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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節

  唐心的肩頭向我撞過來,雙手依舊掩在耳朵上,下巴向樓底指著,嘴唇動了動,說的應該是「看」這一個字。
  我過於關注空院裡的動向,竟然忽視了司徒求是與雷傲白。此時,他們兩個站在小樓的背風面,彼此為對方捂著耳朵,胸膛相靠,勉強對抗著那種巨大的噪音。
  「他們是誰?我想他們支持不了太久了。」唐心只開口說了兩句,雙頰驟然漲紅,喉頭一哽,一道血箭無聲地飆了出來,濺在我身邊的雪地上。太強勁的噪聲很容易震傷人的血脈,幸好她還只是嘴裡吐血,如果兩耳、雙眼、鼻孔都被震得出血的話,那就危險了。
  我「嗖」的彈起來,雙掌按在她的頸下琵琶骨上,內力一吐,幫助她推宮過血,緩和心肺之間的震盪,同時附在她耳邊大喝:「別動,照顧好自己,我去救他們。」如果放在平時,我用那麼大聲音在別人耳邊喊話,幾乎能把人的耳朵震聾,但現在有了那種巨大的尖嘯聲在先,我們兩個的耳朵都近乎失聰,再高的聲音都無所謂了。
  唐心微微一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緩慢地閉上雙眼。她是非常機警的人,一旦發現情況不妙,會立刻採取自救措施,現在已經無須我分心了。
  我跳下小樓,揮掌按在司徒求是的後背正中,絲絲縷縷的鮮血正從他的左耳裡滲出來,因為受傷後的雷傲白已經沒有能力替他摀住耳朵。
  「我……我不行了……」他吃力地扭過臉來,眼窩裡也有血向外滲著,在那種超出人類忍受極限的噪聲下,他已經受了極重的內傷,但他還是努力幫助師弟捂著耳朵,希望最後得救的是雷傲白。
  最危險的環境裡,還能顧念別人,司徒求是表現出來的這種同門情誼在今天看來已經彌足珍貴。
  「救救他……救救我師弟……救救……」他的嘴唇顫抖著,用力把即將噴出來的鮮血嚥了回去。
  中毒後的雷傲白比他好不了多少,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兩側顴骨上還有斑斑點點的灰白,像是一隻正在霉爛的橘子。
  呼嘯聲停了,我把他們兩個的手拿開,司徒求是晃了晃,靠著牆緩緩地滑了下去,癱倒在牆角。
  雷傲白並沒有斬斷自己受傷的手,況且就算割肉求生,也不是一處兩處的事,他索性放棄抵抗,坐在師兄身邊,安心等死。
  「風兄弟,我們死了,還送我們回鏡子那裡去,希望能發生奇跡,死也要死在我們生活的年代。所謂『飄泊百年、落葉歸根』,我們兩個是唐朝人,當然要做唐朝鬼,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位姑娘,『死不瞑目』的滋味並不好受,哈哈……」他很看得開,但笑聲裡透露著明顯的中氣不繼,只笑了兩聲嗓子便突然啞了下來。
  我點點頭,假如能為他們做什麼,我會全力以赴。
  「我希望能活著……回去,向虯髯客賠罪……人在江湖,講求的是一個『信』字,答應朋友的事做不到,連個解釋都沒有,不明不白地走了……師弟,咱們三十年來在江湖上闖出的名聲,都喪盡了,不知道會留下什麼罵名……」
  司徒求是已經進入彌留狀態,開始變得神志模糊。凌煙閣上的刺殺過了千年,他們就算回去也早物是人非、轉眼千年了,誰還記得這兩個匆匆飄過江湖的殺手?
  嘯聲停了約五分鐘,我的聽覺才漸漸恢復正常,突然覺得四周變得一片死寂,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回身向空院方向看,阿爾法也不見了,剛才在龍馭大陣裡的殊死拚殺像一場短暫的夢。
  「似乎是『大戰前的死寂』,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難道土裂汗大神的行動還有再遲一些才能開始?抑或是他的人馬受到重創後沒了鬥志,全部愴惶撤退了?」我無法判斷目前的形勢,假如還是在樓頂高處的話,或許能做更準確的全局瞭解。
  「你們堅持住,我馬上送你們回去——」我並非執意要留在這裡,現在必須看到土裂汗大神的行動,才能判斷那些圓形扶梯還在不在。也就是說,假如土裂汗大神的飛行器衝出地脈的話,小樓裡那個地脈入口也就不存在了。
  當然,通向「亞洲齒輪」的甬道、看到蘇倫的水晶牆也成了永遠的地球秘密,沒辦法再重現——一切正在失去控制,就像阿爾法無法控制潰逃的蟲陣一樣。
  忽然,一聲長嘯從西面的最遙遠處傳來,連綿不絕,足足維持了兩三分鐘,起伏迴旋,氣勢如虹。
  「老虎?」我忍不住精神一振。
  那種聲音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往往在迷茫困境之中,老虎才會發出長嘯,振作自己的精神。他的內力相當渾厚,特殊情況下,嘯聲可以延長到五分鐘時長,一直傳到五公里之外。援兵到了,我當然高興,但司徒求是與雷傲白的臉色也突然一變,彼此對視著,眼睛裡滿是驚愕。
  「那是我的朋友到了,援兵到了!」我壓抑不住滿心的喜悅,是因為老虎,更是因為即將出現的顧傾城。
  「什麼?」他們兩個齊聲問,詫異之色更重。
  「我朋友是名滿東南亞的江湖遊俠,與他在一起的還有一位智慧過人的美女——」我意識到自己大喜之下的失言,老虎和顧傾城對於面前這兩人來說,只是兩個簡單的語言代號,就算述說他們的功績與不凡,別人又有什麼興趣聽下去?
  司徒求是肩膀撐住白牆,一下子坐得端端正正:「風兄弟,發出長嘯的人叫什麼名字?」他狠狠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卻把血跡抹得滿臉都是,非但沒顯得乾淨,反而成了異常恐怖的大花臉。
  「他的名字叫『老虎』。」我意識到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了。
  「我問的,是他的真實姓名。」司徒求是掙扎著要站起來,只是連續挺了兩次身子,都沒有成功,「我想見他……見見你的朋友,一定要見。」
  雷傲白低著頭,充滿疑惑地低聲嘟囔著:「不可能,不可能啊?絕不是他!絕不是!」
  既然聽到了老虎的嘯聲,想必他很快就能找到這裡,我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些,正想招呼唐心下來,驀的空院裡變化再生——
  十幾條灰色的影子沖天而起,騰飛七八米高之後,分頭撲向正東、東南、東北,意圖很明顯,要佔據龍馭大陣出現的破綻,接下來就將反客為主,向佈陣的阿爾法展開反擊。
  我看得很清楚,他們是從井口裡飛出來的,其中並沒有體態嬌小的幽蓮和身子高瘦的薩罕。可惜,這三個方向出現空門是在嘯聲發出之前,奇門陣勢的變化依托地、勢、時這三個要素佈置,缺一不可,並且只要其中一點有了變動,陣勢的生門、死門、空門也跟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他們出現的時機錯了,所以此次行動就走上了無可挽回的絕路。
  這一點,連司徒求是也看出來了,失口叫出來:「完了!完了!」
  沒有人明白阿爾法是從哪個方向殺出來的,但他的身體浮翔如大鳥,金劍帶著決斷浮雲的威勢,由上向下掩殺而來,正好是那些灰袍人腳尖著地、力氣用盡之時,幾乎毫無反應地便中了殺招。
  「斬斬斬斬……」阿爾法喝了十九聲,但只揮了一劍。
  我們從缺口裡望進去,十九顆人頭齊刷刷地無聲落地,無頭屍體木立著,只有短頸裡的鮮血狂噴不止,猶如國慶日裡燃放的煙花。
  「好劍……好劍法!」磨劍客是畢生癡迷於劍的人,他能發出這聲讚歎,足以證明阿爾法在劍術上的高明程度。
  「劍法好,氣勢更盛,他這一劍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天子之劍,四海之內,莫可匹敵。虯髯客一生好武,對於寶刀名劍愛之若狂,假如能拿這柄寶劍回去送給他,也算是賠罪的禮物——」
  司徒求是的精神好了很多,竟然能聯想到這一點,簡直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不錯,師兄,我也這麼想,哈哈、哈哈……」雷傲白附和著。
  以他們兩個目前的狀態,性命保不保得住還是問題,卻已經在考慮殺人奪劍,看來人類的貪婪是與生俱來、畢生難改的,自古至今,從來都沒有更改過。
  唐心悄悄下樓,無聲地到了我們身邊,緊皺著眉:「風先生,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阿爾法得手太容易了,你說呢?」
  我深有同感,幽蓮和薩罕做為土裂汗大神最信任的兩個人,任何一次行動必然是由他們帶隊的,比如方才第一次衝擊地脈出口的行動。現在,他們不出現,就等於說這次行動只是佯攻,死掉的十九名高手,不過是誘敵的魚餌。
  唐心低聲長歎:「我很擔心,他能不能躲過這一劫?」
  我微笑著注視她,希望她能振作起來:「難道又是你看到的宿命?也許當所有人一起發奮的時候,就能打破宿命的怪圈。就像那位音樂界的狂人所說——『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對不對?」
  「既然是宿命,又怎麼能打破?能打破的,又豈能算是命運?」她用這句極富辯證哲理的話回答我。
  雷傲白在旁邊插話進來:「小姑娘,你瞭解自己的宿命,反其道而行之,豈不就是打破它、反抗它?」
  司徒求是接著長歎:「師弟,當你打破宿命時,焉知這個所謂的『打破與反抗』,恰恰就是宿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