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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節

  沈力沉吟了一下問:「小婕,你原來跟我說過,你在生產前,曾經見到過一個長相古怪的黑衣女人,你之後又曾遇見她嗎?你認識她嗎?」
  沈婕怔了一怔,然後苦笑了一下:「哪有什麼黑衣女人?那不過是我思想壓力過大,幻覺裡出現的。」
  沈力愣了:「幻覺?你肯定這是幻覺?」
  沈婕點點頭:「我已經咨詢過了心理醫生,她給我做了檢查,認定我是得了生產抑鬱症,還開了藥給我吃。」
  心理醫生!沈力驚得差點跳起來:「哪個心理醫生?」
  「哥,你小點兒聲。這事我沒有跟別人說起過,連方程也不知道。那個心理醫生正是我們同事趙瑩的主治醫師,是我去探望趙瑩時認識她的。她開了治療抑鬱症的藥給我吃,我已經吃了大半個療程了,很見效,從吃藥之後,我那些可怕的幻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聽沈婕這樣說,沈力更為詫異:「你說的心理醫生,是不是叫范琴?」
  這下輪到沈婕吃驚了:「是叫范琴,哥,你怎麼知道?你認識她?」
  沈力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你說,你去找她,方程並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呢?你們是夫妻啊。」
  沈婕無奈地搖頭:「哥,你不知道,方程那天跟我一起去精神病院看趙瑩,接觸了那個范琴醫生,方程對她很不滿意,說她也是個精神病人,不要我再去找她。我要是跟他說了,他會不高興的。」
  沈力又問:「那你為什麼又去找她呢?」
  沈婕說:「我那幾天幻覺出現得非常頻繁,而范琴醫生又暗示過我有事可以去找她。而且我覺得……覺得……」
  沈力急切地問:「你覺得什麼?」
  沈婕有些費力地說:「我覺得,她對我的幻覺好像瞭解一些,因為事實上,我的幻覺也是因為趙瑩那件事,而趙瑩又是她的病人,所以,我覺得她能夠幫助我。事實上,我現在也已經好多了。」
  沈力有片刻沒有說話,他大腦的運轉已經跟不上事情的複雜性。他今天來找沈婕,本想問一下她認不認識那個古怪的范琴,這樣他也許可以瞭解范琴跟方程那場神秘約會的秘密,而今看來,沈婕竟然是范琴的病人,而方程也是認識她的,並且告誡過沈婕不要去找她!
  而方程又為何跟范琴約會呢?而且,沈力看到,當方程離開飲品屋時,是怒氣沖沖的。這一點恰又跟沈婕所說的方程對范琴有成見相吻合。
  這樣也許可以得出一個假設:方程與范琴見面,也是想瞭解一下關於沈婕幻覺的事情,以及趙瑩那件事情吧。也許,他恰恰是為了沈婕而有了那次約會。不管范琴是一個怎樣的人,做了怎樣的事,都與方程無關了。
  這樣想,沈力也就決定了關於方程與范琴會面的事情,對沈婕隻字不提了。事實上,他們夫妻兩個應該是很恩愛的吧,有時候,善意的隱瞞也是需要的。
  而沈婕又因何哭呢?這令沈力依然迷惑不解。他想去問,卻又不知怎樣開口。他想,如果需要,沈婕會告訴他的。如果不說,則無關緊要了。女人有時候不開心,並不像男人們想像的有天大的事情,她們的淚水在男人看來,有時簡直是莫名其妙的。
  而沈婕此刻卻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她要不要告訴沈力展顏的過去呢?最終,她沒有說出來。她想,讓往事都隨風飄散吧。即使對於方程,他或許也會覺得遺忘才是最好的結局。
  人,永遠不要讓已經結束的往事來影響現在的生活。生命短暫,所以要珍視現在,而每一個現在,無論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都也將成為永遠的過去。今天會成為明天的記憶,因此,便不能讓明天的記憶再多一分痛苦了。
  這樣想著,沈婕釋然了。她笑了一下問沈力:「哥,說說你跟展顏的事情吧。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你們的感情好嗎?」
  提到展顏,沈力又是歡喜又是憂。而他的眼神不能騙過沈婕。沈婕的心被刺痛了一下:他們愛得很深,任何事也不能沖隔,又怎會因為一段封塵的往事發生改變呢?
  「哥,我祝福你們。」沈婕說。她想她該走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不是嗎?
  沈婕在回家的路上,只覺得下巴處一陣痛癢,摸了一下,起了一個不小的痘痘。她苦笑了一下:這個年紀還會再長青春痘嗎?
  卻不想回到家中,這種痛癢更強烈起來。她照了照鏡子,嚇了一跳,只見白晰的下巴上面,有一粒黃豆般大小的紅痘,她用手指一碰,那痘便破了,鮮紅的血流了出來。她忙用藥棉擦了,再照鏡子時,發現那塊皮膚成了一塊鮮紅色的圓斑!
  重症病人30
  沈婕看到那塊斑,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她對著鏡子用指頭撫摸那塊黃豆大小的紅斑,觸覺是粗硬的。她的神經一下收緊了,那塊紅斑醒目地長在下巴上,已經與她的皮膚結為一體!
  她的腦海裡一下劃過了那個黑衣女子的臉——整張臉都佈滿了紅色的斑紋,五官都淹沒在一片紅色的汪洋中……
  那張臉上的紅斑,便與自己下巴上的紅斑一樣!
  她感覺雙腿已經軟得無法支撐身體了。她想哭,卻沒有力氣哭出來。她忽然想到了什麼,那個念頭使得她的身體又迸發出一種驚人的能量,使她有了力氣向那張不遠的嬰兒床衝去。
  剛進家門的時候,母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她說孩子在睡覺,沈婕進臥室的時候,只瞥見孩子睡在床上,卻沒有近看。
  此刻,她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向她的孩子撲過去。那一刻,電光火石,一張可怕的紅色嬰兒臉似乎便躍入眼簾。她的喉嚨裡發出一種可怕的呻吟聲,她多想這個世界便如客廳裡那台正在播放節目的電視機,突然沒了電,成為一團漆黑,不,更確切地說,成為虛空,不復存在!
  可是,在現實面前,人永遠要去面對,每一時,每一刻。當沈婕不顧一切地看到她的孩子時,感覺卻與剛才的願望恰恰相反。這一刻,恰似原本黑暗陰冷的世界,忽然來了電,一切明亮溫暖起來!
  那張小臉儼然睡成了一塊小點心,又香又甜。那粉嫩的皮膚,似乎一掐便能掐出水來。
  沈婕長出一口氣,似卸掉了千斤重擔。只是,那隻小小的紅斑長在她的下巴上,卻似長在心頭一樣,令她狂躁不安。她走到周青婭身邊,求助地望著母親,周青婭察覺了她的異樣,看了看她問,「小婕,你有事?」然後,視線又落在了電視屏幕上。
  「媽,你看我的臉!」沈婕見周青婭並沒有察覺她下巴的變化,似乎略微放鬆了一些。
  周青婭抬過頭來,仔細地看了看:「喲,下巴怎麼弄破了?這麼不小心。」
  沈婕卻是一下就哭了出來:「媽,不是破了,是……」她覺得自己也說不清楚了。只覺得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緊緊縛住。當原本虛無飄渺的恐懼真的開始在現實中破土而出的時候,她只覺得思維成了半癱瘓狀態。
  周青婭仔細查看了沈婕下巴上的紅斑,之後說:「明天去醫院看看吧,不會有大問題的。明天不是要帶孩子去打預防針嗎?方程忙,我陪你一起去吧。」
  方程下班回家時,看到沈婕的下巴有些吃驚。他仔細研究了,越是研究眉頭越是深鎖,嘴上卻說著令沈婕寬心的話。而沈婕並沒有寬心,她感覺她與方程之間,已經隔了一條寬寬的河水,誰也無法觸及到對方的內心。她沒有追問他與展顏的事,卻被這件事的陰影籠罩著。而方程似乎也有重重的心事,有幾次想對她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而事態的發展比沈婕想像得還嚴重。下巴那塊紅斑倒是沒有再變化,也不覺痛癢,可左腮處在晚飯後卻開始痛癢起來。這陣痛癢直擊沈婕顫抖著的神經,果不其然,不到半個小時,左腮痛癢處便冒出一個小痘來,很快,那個小痘破了,那塊皮膚也很快由軟變硬,由淺紅轉為深紅!
  沈婕盯著鏡子,眼睜睜看著這樣的變化,身體的每根汗毛都豎起來,然後冷汗冒出來。在酷熱的夏夜,她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窖,渾身冰涼,不住地顫抖!
  方程也緊張地看著她的臉。一整夜,他們兩個人都被這張臉的變化折磨著,同時還要照料他們的小寶貝,因此幾乎一夜未合眼。
  清晨的時候,沈婕已經徹底崩潰掉了——她的臉已經面目全非了!臉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紅斑,慘不忍睹。昔日裡那張清麗的臉,如今好似地獄裡猙獰的鬼臉!
  當他們的小寶貝睜開眼,看到媽媽的臉時,「哇」地哭了出來。她也許習慣了每天一睜開眼睛便看到母親那張美麗的笑臉了吧。現在當她看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這樣一張陌生可怕的臉時,產生了本能的排斥。
  沈婕將啼哭的孩子放進方程懷裡,雙手摀住自己的臉痛不欲生。周青婭抱住沈婕,不禁落下淚來。而她很快堅強地擦乾了淚水,她要拯救女兒這張臉,她不能讓外孫女有這樣一個面目古怪的媽媽!
  早飯周青婭已經做好,但一家人誰都沒有心情吃。沈婕從櫃子裡找出了一副非典時期戴過的白口罩,將自己的臉遮住了大半,又將劉海遮住前額,這樣出門,才不至於嚇到別人。
  方程本來打算陪他們一起去醫院的,但領導打來電話,說上午有一個非常緊急的會議必須參加。沈婕看了看為難的他,淡淡地說:「你去吧。」然後抱起孩子往門外走,周青婭跟在後面。
  皮膚科醫生面對沈婕的臉,驚異地睜大了眼。然後他們喊來了主任,幾位性別、年齡、資歷不同的醫生對著她的臉研究了許久,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後來那個主任做出結論,說她的臉應該是過敏,可能是接觸了某種有危害性化學原料的化妝品,或者病毒、藥品之類。醫生給她開了一些抗過敏和消炎的藥物,有外敷的,還有內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