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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節

  我掛了電話。
  接下來還能做什麼?破解小白的電子郵箱密碼?
  身為一個計算機專業的大專生,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電腦的瞭解僅限於裝配一般的軟硬件、殺毒、初級編程等等。破解郵箱的事情,儘管我知道一些黑客操作技巧,但從沒嘗試過,估計成功率不高。再說我也沒有電腦和網線,這事要去網吧干的話有點冒險了。我再打電話給亮亮,那邊接電話的人說,亮亮出去了,接著便問我:「夏小凡吧?」是學長的聲音。
  「找你也行,幫我破一個郵箱,可以嗎?」
  「沒問題。」
  「我來找你。」
  「郵箱地址報給我就可以了。」
  「還是我來找你比較保險。」
  我不想讓他看郵箱裡的內容,掛了電話,跑回宿舍換衣服,拿出通訊錄,在空白頁寫上:
  一、小廣東,斜眼。
  二、郵箱。
  三、公關公司。
  這他媽也算是一個大綱了。我出發去破案。
  我在寢室裡攤開T市的地圖。
  T市的輪廓,像一個渙散的荷包蛋,我在這個蛋的右側,可以看到蛋的中心位置佈滿了黑線和紅點,那是市區內密集的道路和標誌性建築,越是向外擴展,黑線和紅點越是稀疏。到了蛋的外圍,大面積的綠色,像飛機上俯瞰的農田,事實上這些都不是田,而是密集的居民區。破敗的廠房、陰鬱的倉庫。這些都被忽略了。
  要得到公關公司的地址很容易,我又跑下樓打電話,假裝自己是顧客,那邊還是個動聽的女聲,磁性十足,恍如電台裡的通宵談心節目。得手以後,我再回到樓上,覺得有點喘,來來回回地打電話真不是個事,看來我得為自己配一個手機了。
  在地圖上,公關公司離電腦公司不過兩條街的距離,都在蛋的中心位置上。我可以一次跑齊兩處地方。還沒等我決定何時出發,樓下宿管阿姨在喇叭裡喊道:「夏小凡,有你的電話!」
  我再次跑下樓。電話那頭咖啡女孩的聲音:「可以到店裡來一下嗎?」
  「什麼事?」
  「店沒有了,來接我。」
  倒閉、面試
  我去到那裡時,正有一輛卡車停在店門口,四個工人正在從裡往外搬東西。破沙發,舊冰櫃,燈具以及掃帚簸箕全部往卡車上扔。咖啡女孩一手捏著那張《OK computer》,另一隻手挾著托洛茨基的自傳。她告訴我,店沒了,只撈出來這兩樣東西,唱片是她的,書歸我。
  托洛茨基對我而言已經沒有意義,我接過書,把它交給工人。也許他們會愛上他呢。
  「老闆果然沒死,把店盤掉了。」她說,「猜猜看接下來是開什麼店?」
  「猜不出。」
  「洗腳房。」
  「難怪破沙發都不要了。」
  她神經質地大笑起來,忽然收聲,變得異常嚴肅。
  我和咖啡女孩站在街頭,這時她已經不再是咖啡女孩了,該叫她什麼呢?沒想明白。暫時有什麼東西堵住了思路。
  「你打算去哪兒?」她問我。
  「你是說現在還是以後?」
  「當然是現在,我管你以後去哪兒幹嗎?」
  「現在,去一個公司面試。」
  「一起去。」
  我想她心情應該很壞吧,表面上看不出來,相當淡定。這樣也好,至少免除了安慰她的麻煩,我經常把人安慰得嚎啕大哭。
  這是天氣很好的一天,我懷疑在一年之中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加天高雲淡的日子了,她走得輕快而安靜,不經意地加快步伐,像茶葉在熱水中逐漸泡開,浮起又沉落,茶香瀰漫。我意識到她並沒有心情很壞,她看起來好極了。
  「打算去哪裡?」這回輪到我問她。
  「現在還是以後?」
  「當然是以後。」
  「不知道。隨便去哪兒都可以,我現在住的房子還租著,下個月才到期。」
  「繼續打工?」
  「隨便。」她又問我,「面試什麼職務?」
  「助理。」
  「聽上去不錯。」
  「其實很苦的啦,又枯燥,聽說還要到流水線上去實習。」
  「都說現在的大學生吃不起苦。」
  「你這都是報紙上看來的風涼話。」我忿忿地說。
  「那我應該怎麼說?」她微笑著說,「我高中畢業就在做咖啡館的女招待,對你們大學生實在缺乏瞭解。」
  說實話,我也想不出應該如何評價自己。我們對自身的瞭解往往也就是來自報紙電視,那玩意兒連鏡子都算不上,充滿了誤讀。我們說到自己也好,說到世界也好,就是基於這些錯誤的信息。
  那家公司並不遠,總部就在市中心的一個商務樓裡。我在前台報了自己的名字,簡歷和照片什麼的都沒帶,前台發了一張表給我填。看前台小姐的臉色就知道我會出局了。咖啡女孩也領到了一張表,坐在我身邊假裝也寫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