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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節

  沈力放下杯子,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橫衝直撞,令平常海量的他此時竟有些不勝酒力了。
  他們吃完飯,時間還早,謝遠橋與姚天平都說要去醫院看望沈力剛出生的小外甥女。沈力想到那個可愛的小不點,不由一陣欣慰。於是三個人打車來到婦幼保健院。
  他們走進病房,看到單人病房裡幸福的一家三口。沈婕躺在床上,方程坐在床邊,而兩人的中間,則是他們的小寶寶。小寶寶正用圓溜溜的黑眼睛望著父母。方程指著自己與沈婕,一遍遍地對女兒說:「寶寶,她是你的媽媽,我是你的爸爸!」
  三人見此情景都不由微笑起來。方程見他們來了,急忙將襁褓放回嬰兒車裡,招呼他們。
  幾個人都圍攏在嬰兒車邊,看著那個小不點兒嘖嘖稱奇。沈力走到沈婕床邊,低下頭輕聲問道:「小婕,你覺得怎麼樣?」
  沈婕微微一笑:「我還好。只是……」沈力看到沈婕幸福的臉上有一層陰影掠過!他的心猛然一沉!
  「怎麼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沈婕輕聲說:「哥,剛才我的幾位同事來看寶寶,我才知道,我們辦公室那個收到死嬰的同事趙瑩,她瘋了,已經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口罩女孩15
  夜幕幽深,深不可測。星光被薄薄的雲層修飾得有些模糊了,更添了幾分遙遠感。坐在十一層公寓客廳的落地窗前,看遠處闌珊的燈火,心底不覺浮出幾分悵然。
  沈力與姚天平沉默許久。杯裡的咖啡有些涼了,在水晶燈光下閃爍著幽幽的冷光。兩人各揣了滿腹的心事,卻又是不同。茫茫雲海,誰能解心頭之憂?
  許久之後,沈力望向姚天平,但見他眼滿絕望與愴然,不禁心頭一縮,輕聲說:「天平,你這樣下去太被動了。難道你沒有想過去黎虹的家鄉陽城尋找她的下落嗎?」
  姚天平身體一震,神經質地說:「不,不!黎虹已經死了,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我親眼見她跳入了青河。」
  沈力眉鋒一皺,搖搖頭說:「你說她死了,那你可見到她的屍體?」
  姚天平的眼神怔怔的,半晌,忽然驚醒似的,猛然站起來:「如果她沒有死,為什麼要離開我?我們只做了一天的夫妻啊!她說過永遠不離開我的!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沈力沉吟了一下問:「你瞭解黎虹嗎?」
  姚天平肯定地點點頭:「我們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感覺上已經相知百年。」
  沈力微笑了一下,有些不忍卻還是說了:「真正瞭解一個人的全部,需要的時間也許比我們想像的要久得多。特別是在愛情的光芒裡,人最容易辨不清真偽!一見鍾情的人,最初會視對方為透明人,以為瞬間就瞭解了他的全部,前世就相知似的。可實際上,相處的越久便會發覺對方越陌生。那是因為我們感覺一個人,特別是感覺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更多因於自己的主觀意識,因於自己的幻想!」
  姚天平看著沈力不由笑了:「你小子什麼時候也開始跟我上課了?你的這些理論是哪兒來的?」
  沈力呵呵一笑:「我這就做叫旁觀者清。」然後他正色道:「我建議你到陽城瞭解一下黎虹的過去。她不是畢業於那裡的衛校,而且在一家醫院工作過嗎?」
  姚天平終於點點頭:「好吧。也許面對真相好過沉浸在幻想裡無法自拔。我明天就去陽城。我的婚假也沒幾天了,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過日子了。謝謝你,沈力。」
  此刻沈力心中卻湧上了複雜的感覺。這種感覺是無法向姚天平坦白的。他甚至感覺自己有些齷齪,因為他的建議不單純是為了姚天平,也是為了自己。自從他收到那張請柬,他的心頭便打上一個結,這個結梗在他的心頭,每每令他無法喘息。
  他太好奇了——黎虹這個人,究竟與秦若煙有沒有關係呢?如果姚天平能在陽城找到關於黎虹過去的信息,這個問題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呢?
  次日清晨,沈力起床的時候,姚天平還在睡夢裡,他知道姚天平昨夜一定又失眠了。
  沈力看著似嬰兒般熟睡的姚天平,微微歎了口氣。睡眠可以讓人忘掉現實中所有的憂愁,而當醒來呢?醒來時便又要面對一切了。
  這是姚天平昨晚臨睡前告訴他的。姚天平說,他真想這麼永遠睡下去,不再醒來。他終於體會到那些輕生者的心態了。只有永遠睡去才能令他們徹底解脫……
  沈力不能等姚天平醒來,為他送行了。他請的事假期限已到,必須去上班了。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騎他的摩托,而是步行走到站台等公交車。他知道,改變他幾年來習慣的人,就是那個在公交車上遇到的戴口罩的女孩。而他選擇乘公交車上班,再次遇見女孩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他知道,在這個有幾百萬人口的都市裡,兩個人偶遇的可能性有多小。而他對於這個可能性抱以熱烈期望的原因,便是他從家到工作的學校,恰好也是通33路車的。當他昨晚想到這個問題時,難以抑制地興奮了好久。
  車來了。他跳上車,找了個難得的空位坐下。然後他的目光四處搜尋著,搜尋的結果當然是令他失望的,心中那一絲如夜風裡顫動的燭火般的希望就要熄滅了。
  他的目光鎖定了車門位置。每當汽車靠站時,他都會盯住上車的每個人。當車門關上的那刻,他會感到車門在心扉上猛然一擊,那簇燭火就更黯淡了一些。
  而世間的奇跡總會發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或者期不期待,奇跡該發生時便會發生。
  當那個身影出現在沈力的視線裡時,他眼睛裡就要熄滅的燭火在瞬間異常明亮起來。他的嘴唇因為過於激動而微微顫慄。
  那個女孩,依然是昨天的一身裝扮。當她輕輕一躍跳上車時,沈力腦海裡一直不斷浮現著的身影,一下子由朦朧轉為清晰。
  已經沒有空位了。女孩站穩之後車便開始啟動起來。女孩是背對著沈力的,只給了沈力一個優美的背影。她剛才上車的時候有沒有看見自己呢?他暗自尋思著。他覺得她一定看到自己了,因為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目光如炬,而她又好似沒有看到自己,她就似一隻寧靜的百合,只淡淡地綻開,沒有絲毫的張揚。
  而讓沈力感到窒息的是,女孩的臉上,依然是口罩遮面。他又想起了昨天謝遠橋講的那個可怕的故事,那個同時有著天使與魔鬼面容的護士。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眼前這個女孩與故事裡的護士有一種可怕的相像感。這樣想的時候,沈力又不禁搖搖頭,想甩掉這個念頭。無論於理智還是於感情,他都無法想像,眼前這個不染凡塵的女孩在她的口罩之下,也會有一個魔鬼般的秘密!
  女孩只乘了三站路便下了車。當女孩經過沈力身邊時,她目不斜視步態從容。那一瞬間,沈力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人險些就從座位上彈起,追隨那個即將離去的身影了。
  可是,當他感覺到女孩旁若無人的目光時,他的身心又重重地跌了回去。他此刻能做些什麼呢?冒昧地上前與她搭話嗎?那她會怎樣看待自己?他無法在這個不識人間煙火的女孩面前,讓對方感受到自己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卑微!
  於是,他再次錯失良機。汽車很快又啟動起來,他在車窗裡無奈地回首,忽然發現對面有一所小學。
  沈力的心頭一動。莫非這個女孩的目的地就是這所小學嗎?他瞬間轉念,覺得她的外表與氣質完全符合一個小學教師形象!
  剛剛失落的心又因此而飛揚。如果他的猜測是對的,那麼他們居然是同行!那個女孩是教什麼課程的呢?語文?可能!她身上散發著一種文人所具有的知性氣息。數學?可能!她的目光告訴他她是一個聰慧的女孩。音樂?更加可能!女孩本身便是一支令人賞心悅目的歌。還有什麼可能?體育?呵呵,這個倒是完全否定的。這麼一個白晰清秀的女孩,怎麼可以整日在操場上風吹日曬呢?這樣的結果,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古銅色的肌膚以及結實的肌肉,不由輕輕笑出了聲。
  而此時,一個念頭閃過:如果這個女孩真是一名老師的話,那麼她工作的時候,怎麼可能戴著一副口罩呢?那個故事裡的護士,她整日以口罩遮面也是職業便利。而換做老師的職業,則是絕無可能的!
  這種推測,更讓沈力覺得釋然,隨之而來的是興奮。而緊隨其後的,便是一個大膽的計劃!
  這個計劃要在下午才能實行。下午沒有他的課,他跟領導請了假便直奔那所小學。
  在學校值班室,他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和工作證,然後編了一個還不錯的借口,要找一位老師。他向值班室的師傅簡單地描述了女孩的外型特徵,還不忘了加上一句:她戴一副白口罩。
  值班的師傅想了一下,居然一樂:「你找的莫非是展顏老師?」
  沈力一愣。展顏?展顏一笑,百花失色。真是名如其人呢。只是,她的笑臉,只在他的想像之中。
  他胡亂點頭:「對。就是她。我就是要找展顏老師。」
  沈力問清了展顏任教的班級,便進入了學校。
  學校的氣氛是他所熟悉的,他很快找到了三年級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