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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節

  她默然不語。我說:「其實,想知道你姐姐是不是來殺你,最簡單的辦法是打個電話回家,問問你爸爸,這兩天她在不在家。她要是在家,當然就排除了嫌疑。」
  「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就是T市人,那口井也在T市,我爸爸和姐姐現在離我只有三公里遠。」她說,「這個故事就發生在這裡。」
  我開始出汗,發燒的沉重感消退下去,腦袋稍微清醒了些,但身體卻有一種步入雲中的感覺。我取過她手裡的茶杯,到廚房去倒了點水,穿過走道,回到房間裡。一杯喝完覺得還不夠,又去倒了一杯。
  「今晚上住在這裡吧。」她說。
  「你就是不請我住,我大概也走不回去了。不過很難說可以保護你,只能擺擺炮,做個標靶,一錘子敲死了我,你就可以逃掉了。這也不錯。」我仰面朝天倒在她的床墊上,「偶然性萬歲。我得睡會兒,我不行了。」
  「睡吧睡吧,睡醒了再說。」
  「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冷靜的妄想症患者吶。」我說。
  我的頭挨在枕頭上,在柔軟的枕芯深處有一股力量將我的意識向下拖拽,靈魂出竅,但不是向上飛騰,而是被什麼東西抱著,一股腦兒地沉入了海底。
  Bug男變形記
  我曾經去那家公關公司找過小白。那是五月中旬,我從學長那兒出來,帶著無限的鬱悶走進了附近的一幢樓。小白留給我的地址,公關公司就在這樓上。
  二十八樓有五家公司,我找到了公關公司,有一個前台擋住了視線。我終於見到了那個嗓音柔美的前台,非常詫異地發現,她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長得矮墩墩的,皮膚也很糟糕。「找哪位?」她抬起頭來對我微笑。
  前台前面有兩把紅色皮椅,我挑了一把坐下。我不想站在那兒顯出氣勢洶洶的架勢,我知道這樣只會使自己倒霉,還是坐著,顯得比較正式。
  「我是工學院的學生,有一個學妹叫做白曉薇的,曾經在你們公司做過……做過兼職。她叫shiry,拂曉的曉,薔薇的薇。」
  她打量了我一番,什麼都沒說,站起來給我倒了杯茶,裡面飄著正兒八經的立頓紅茶包。我有點想不明白,我一身皺巴巴的衣服。不可能是她心目中的金主,我怎麼就能讓她給我泡茶。她一語道破天機:「是shiry介紹你來的吧?歡迎你,看一下身份證和學生證可以嗎?」我趕緊說:「我是大學生,不是你想的那種。」她說:「你們工學院有好幾個男生在我們公司兼職,這是正規的公關公司,不是你想的那種。」我立刻好奇,問道:「我們學校還有誰?說不定我認識。」她忍俊不禁,「這可不能說,商業機密。」
  好奇害死貓。我把學生證和身份證掏出來給她。她複印了一份,把原件交還給我,還說:「噢,你叫夏小凡,是麥鄉人,shjry也是麥鄉人。」
  「沒錯,我們是同鄉。她最近有來過嗎?」
  「好久聯繫不上她了,打她的手機也不通。我們需要相當多的大學生。」
  「幹這行有危險吧?」
  「純粹交友性質的,你可以陪別人逛逛街,喝喝酒。聊聊天。至於你們之間發生了個人的感情,那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
  「勞務費怎麼計算?」
  「有比較詳細的時間計算法,通常來說,半天的收入一百到三百元不等,是由我們支付給你的。要是對方為你買了什麼東西,或是請客吃飯呢,那就完全歸你了。你可以帶他去看電影,去酒吧,最好是去購物,記得一定要開發票,有些奢侈品是可以憑發票折價退款的。當然,我們不主張你離開T市,或者是去對方家裡,那會比較不安全。公共場所最好。」
  「那就好,我希望是女字旁的她。」
  「放心,不會強人所難。」
  我心想,這下扯淡了,為了找小白我怎麼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學校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把我給開除掉?所幸還有沒幾天就要畢業。履歷上我甚至可以寫上自己在某公關公司實習呢。女的一邊填表格一邊問我:「手機號是多少?」我說我沒手機。她怪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說:「去買一個吧,否則聯繫不上你。現在手機便宜,這點錢很快就能掙回來的。」
  填好了表格,她帶我走進辦公室。裡面並不大,但佈置得相當不錯。十來個格子間,一水兒的IBM手提電腦放在桌上,腳下踩著柔軟的地毯。再往裡是會客室,她帶我走進去,一圈米黃色真皮沙發,茶几上是七彩琉璃煙缸,牆上掛著仿製的馬蒂斯人體畫。我一看就明白了,小白的那張照片就是在這兒拍的。我在沙發上坐定,她招呼了一個穿白襯衫脖子上掛著皮繩的小伙子過來,此人走路扭臀,顯然是個屁精。屁精說給我拍張照,手裡拿著一台富士數碼機,瞄了我一眼,說:「不錯,小帥哥。」女的說:「衣服有點糟糕。」屁精說不要緊,讓我把襯衫脫下來,我照辦了,裡面還有一件汗衫。屁精托著腮思考著,並且把他的思考告訴了我:「我在想,應該讓你單穿襯衫呢,還是單穿汗衫。」我說:「無所謂,隨便。」他說:「哪一種更符合你的氣質呢?」想了想,告訴我:「把汗衫也脫了吧,你不屬於型男氣質,還是用襯衫來塑造你鄰家小弟的形象比較合拍。」
  我把汗衫也脫了,拎著我的襯衫說:「料子不錯的,可惜太皺了。」屁精把襯衫拿過去,用力絞了幾把,這下皺成了玻璃糖紙一樣。他說:「這就像了IsseyMiyake,相信我的搭配水平。」總之一通折騰,留影若干,看到一個扯開領子露出胸膛的我,嘴角帶著嘲笑和哀怨,很不羈,很農村,雖然有著封面男星的元素但用光和造型完全就是到此一遊式的照片,屁個鄰家小弟,鄰家馬仔還差不多。
  「我可以走了嗎?」我被他折騰得哭笑不得,在整理我襯衫的時候他的手指一直在戳著我的胸口,兩根手指像冰棍一樣冷。
  女的從外面進來,說:「真巧,剛才接了一個電話,有一位女士在明典咖啡館,離這兒很近。她是我們的老主顧了,說要找一個男大學生陪聊,你願意嘗試一下嗎?」
  「嘗試什麼?」
  「喝咖啡,聊天唄。」屁精說,「凡事總是有第一次的。」
  「我這就算上崗了嗎?」我莫名詫異地說。
  屁精樂呵呵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不,只是開始遊戲罷了。」我釋然,作為回報,同時也樂呵呵地把手放在了他的臀上。
  在那家燈光昏沉的咖啡館裡我還是點了啤酒。對面坐著兩個女人,出乎意料。不知道同時對付兩個顧客是如何計價的,幸而我只是玩票罷了,不需要對職業操守或是行業規則做太多的計較。其一是打電話到公關公司的女主顧,四十來歲,微胖,臉頰兩側有淺淺的褐斑,穿著很考究的襯衫,很有深意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時不時擺弄一下手機,看來是個女大款。其二是個戴眼鏡的女人,三十多歲,長得相當不錯,頗有知識分子氣息,怎麼看都不像是需要花錢買歡的——如果和我聊天也算是歡的話。
  「你是大學生?」女知識分子問我。
  「有學生證的。」
  「給我看看。」她說,「你們這行裡有相當多的人冒充大學生。」
  我有點不悅,說:「學生證不能給你看,如果你需要有人聊天的話,我可以保證我比一般的大學生聊得更好。當然,我仍然是大學生。」
  「一本還是二本?」
  「大專……」我立刻洩氣。
  「什麼專業?」
  「計算機。」
  「有意思,」她摸了摸下巴,說,「你們這行應該是學文科的或者學藝術的更多些吧,現在理科男生也做兼職三陪了。」
  「生存壓力太大了唄。」說實話我完全不瞭解所謂這行的內幕,只能胡編編了,雖然是第一次上崗,但不願意讓她看出我是個新手,也是為公司負責。「其實我覺得體育系的更適合些,你覺得呢?」
  旁邊的女大款噗地笑了出來。
  女知識分子說:「你還挺有幽默感的,雖然我最不喜歡的就是IT男,但你是個例外。怎麼稱呼你?」
  「夏小凡。」
  「我叫王靜。」她又指了指女大款,「這位是胡姐。」
  我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舉杯,「胡姐,幸會,幸會。」
  胡姐的眼睛比王靜毒,說:「你做兼職應該不是很久吧?」
  「說實話,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