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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節

  聽覺恢復之後,我第一個躍向鏡子,檢查被雷傲白重擊過的地方。銅鏡完好無損,只留下兩個淺淺的掌痕,但在我的袖子抹拭下,那一點痕跡也消失了。
  司徒求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我的身邊,空洞地向前凝望著。
  一擊之力超過三百公斤,並且是加諸於手掌大的面積上,即使是一塊厚度超過一尺的青石板,也該應手而碎了,但銅鏡卻巋然不動,牢不可破地隔開了兩個世界。
  司徒求是把耳朵貼近鏡面,入神地傾聽著,臉上忽然有了生機:「風兄弟,你聽,你聽,有音樂聲。」他的樣子,如果久旱的禾苗乍逢甘露,渾身都充滿了渴望的力量,恨不得用自己的身體擠開一道縫,直鑽入鏡子裡去。
  「是古琴聲,幾百架古琴一起演奏,在長安城裡,只有宮廷樂坊才能具備這種大陣勢。我聽到了,那是歡迎國賓時經常用到的《刀伎破陣樂》,上一次聽到,還是在皇帝歡迎西沙陀國的切力沙謀番王時。風兄弟,我沒騙你,那邊果真有一個真實世界——」他欣喜若狂,雙掌吸在鏡面上,整張臉都因為太貼近鏡子而扭曲變形了。
  「唐樂」屬於古代音樂裡的鼎盛期,樂器、樂譜都已經發展到相當完美的地步,並且創造出了數以千計的琴曲、鼓譜、合奏套曲。《刀伎破陣樂》源於隋煬帝時候的《後宮刀奴婆娑舞》,經樂坊名師修訂潤色,添加了勇武之氣,一掃從前的淫靡樂章,從而成了「唐樂」中的精品,通常是由古琴、琵琶、羌笛、洞簫、瓦塤合奏,極盡帝王君臨天下的霸氣。
  我在大學裡的時候,曾對中國古樂器有一定研究,這也是與精通琴道的顧傾城一見如故的原因之一。
  「真的?讓我來聽,讓我聽——」雷傲白艱難地爬起來,雙臂無力地懸垂著,腳步虛浮地向前邁了幾步,險些跌倒。
  我扶住他,手指向他肩頭一搭,發現對方兩條胳膊都嚴重脫臼挫傷,並且受了很嚴重的內傷,氣血翻滾逆轉,短時間裡怕是難以痊癒了。
  「我沒事……讓我聽……聽……」他藉著我的攙扶之力,一躍衝向鏡子,乒的一聲額頭重重地撞了上去,隨即急切地扭頭,把左耳靠向鏡面。
  鏡子裡可能有聲音,也可能只是司徒求是的「幻聽」,總之,一件事會有幾千種可能,單看我們做什麼樣的選擇了。
  土裂汗大神跌的雖然狼狽,卻並沒有受傷,此刻重新站在我的身後。以他的智慧,當然不會跟司徒求是、雷傲白一樣盲目俯身去聽。
  他在凝視著鏡子裡的我:「風,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那鏡子裡另有一個你,在灼灼地望著我。」
  我微微一笑:「對,我的確是在望著你。」
  土裂汗大神長歎:「不,我的意思是說,他在看著我,是另一個與你一模一樣的人,而不是你本人。這種感覺,在穿越『以太三十三區』的『寒號鳥星座』時也曾有過,只是兩者存在微小的不同。現在,我看到的是一個『你』,而那時我看到的是自己。」
  他的話晦澀難懂,但我從他的眼神裡讀到了很多極其陌生的東西。
  「他,就在這裡。」土裂汗大神走向鏡子的右下角,食指按在鏡子上。
  我稍稍愣了一下:「在那裡?可是我的影像明明不在那裡——」他指的地方與我的影子橫向相距半米、縱向則至少相差一米。
  「那是另一個你啊?而且不是看到,而是感覺,只是一種感覺。」土裂汗大神向後退開。
  我仔細看著他指過的地方,反映出的只是他的影子。
  「這是一面奇怪的鏡子,對不對?」他拍著我的肩,「我一直有種擔心,無法向別人表達,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段資料。」
  這面大鏡子幾乎把所有人都弄得神經錯亂了,至少在時空概念上令人極度無所適從,一會兒是唐朝都城,一會兒又是日本北海道,倏忽來去,無法理清思路。
  「什麼資料?」我知道,他此刻要展示給我的,肯定是非同尋常的東西。
  「是——」他只說了一個字,雷傲白「啊」地一聲大叫起來,雙掌「啪啪啪啪」的在鏡面上拍打著,臉上的表情悲喜交集,五官正在可怖地扭曲移位。
  我沒有絲毫停留,一步跨到他的身邊,伸手拍中了他的定心百會穴,首先讓他冷靜下來,然後一把將他從鏡面上拖開。
  「我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期待了很久的聲音,師兄,我聽到了……真的聽到了……」他吃力地扭動著肩膀,像是要努力地把自己的雙手舉起來,但脫臼的雙臂絲毫不聽使喚。
  「前輩,冷靜一些,你聽到了什麼?」我貼近他的右耳,提高了聲音發問。
  幻覺和幻聽都會讓人的精神處於深度昏聵狀態,延遲超過兩小時的話,差不多百分之百地能把正常人變為白癡。我希望他能迅速清醒過來,然後自己才能放心地隨土裂汗大神離開。
  雷傲白的眼窩裡全是淚水,另外兩行淚珠則是從眼角上直掛下來,撲簌簌地跌落著。
  「那是十字路口賣豆腐的大娘在喊『豆腐嘍』三個字……沒錯,我聽得一清二楚,就是這句話,陝北三水河口音,聲音乾乾巴巴的,一聽就是從來沒幹過小販的人裝出來的,哈哈,就是她……『豆腐西施喪門星』汲三娘,我師兄的老相好,哈哈、哈哈……」他的嗓子哽住了,一口氣上不來,身子軟軟地癱倒下去。
  土裂汗大神沒聽明白,冷笑著問:「什麼?」
  他是來自土星的高科技宇航員,沒混過江湖黑道,當然無法把雷傲白的話合理地連綴成一個設計縝密的刺殺過程,但我知道,那句話一定就是他們師兄弟當天刺殺李世民的攻擊信號。
  汲三娘這個名字曾在與「玄武門之變」有關的野史中出現過,做為太子李建成的親信黨羽,與李世民的鐵甲衛隊死戰後身中千箭而死。她屬於被招安的江湖黑道高手,最擅長「玄鐵喪門劍、黑星喪門釘、穿腸喪門水」這三項功夫。當我在手術刀的資料裡看到司徒求是、雷傲白的事跡時,也順帶看到了她的名字。
  那麼,整個故事的脈絡已經相當清晰了,司徒求是與雷傲白負責刺殺、七百死士分頭埋伏,而他們師兄弟最信任的汲三娘則成了「把風、掠陣、接應」的首選。
  不過,事件的發展一旦步入詭異莫名的軌道,則那場刺殺也就成了子虛烏有的往事,否則,以這群人的格殺能力,至少有九成以上把握得手,歷史上也就不會有「唐宗」李世民的盛世了。
  「是她、是——她,是……她……」司徒求是臉上的表情更是複雜,有歡愉、渴求,也有悲哀、傷痛,更摻雜著「求之不得、輾轉反側」的悵惘。
  我長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問:「什麼?真的?」
  其實以我的閱歷修養,絕對不應該再問如此淺薄的問題,但這個變化來得太詭異了,我的思想在剎那間根本沒有轉過彎來。
  「汲三娘,她……會恨我嗎?我答應過得手之後,帶她遠遁海上,長相廝守,寄情藍天波濤,永不回中原。可是,我和傲白卻突然消失,連個口訊都沒給她留下……」
  司徒求是離開了鏡面,但雙掌仍舊戀戀不捨地按在上面。
  我連續做了五次深呼吸,方才壓制住了內心的激盪,緩緩地把右耳貼在鏡面上。假如在這裡能夠聽到大唐盛世的市聲的話,真是一件百年難逢的怪事了。從很多古裝戲裡看到過古代都城的繁華盛景,預想中應該是嘈雜之聲四起,種種買賣吆喝聲籠統混雜的,但我什麼都沒聽到。沒錯,鏡子裡一點聲音都沒有,寂靜到了極點,更不要提什麼汲三娘的動手信號了。
  「風,你聽到什麼沒有?」土裂汗大神臉上略顯緊張。
  我緩緩地搖頭,換了左耳再去聽,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土裂汗大神冷笑起來:「我被他們騙過很多次了,甚至有一次他們說聽到都城上元夜放焰火的聲音,但每一次我都失望。」
  司徒求是與雷傲白靜默地相擁著,兩個男人在困境裡的擁抱尤其能給外人以強烈的震撼。且不管他們究竟聽到過什麼沒有,此時此刻,打擾他們是最沒有人性的事。
  我向土裂汗大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起走向來路。
  等到那面明晃晃的鏡子消失在黑暗裡,土裂汗大神突然吁出一大口悶氣,仰面大笑了幾聲。上當受騙的滋味並不好受,而且他以一個文明高度發達的土星人身份被兩個千年之前的地球古人騙了,應該更是鬱悶難抒。
  我探身向走廊下面望著,遙想在那個漆黑的世界裡,到底埋藏著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風,有時候,我真的懷疑假如進入到鏡子的那面,是不是會引發人類世界的逆向發展?一秒鐘之間,時光倒退千年,假如穿越同樣的十面鏡子,豈不立即進入了萬年前的原始世界,就像我剛剛降臨地球的時候?」他不安地抽動著鼻子,空氣裡似乎飄蕩著淡淡的薄霧。
  「我想他們沒有撒謊。」我想了想,才謹慎地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