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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節

  「我想起了一個人,不過他或許已經在『亞洲齒輪』的大爆炸裡一起化為齏粉了,並非每一個人都有我們這樣幸運的。」我含糊其辭的掩飾了過去。
  「最不公平又最公平?風哥哥,你說的話,既像繞口令又像高深的虛幻主義哲學呢。」蘇倫笑了,拍拍這個面目全非的青銅像,「我讓小蕭把它弄走,一件好好的藝術品,又讓小燕給毀了。知道嗎?我從咸陽收購到的那些古怪東西,本來分批寄往開羅的,卻給他冒用的我名義全部拿到手,此刻不知轉移到哪裡去了。唉,這傢伙簡直成了大家的一塊心病,讓燕遜姐難過得都要——」
  這塊石頭挪不開,看來蘇倫永遠都不會真正快樂起來。
  一個身子瘦長的中年人鑽出車子,抖了抖身上穿著的灰色貂皮大衣,向主樓這邊仰望了一會兒,昂首走進大門。
  在他身後,十幾個身材彪悍的年輕人緊緊跟隨,衣服鼓鼓囊囊的,全都暗藏槍械。
  「是他?」我忍不住訝然笑起來。
  「誰?」蘇倫打了個愣怔,盯著那中年人看了幾眼,忽然醒悟過來,「一個全日本最著名的鑄刀大師?是嗎?」
  我笑著點頭:「對,他有一個極其中國武俠化的名字——屠龍刀。」
  大人物真是神通廣大,竟然要屠龍刀帶領人馬殺到尋福園來,肯定是在巧妙地轉移並且化解我對日本人的某些激憤看法。屠龍刀與我,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我們之間的國籍差別非常之淡。
  蘇倫長歎:「風哥哥,大人物的心機簡直深不可測,他每做一件事,大概至少要考慮到幾個月、幾年時間以後的連續性。該小心應付的是你才對,不要墜入了這些大大小小的圈套。在我看來,神槍會只是憑著一腔熱血要想跟大人物抗衡,還差得遠呢!」
  她的看法比較中肯,畢竟這是在日本的本土,任何民間組織、黑道勢力都不可能與國家政權對敵。
  「你的意思,這顆『日神之怒』最後的歸屬結果必定是日本皇室?」我很想聽聽蘇倫的判斷。
  「不,我在懷疑,寶石會成為小燕的玩具。風哥哥,他那種貪玩的孩子,一旦發現自己握著全球黑道夢寐以求的好東西,絕不會輕易放手,而是想盡辦法炫耀,直到讓四十億地球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為止。他要的不是錢,而是像你、像『盜墓之王』楊天大俠、像大哥那樣的赫赫威名。唉,他太不懂得韜光養晦了,畢竟只是個孩子——」
  在燕遜、蘇倫、蕭可冷三個人的嘴裡,每次提到小燕,總會把他看作是孩子,可見溺愛之深。
  主樓的大門嘩的一聲四敞大開,小來帶領的人馬迅速湧上來,將台階擋住。
  一瞬間,屠龍刀背後的年輕人也拔槍在手,立刻形成了虎視眈眈的對峙狀態,空氣裡的火藥味洶湧澎湃,似乎只要劃一根火柴丟下去,馬上就會引發轟然爆炸一樣。
  「小兄弟,你乖乖讓開,我是來見朋友的。」屠龍刀懶洋洋的聲音飄上來。
  「這裡沒有日本人的朋友,請閣下自便。」小來毫不退讓。孫龍他們沒有看錯,關鍵時刻,小來對場面的控制力灑脫自如,絕不會多說一句話,也不會說錯一個字。這個年輕人在黑道世界裡,一定是前途無量的。
  「小兄弟,就算神槍會的老孫在這裡,也得給我幾分面子,你算老幾啊?我只數三聲,再不閃開,就叫你橫著出去。」
  屠龍刀年輕時曾在台、港、澳和東南亞一帶闖蕩江湖,是最著名的快刀手,並且脾氣暴躁之極,被當地黑道稱為「雷神炮」。現在,他畢竟是成熟了,已經非常能壓制住自己的火性,否則幾句話沒說完,小來就要分屍倒地了。
  無數子彈上膛聲脆響著,從雙方使用的武器上來看不分伯仲,勝負的真正關鍵,就在於人手調配的變化。據我觀察,駐守在尋福園的神槍會人馬一共有四十人之多,現在跟小燕出現在台階上的,只有十六人。那麼,至少有二十四人匿藏在暗處向屠龍刀瞄準,戰爭的勝負絕對是一目瞭然的。
  蘇倫探頭向窗外看了看,緩緩地搖頭:「看來,雙方是打不起來的,大家的目的是寶石,絕不會是幫派械鬥。風哥哥,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當然會下去,但還想見識一下屠龍刀被逼急了之後的樣子。他以「快刀」馳譽江湖,但隱居富士山專心鑄造刀劍後,已經很久沒有與人交手了。
  沿樓梯緩緩向下,身邊有蘇倫溫順地陪著,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更是任何女孩子無法代替的。有那麼一刻,我心裡竟然有「攜蘇倫歸隱江湖」的憧憬,但只是一閃念間的事,假如我真的那麼想,是否就是代表自己已經厭倦江湖了?
  「蘇倫,等我們完成這邊的事,就立刻回開羅去,喝酒種花、翻閱古籍,再不離開十三號別墅,好不好?」我暫且拋開門外的刀光劍影,心裡只有蘇倫的微笑和眼淚,並且一直溫柔地握著她的手。
  「風哥哥,別忘了給鐵娜將軍打電話。如果能夠合理地統籌時間,咱們就能得到更多收穫,是嗎?」她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臉色正變得莊重嚴肅起來。
  我一怔:「你不願意?」心裡立刻有了輕微的挫敗感。
  「我願意,不過,好男兒志在四方,只有等到所有大事安排妥當,再考慮詩情畫意、兒女情長也不遲,是不是?」她笑起來,稍稍與我拉開距離。
  我明白了她的心思,目前尋福園危機重重,大哥還在未知的沙漠之下,絕不應該纏綿於兒女私情的。一句「好男兒志在四方」表達出了蘇倫的高瞻遠矚,她對我的深情,並非體現在繾綣溫情上,而是竭盡所能地幫助我完成大事。
  「謝謝你,蘇倫。」我猛然振作起來。
  或許是故地重遊,心裡或多或少地受了關寶鈴的影響,才會被倦怠所包圍。經過蘇倫的當頭棒喝,自己馬上就幡然猛醒,不再沉迷於過去了。
  蘇倫微微一笑:「不必,我們要在一起待一生一世的,這樣的摩天大廈,不打好基礎怎麼行?風哥哥,我和小蕭的意見,要日本人住主樓的西翼,等到管夫子到了,安排在東翼。假如有什麼人要故意生事的話,立即報警抓人。」
  我點點頭,有她和蕭可冷在一起商議,想必任何事都能處理得乾乾淨淨,不留後患。
  門口的僵持局面仍舊沒有改變,當我推開神槍會的人馬走出來時,滿臉滄桑皺紋的屠龍刀大笑起來:「風,我的好兄弟,咱們又見面了。」
  他的笑容並不令人感到親切,因為整張臉上都佈滿了長刀一樣的深刻皺紋,並且狹長的雙眼、薄而直的唇都像是一柄柄脫鞘而出、引而不發的日本刀。
  我握著他的手:「這種情形下的見面,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再次大笑,露出尖銳如匕首的顆顆白牙:「當然是好事——上次你說過,發現了一柄好刀,我特地從富士山趕來等消息。怎麼?那刀呢?是不是還在?」這是個愛刀成癖的人,一提到寶刀,根本不理會雙方人馬正在刀槍相向。
  我帶他走向主樓西翼的客房,他仍舊興致勃勃地壓低了聲音連續追問:「風,你說過的那柄刀,屬於『牙神流十聖』的佩刀,絕對是無價之寶。還有,古代著名的刀客臨死之前,都會把畢生領悟到的武功埋在自己的墳塚裡,那些資料的價值不遜於寶刀。我已經想好了,咱們兄弟聯手,買下寶刀的同時,發掘他們的墓穴,看看還能找到什麼——」
  在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難以察覺的貪婪,但我還是敏銳地意識到了。
  「那柄刀,是在很深很深的水下,有辦法拿到嗎?」我實話實說,並不想騙他。
  「哦?水下?多深?」他的眼睛亮起來,像是剛剛磨礪出鋒芒的絕世寶刀。
  「我只能說很深很深,在沒有深度儀的情況下,連粗略估計都做不到。」
  邵家兄弟死了,那種隔空遙感的異能並沒有完全轉移給我,所以,不知道何時才能第二次看到「牙神流十聖」和他們懷裡的長刀。
  西斜的陽光在屠龍刀的裘皮大衣上映出七彩的炫目光環,在我的記憶中,他並不是個喜歡奢華講究的人,而且眼裡最常流露出的是鐵骨傲氣卻不是剛剛的那種貪婪。
  「風兄弟,你的意思是不是說,『牙神流十聖』就在『海底神墓』裡?這一次,大人物要我來見你,為的就是那顆傳說中的寶石。『日神之怒』是日本國的珍寶,就算我們不能取得,也會採取極端的毀滅方式,讓任何人空手而回。」
  他咬牙切齒的決絕態度,讓我有些鄙夷。人在江湖尚且身不由己,一旦屈從於當朝權貴,就更是被迫改變人生理想,變得面目全非了。
  唐代「詩仙」李白曾經說過: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看來,只有徹底地擺脫「名利」二字,才能做到無慾則剛,成為完完全全的自由人。
  「你說的很對,但對於『日神之怒』,我實在幫不上什麼忙,抱歉。」我只送他到門口,滿腹悒鬱地退回來,恰好看到神情困惑的小來正站在台階前發怔。
  我什麼都不想說,也不想解釋,轉身進了客廳,然後隨手關門。
  假如外面那群江湖人覬覦的都是「日神之怒」,甘心為了寶石打得你死我活,甚至動用重火力血拼——那只不過是在重複已經重複了無數遍的歷史,重複「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遊戲。做為尋福園別墅的主人,我們只想好好地找回自己的兄弟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