照料他們的女巫元緒。元緒的樣子很糟糕,她簡略地說了戰爭前後的遭遇,先在一家貴族莊園工作。不久莊園被千林徵用了,接著夫鐔進攻,千林就燒掉莊園,把所有人帶上山,「這就是我不投靠任何人的原因,巫術是即將消亡的東西,甚至在我們體內溶解。」
  「元緒,你長大了……」仲雪盯著他,「快長毛茸茸的鬍子了。」
  「呀!」元緒摀住臉頰,「很快會變成鬍子拉碴的大叔。」
  「是你教唆那些苦役犯朝夏履橋射箭嗎?是聽誰的指使?是典獄長?」仲雪也跪下來,搖晃放鬆下來的元緒,後者呆住了,「不!不是我——」
  「但你知道是誰,是誰?!」
  元緒渾身顫抖起來,因為他看到了雪堰——
  雪堰走回山巖,他與鄞君達成了某種協議,也許是水路並進,也許僅僅是等他兵敗不得不流亡海外時接納他。仲雪無法從雪堰臉上判斷這一點,無論是哪一種,每個人都必須孤絕地面對命運。雪堰端詳元緒,忽地揪起她的頭髮,露出後頸的文身,「姑蔑的巫童……」他沉吟,「當我摧毀姑蔑邪神廟,寄養在神廟裡的巫童全被熔化的房梁壓成了肉醬。」藍色天際下冰冷歡躍的銀色神殿,猶如停泊湖畔的雲層,每一寸外牆、每個屋簷都貼滿純錫的裝飾,井底墊錫板淨化水質,錫瓶盛裝供神的酒,窗格上記述神話與族史。入侵者點了火,所有的錫片都碎裂、熔化、化為粉末。再決堤灌水,屍體要等發大水才能浮上來。「一個孩子劃著竹筏找他的孿生姐姐……姐姐掛在原先是樹冠的枝葉叢裡,只有一顆頭和半邊肩膀,他拎起姐姐的肩膀,就像仍與她手牽手……我有條不紊地將他們的身體和風俗一起徹底摧毀。倖存下來的孤兒有的去了海上鹿苑,有的消失在茫茫大地中,這些孩子們今天都長大了,足夠向大禹陵復仇了。」雪堰欣然一笑。
  「——是大高華。」元緒告訴仲雪,眼睛卻盯著雪堰,「不顧一切的大高華,」他是奄人巫師學徒,世上僅存的幾名姑蔑巫童都是他潛水救出來的,後來他投奔句無。夫鐔在軍中不再設置卜官,他憤而轉向千林,但千林兵敗身死;他耿耿於懷,認為自己輔佐夫鐔的話一定會比烏滴子等人做得好得多;甚至連白瀝這樣的御兒流氓都被夫鐔招攬了,難道姑蔑人真的只有敗落命嗎?大高華單打獨鬥,就幫典獄長平定了監獄暴動,但他不喜歡受束縛……「還是不甘心,獲得一個牢頭君子的倚重有什麼意義?他起意幹一些更誇張的事……他射擊夏履橋上的人群,他控制了這一帶,如果我離開,他就會殺死所有智障工人。」那場戰爭將所有古老種族和巫術都攪動在一起。
  兇手是一個人,一直是一個人,而不是一隊士兵、一組獵人,只是一個人,仲雪見過這個時代最壯實的兇徒,飽嘗半獸半神的捶打,把對逼迫他殺戮的世界的反擊對發洩回人身上。
  「我知道這個名字。」仲雪沉吟,小高華、大高華,是越人常用的賤名,意思是小乞丐、大乞丐,死去的工人所叫喚的「叫花子」,被叫做大高華的,往往是命特別硬的人。大高華是智障工人中的一個,原來他頭痛、記憶混亂,千林之戰中恢復了一些,戰後逐漸狂性大發——狸首大祝一開始懷疑仲雪,並沒有偏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