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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節

  「請大家原諒,我在某些時候撒過的一些謊。事情是這樣的,當飛行器離開地球時,我並沒有按照工作流程的規定讓自己進入休眠狀態,而是一直清醒地躺著,等到飛船行駛到宇宙『大十字交匯點』之後,擅自改變了飛行目標。原先的航程是繞過交匯點,一直向冥王星、海王星之間的連線中心點飛去,直到銀河系的邊際。現在,我要去的地方,是水藍的家鄉。她曾向我說出過自己的飛行器出發點的宇宙坐標,所以我來了,想要找到她。當然,水藍曾說過很多莫名其妙的話,比如『她也來自地球』之類的。」
  「我來了,果然到達了水藍說過的『地球』,事實上,我的航天器坐標最終定格的位置千真萬確是水藍說過的那個地方,但飛船因為某種動力故障墜毀了。二位,我無法相信自己進入的是『地球』,正如水藍無法相信我居住的星球也叫『地球』一樣。在這兩個不同宇宙坐標的星球上,所有的風景地貌、人物言行完全一致,只是唯一的一點區別,我的眼睛是方的,而你們所有地球人的眼睛卻是圓的。」
  「我找不到水藍,或許她在我的幫助下離開我們的星球後,根本就沒有回來,而是繼續迷失在宇宙之中。我很想修好飛船,重回宇宙之中,把這裡經歷過的一些事當作好玩的遊戲而已。所以,我開始在地球表面搜索,查找可能存在的製造飛行器的材質。結果,我發現了火星人的飛船,只要加以改造,將是最理想的航天器。」
  「其實在剛剛困住火星人時,我是完全有能力消滅它的,但我存有私心,總想從它體內得到更多的能量。直到最後驚懼地發現,在我吸取他的能量的同時,思想也被他所同化,漸漸混淆了自己的是非概念,開始變得暴戾狂躁,濫殺無辜。所以,我不再與他進行能量上的交換,到這時才發現,我自身的能量退化得僅剩一成,既無法消滅他,也不能操控他所擁有的飛船。」
  「楊天大俠出現的時候,我正計劃從晶石坑裡獲取能量。在我的探測結果中,晶石坑下面極深處,藏著一支奇怪的輻射棒,那是本地之所以產生如此多晶石的主要原因。我們在一起待過一段時間,並且救過一個相當聰明的地球人,楊天大俠把他稱為『捕王歸洛』。在他身上,我能找到很多可以自由吸收的能量,這個大好機會怎麼能錯過?但楊天大俠阻止了我,通過這件事,我終於明白,他畢竟是地球人中的一員,心裡始終會偏向於地球人,永不可能為了我的利益而犧牲他們。」
  「這一次不愉快之後,他就選擇了離開,臨走時贈給我這句話。我思考過很久了,卻始終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現在,幻像魔死了,所有被他的思想所控,散失在五角星芒大陣裡的毒蟲們也都墜入深淵自殺。當然,最先被他控制,並且成為我們兩個之間互相打擊借用工具的唐清也死了,接下來的日子,我會全力吸取輻射棒上的能量,直到重新具備能量——」
  那是一個極其漫長的故事,即使阿爾法只斷章取義地粗略描述著,也耗費了近兩個小時。
  「一個精彩之極的故事,為故事幹杯!」我舉起酒杯。
  另外的兩名女觀眾臉上始終帶著微笑,唐心的目光一直落在阿爾法身上,充滿了掩抑不住的甜蜜。
  「這不是故事,而是事實。」阿爾法寂寥地長歎著,向我舉起酒杯,「我是一個沒有根的人,在這個所謂的『地球』上,永遠找不到歸宿。」
  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鐘,恰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落地玻璃窗上忽然飄落了斜飛的雨絲,這是二零零七年的第一場春雨,帶著令人心夢猛醒的巨大力量。蘇倫走向窗前,「嘩」的一聲拉開窗子,讓雨絲透過紗窗直飛進來。
  「春天來了,二零零七年的春天。」她欣喜地叫著。
  春天,總是能給人以振奮激昂的力量,點燃了房間裡的沉沉鬱悶。
  「有晶石,就總會有希望,不是嗎?暫且不管那句話的涵意了,至少現在已經多了一個人陪你。」我每次看到唐心,思想裡總會浮起那個曾經對她一往情深的名叫「老虎」的人。愛情不論古今未來,不分時間長短,只要有剎那間靈魂火花的碰撞,就一定會被迅速激發出來。
  「風先生,關於我的過去,有一點小小的補充。」唐心舉起手,溫和地向我微笑著。她的冷傲孤高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再加上這身泯然大眾的服飾,真的已經蛻變為一個大千世界裡的普通鄰家女孩兒。
  「請說。」如果她的記憶沒有消褪得那麼迅速的話,我很想聽聽關於水藍和北極冰山怪人的事。
  蘇倫端著酒杯立在窗前,沐浴斜風細雨,並沒有再回到壁爐前來,背對著我們。早春的風還帶著侵風蝕骨的寒意,我怕她著涼,取了一件外套幫她披好。
  她回頭微笑著:「謝謝。」
  剎那間的溫柔神采在她眼中、滿臉浮現著,比關寶鈴更加令人怦然心動。
  我在心底里長歎:「你是我今生唯一需要扶挽呵護的人,我怎麼能再讓你受傷害?」但那是只是默然的心語,我拍拍她的肩,然後重新回到壁爐前面。
  「我的過去,是從楚漢之爭裡那悍然的一劍開始的。在霸王劍下,我死了,但卻是倒在阿爾法懷裡,因為他在千軍萬馬之中第一個找到我,然後帶我回到地下的阿房宮裡。那時候,他日夜守在晶石坑旁邊,僅有的時間會去『封印之門』外面吸取幻像魔的能量,結果有一天,我從那金蛋裡離開了。我不知道去哪裡,因為山外的世界完全變了,人物、聲音、地貌、建築都不是過去的樣子。迷迷糊糊之中,我向東南方向走,總覺得那裡才是自己應該去的地方——」
  「後來,我在一座荒山野嶺裡暈倒,被唐君石救走。那時我失去了記憶,直到第二次生命甦醒,一下子記起了那道燦爛的劍光,也記起了自己的死亡。在過去,虞姬死了,才有虞白帆的重生;在現在,虞白帆死了,才有唐心的重生,但無論重生多少次,我腦子裡的記憶體總是同一個。當隕石襲擊蜀中唐門後山時,我的記憶裡添加進了新的東西,包括水藍、阿爾法、冰山怪人的出現等等等等,那些不是我親自經歷過的,而是隕石採集到了某些人的腦電波後,又干擾了我的腦電波所致。」
  「現在,我已經不在意自己是誰,最關鍵的,我回來了,回到阿房宮的現在,這就是最重要的。」
  看得出,唐心要想理順這些時間錯亂的片斷,還是需要很長時間的。現在,她只能敘述,而不知道這些浮光掠影到底代表什麼意思。
  「那麼,兩位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楊天大俠去了哪裡?」蘇倫轉身,靠在玻璃窗上,淡淡地問。
  她雖然默不作聲,卻一直緊緊抓住事件的核心,我們之所以鍥而不捨地尋找、搜索,最遠大的目標就是大哥的下落。既然阿爾法和唐心都見過他,應該能得出某個結論才對。
  沒想到,阿爾法也大聲反問:「對,我想到過,但我恰恰是拿這個問題來問你們。一個是楊天大俠的親弟弟,一個是他好友的親妹妹,他去了哪裡,你們該最清楚才對,不是嗎?」
  他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揚著手,險些將墨鏡摘下來。
  「最後見過他的是你——」我冷靜地提醒他,並且按住他的肩膀,免得他聲音太高,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阿爾法頹然長歎:「對,是我。可是,他進入了我費盡心血設置的『封印之門』,然後不知所蹤。現在,阿房宮的一切秘密全都揭開,卻沒有任何關於他的線索,難道說,他借用了『亞洲齒輪』的力量,突然消失在宇宙之中了?」
  其實,有一個問題早就該向他提出來:「大爆炸發生後,『亞洲齒輪』怎麼樣了?」
  八天之內,我和蘇倫一直留意各種報紙和電視新聞,除了全球飛機失事的頻率正在加大之外,似乎沒有什麼更為驚人的異常事件發生。如冠南五郎所說,「亞洲齒輪」停轉,將會直接導致全球動力匱乏,走向毀滅的邊緣。今天看來,這一點並沒有應驗。
  阿爾法勉強打起精神:「還好,突如其來的冰封現象,抵消了『大殺器』的破壞力,並且震碎了『亞洲齒輪』上凝結的冰塊,令那些停轉的部分重新開始發揮作用。如果說,只有『宇宙的最強音』才能使它重新恢復正常的話,毫無疑問,『大殺器』的爆炸聲將是地球上有史以來無與倫比的最強音。」
  我和蘇倫愕然地面面相覷,沒料到事件發展到最後,冠南五郎引爆「大殺器」這一自殺式舉動,正好變成了拯救地球的最佳方法。
  阿爾法在我們這裡找不到答案,失望地站起來離開。
  他脫掉黃金鎧甲換上人類服裝之後,身上仍然帶著那種睥睨天下的領袖氣質,只是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一統天下的暴君,也不需要萬里長城、東巡泰山了。
  「風,我到這裡來的最後一件事是要告誡你,二零零七年的『大七數』劫難就要發生了。從天而降的恐怖大王受到禁錮,但卻並沒有徹底消亡。接下來,它會借助新的力量,劈開地面,重新飛向天空,接引它的同類們降臨地球。這一次,我能從『大殺器』的爆炸中救你們出來,到那時候,才是真正『恐怖大王』降臨地球,沒有人能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如果需要,阿房宮的大門,永遠向你們敞開著。記著,如果將來有可能找到楊天大俠,請代我問他一聲,到底什麼是『誤入鏡中世界』?」
  唐心打開門,他們很快就並肩消失在走廊裡了,連一聲「再見」都沒留下。
  從此之後,這兩個人或許將永遠留在大山深處,成為絕世而居的隱士。那麼,唐心是否已經最終打破了宿命?不是為阿爾法而死,而是為了他好好活著,每一天都活得更快樂。
  蘇倫拿起兩人留下的那只黃金酒瓶,努力地打起精神開玩笑:「風哥哥,這麼好的古董酒瓶,拿到拍賣會上去,最少——」
  突然之間,我們從阿爾法、唐心的故事裡又重新跌回現實中來,就算知道大哥楊天被深埋在大漠的千里黃沙之下,又有什麼辦法呢?畢竟我們都不是開天闢地的盤古力士,能夠在一瞬間撕裂沙漠,把人救出來。
  「假如沒什麼近路好走的話,咱們也只能按部就班地來,先籌集首批資金,將工程鋪排開再說。風哥哥,我剛剛也在心裡估算了一個大概數字,第一期投資的話,只需兩千萬美元,不過卻是要現金。明天一早,我會通知埃及那邊著手準備,同時,要小蕭把她存在瑞士銀行裡的錢轉一部分過來,全部拿給鐵娜將軍。現在,我想打電話去酒店服務台,訂二十四小時內直飛開羅的機票——可以嗎?」
  她做了如此精心安排,調撥停當後,仍不忘記謙遜地徵求我的意見,比起從前近乎獨斷專行的幹練,有了很大程度的改變。
  我點點頭,她立刻抓起電話,撥了服務台的內部號碼。只是,她還沒有說出自己的需要,聽筒裡傳來服務生甜潤清脆的聲音:「是二二零八號房間的蘇倫小姐和風先生嗎?您的朋友把十箱禮物寄存在這裡,要我們明天一早送到房間去,請問一下,大概幾點鐘方便送過去?」
  聽筒聲音很清晰,我突然一怔:「禮物?」
  蘇倫反應較快,立刻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什麼禮物?什麼樣的箱子?箱子重量多少?」
  從她的緊張程度來看,中東郵包炸彈事件已經給她留下了極深的烙印,並且一提及來歷不明的饋贈品,就馬上會如臨大敵。
  「是十隻普通的舊式籐箱,每隻約二十公斤左右。您的這兩位朋友說過,剛從您房間出來,要給您一點意外的驚喜。還有,他們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位是阿先生,另一位是心小姐——」服務生的回答簡潔明瞭。
  蘇倫與我對望了一眼,那必定是阿爾法與唐心留下的東西,但是他們何必如此故弄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