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紅旗袍 > 第23節 >

第23節

  「思路不錯,不過我覺得,你必須揭示出其中深層次的原因。」卞教授說道。
  「深層次原因?」陳超重複著卞教授的話。就像警察辦案一般,任何事情都不是偶然的。心理分析也是如此。世間萬事皆有原因。「卞教授,您說得沒錯。」
  「那些故事是不同朝代的人所寫,作者的社會背景也不同……」
  「您的意思是,不論那些作者是否知曉,他們的故事背後都有著一些穿越了不同歷史時期的共性的東西。」陳超說道。
  「你這麼理解也沒錯。這些東西深植於中國文化之中,你研究起來可能不太輕鬆啊。」
  「我會考慮的。卞教授,非常感謝您。」
  陳超頓感醍醐灌頂。掛斷電話之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儒家思想,這一思想曾是中國兩千多年封建社會的統治思想,二十世紀初之前它的地位幾乎從未受到過挑戰。
  可據陳超所知,孔聖人沒說過什麼關於愛情的話啊。
  不過他仍然感到很興奮,彷彿勝利近在眼前一般。他也借了一些儒學經典,只是一直沒時間讀。現在他終於快要完成論文了。剛想起一個思路,手機卻又響了。打電話的是鍾保國。
  「我一個上午都在找你。」電話那頭語氣有些不悅。
  「不好意思我忘了開手機了,房地產案有什麼新情況嗎?」陳超趕忙問道。
  「從現在開始,案子必須在兩周內審結。這是上邊的決定。」
  「為什麼這麼著急?」
  「可能是怕夜長夢多吧。誰都不想讓這個案子拖下去。彭良心已經抓了,還拖什麼啊?人民終將看到黨和政府站在他們這邊。」
  「那好吧。」陳超應道。看來這又會是一個政治力量操縱審判結果的案件了,「那我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可是那個賈銘不依不饒的,他堅稱彭良心不是唯一的幕後黑手,誰知道這個律師犯什麼病呢。彭良心可能確實認識市政府裡的某些人,可認識也不等於就是腐敗啊。你查出他什麼沒有?」
  「沒啥特別的。」陳超說道。這話不假,他最近一直忙著各種別的事,沒時間查賈銘。不過也沒人對他講起過賈銘有什麼問題。「我會繼續調查的。」
  陳超再次關掉了手機。之前關於論文的思路又被打斷了。他又喝了一杯咖啡,但無濟於事。
  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感覺很累。
  十六
  第二天清晨,陳超很早便醒來,頭痛欲裂。
  他為自己煮了一壺咖啡,早餐喝了兩杯——除此之外什麼都沒吃。頭痛依舊沒有任何緩解。
  無論是論文還是案子,他都沒有靈感。
  局裡又送來一份特快專遞,裡面是曉紅關於她假扮成陪舞小姐前去臥底的報告。
  陳超又煮了一壺咖啡,就著咖啡囫圇吞了一把高麗參片,點燃一支香煙。可過了沒多久,他就感到噁心,渾身發抖,冷汗直流。
  他似乎一瞬間失去了理智,被一種無法自制的衝動掌控。他想要用力踢牆,尖聲號叫,想要砸碎眼前的一切。
  汗水很快濕透了他的衣服。他把手指伸進嘴裡按住劇痛的牙齒,跌跌撞撞地跑去把房門反鎖,然後吞下幾片安眠藥,一頭紮在床上。
  過了許久,當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就像是一個瑟瑟發抖的稻草人。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當年艾略特因為精神問題在瑞士休養的時候也是如此吧。想到這裡,陳超感到一絲恐懼。
  如果這樣的狀況再發生一次該怎麼辦?好在這次他在家中,可誰也說不准下次再發生這樣的狀況時,他會身在何處。如果在公共場合發生這樣瘋狂的狀況,對他來說將是一場災難。
  也許自己真的快變成艾略特詩中的「空心人」了吧。他翻遍藥箱卻一無所獲。
  大約九點,白雲打來電話,向他報告網絡調查的進展。而陳超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好好待著,我馬上就到!」電話那頭的白雲聽起來真的急了。
  半個小時後,白雲敲響了陳超的家門。不過令陳超感到驚訝的是,她是和顧先生一起來的。顧先生是白雲之前的老闆,新世界集團總裁,他手上提著一包滋補草藥。
  之前陳超與這位顧先生曾在一起兇殺案的調查過程中見過面。這位神通廣大的企業家總自稱是陳隊長的哥們兒,因為與陳超保持好關係對他的生意大有裨益。不過他也用自己的方式幫過陳超的忙。
  「陳隊長,您真得休一次假了。去亭山湖度假村吧,今天就去,我來安排。」顧先生說道。他投資了不少房地產項目,包括這處位於上海和浙江交界處的度假村。
  聽起來不錯。最近幾天,陳超已經因為西九區房地產案和紅旗袍案,被來自市政府和公安局裡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更何況還要完成那篇解讀古典愛情故事的論文。度個假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那就謝謝你了,顧先生。給您添麻煩了。」陳超說道。
  「咱哥倆誰跟誰啊,陳隊長您不必客氣。我這就叫輛車來接您。」顧先生說道。
  「我可以做你的保健護士。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白雲俏皮地一笑。
  「謝謝你,白雲。我還是想自己靜一靜。不過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會聯繫你的。」
  「所以陳隊長要找你的時候你得隨叫隨到啊,白雲。去之前跟我打個招呼。」顧先生對白雲說。
  白雲曾經在顧先生的歌廳裡當服務員,後來做了他的秘書。不過二人之間是正常的工作關係,顧先生從未提過非分要求。
  很快,去度假村的事情就辦好了。顧先生和白雲離開之後,陳超開始收拾行李。為了盡快恢復狀態,他決定在度假期間暫時把所有職責和煩惱拋到腦後。當然,如果狀態好一些了,論文還是要抓緊完成的。所以他打算帶上幾本儒家經典,寫論文時可以作為參考。他覺得這也許是自己換個活法的最後機會了。對他來說,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可以安心地過一過普通人的生活。
  陳超往包裡塞了一盒安眠藥。他將藥藏在白雲剛拍的那張穿旗袍的照片後面。這樣,當他偶爾拿藥的時候就像是在看姑娘的照片,旁人會覺得很自然。不過陳超自己很清楚,真正讓他心安的,並不是照片上白雲的笑顏,而是照片後面的那盒藥。
  這次去度假,陳超不打算帶手機,否則他的假期又會泡湯。這幾天他打算忘記自己陳隊長的身份。再說以他現在瀕臨崩潰的精神狀態,也無法履行警官的職責。然而當顧先生派來接他的司機在樓下按喇叭的時候,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把裝著案件資料的文件袋塞進了包裡。
  坐在舒適的奔馳車裡,陳超借用司機的手機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接下來一段日子裡不在城裡。他的母親一定是以為他又去辦案了,所以就沒問他要去哪裡。隨後陳超又把電話打給了白雲,請她隨時與自己的母親保持聯繫。他特別叮囑白雲,不要將自己的行蹤透露給任何人。
  前方,流雲正勾勒出遠山的輪廓。
  十七
  當天傍晚,陳超抵達了度假村。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錯落有致的建築群,包括一座主樓和數棟別墅客房,以及配套的游泳池、桑拿房、網球場和高爾夫球場。這一切被環抱在山谷之中,映著不遠處湖水泛出的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