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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節

  「名字,只不過是代號而已,不是嗎?」她冷笑著,長長的黑袍拖曳在地上。
  「你身上背負著太多人的血債——」我仍然能夠保持冷靜。
  她搖頭打斷我:「那些是沒有意義的,如果頻繁的殺戮可以阻止愚蠢的人不斷進入『鏡幻深淵』裡來,你終究會相信,那麼做是值得的。現在請讓開,假如你還希望她繼續活下去的話。」
  我只思索了一秒鐘,立刻橫跨一步,站到躺椅後面去,給她讓開空間。這種關鍵時候,所有的廢話都是不必要的,她是唐門高手,能放毒殺人必定也有妙手回春的獨特方法。當然,我只挪開一步,隨時能夠阻止她做出任何不利於唐心的舉動。
  「你很聰明,但世間蠢人太多,會令聰明人心蕩神迷,做出某些愚蠢的舉動。」她直盯著我,冷漠的眼神如冰似刀。
  「請救救她。」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緩和,唐心是解開謎題的關鍵,在這裡已經錯失了一步,絕不能一錯再錯。
  「你在求我?為了一個女孩子求我?她有什麼好,要你如此緊張,嗯?」她的眼神古怪變幻著,面具下面肯定是一個嘲弄的冷笑。
  「她不能死,請救救她。」我重複著自己的話,既不勃然大怒,也不低賤乞憐。如果唐心死了,這一次我會要唐清一起陪葬,以安慰那些被殺的人在天之靈。
  唐清向前一步,站在躺椅的正面,與我相隔五米的距離。當她的長袍窸窸窣窣地在地面上掠過時,不能不讓我想起她後背上那多出的四隻手臂來,醜陋而凶殘,比及科幻電影裡的外星怪物更令人難以忍受。
  「在想什麼,年輕人?」她仍不肯放過我。
  唐心的胸口不再起伏,我再次伸手探她的鼻息,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牽機』的毒性剛猛異常,一旦發作先會截斷人的心脈,繼而沿血液、氣息順行,有如千尺瀑布飛流直下,根本無法抵抗。不必試了,她很明顯已經是個死人。」她冷笑著,彷彿我在做的是一件最可笑的事。
  「對,她死了。」我試過唐心的頸脈之後,心底的那團希望之火徹底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蓬勃而起的震怒烈焰,左臂下藏著的刀刃也感染到了我的殺機,刀鋒震顫著發出一陣陣「錚錚」之聲。
  「也許——我們可以坐下來聊聊,就像你們剛才喝酒談天一樣。其實,你心裡真正牽掛的是蘇倫,不對嗎?早在第一次見面時,你已經向我吐露過自己內心的秘密,情深意重之極,到現在我還一直記得。」
  她清了清嗓子,緊緊長袍,走向右邊的躺椅。
  「等一下,這間屋子裡只有兩張椅子,只能容兩個人坐下。」我伸手攔住她。
  「怎麼?不歡迎我?」她昂著頭,那張黃金面具反映著火光,忽明忽暗。
  「你猜對了,一路上有那麼多人死在你手裡,包括唐小鼓在內,每死一個人,你身上背負的債就會多一條。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壓住怒火,唐心的死給了我沉重的意外打擊,只有等心情重新平靜下來,才能繼續搜救蘇倫的過程。
  「不想再從我嘴裡知道蘇倫的消息了?年輕人,做大事不拘小節這句話想必你也聽過幾千幾百遍了,何必為一些蠢人多慮?他們不過是巨人腳下的螞蟻,多一個、多一百個又有什麼意義。知道嗎?正是這樣一大群無知識、無能力的蠢材拖累了地球的發展,並且他們在不斷地分食著地球上為數不多的能量,也許這些蠢人徹底消失的一天,才是地球發展真正能夠突飛猛進的時候。」
  她伸手去推我的胳膊,電光石火之間,我們已經交手十幾招,誰都沒能捉住對方的手腕,只是一個不分勝負的平手。不過,我們都還沒盡全力,她不曾動用手指上的殺人紅光,也沒有露出背後的其餘六隻手臂;而我,則刀未出鞘。
  「年輕人,你的師長沒有教育過你,做任何事都要心無旁騖嗎?你到西南邊陲來的目的,只是為了找回那個女孩子,別的事最好不要插手,懂嗎?」她向無聲無息的唐心斜了一眼,陡然發出一陣淒厲怪異的狂笑,「哈哈哈哈,百死神功……百死神功……人類真的能夠百死而不死嗎?創造出這套武功的唐門先人真是瘋了,他們會死,所有人都會死,練『百死神功、千死神功』的人也要死,哈哈哈哈……」
  她霍地振臂一揮,長袍烏雲蓋頂般的一旋,飛落在唐心身上,將她從頭到腳蒙住。
  「她死了,蜀中唐門裡人人禮讓尊崇的希望之星就這麼死了,而且是死在『牽機』之下,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年輕人,你知道不知道,『牽機、肝腸寸斷、銷魂酥骨花』是修煉『百死神功』需要服下的入門毒藥。每服一種,生命便接近死亡一次,到只剩一口氣的時候被人救醒,然後嘗試下一種。從前練功的時候,無畏無懼,反而不死;現在好了,她體內的宿毒發作,而且很有可能是幾十種毒素一起造反,哼哼,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哈哈哈哈……」
  「你也會死,對嗎?」我冷冷地凝視著火焰。
  「不,你猜錯了,我不會死。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夠解除『百死神功』的餘毒,不是阿爾法,也不是唐門裡的『甜笑神醫』唐吉祥,而是那個一提起來就令黑白兩道天下英雄凜然俯首『盜墓之王』楊天。他已經把我身體裡的二十三種餘毒化解掉,並且用內力打通我的任督二脈——」
  「真的?」我表示懷疑,盯著她的臉,恨不得一把揪掉那張面具,看看此刻她臉上的表情。
  如果大哥曾為她運功祛毒,現在大哥又在哪裡?被困在封印之門後面嗎?她怎麼會變成敵人的傀儡?
  「當然,沒有他的話,到現在我還被困在五角星芒大陣那些詭異的柱子裡無法脫身呢。」她轉身落座,我驚異地發現,此刻她的後背平平整整,根本不存在那四條手臂。上一次,她跟唐心在阿房宮前交手時,我千真萬確看到過她背上長出來的那些醜陋的胳膊。
  「你不是唐清或者龍格女巫?」我擋在唐心前面,盯著她的咽喉。撒謊的人被揭穿之後往往會急促地嚥唾沫,那是最大的疑點。
  她還以冷笑:「不是?哦,你以為我是誰?」
  我聽到門外雪地上正傳來連續的「沙沙」聲,彷彿是某些動物緩緩爬過的動靜,並且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
  「你的另外四條手臂呢?像你的主子六臂怪物一樣——」我斜掃了門口一眼,心裡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手臂?什麼手臂?那都是幻覺!那都是幻覺!」她驀地彈起來,雙臂反轉,摸向自己的後背,隨即哈哈大笑,「只是幻覺,年輕人,你也有幻覺,在這裡,人人都會整日沉浸在幻覺裡不能自拔,但總有一天,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是不是?」
  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地說,當她以六條胳膊的狀態出現時,是真情實景的,絕不會是幻覺。
  「那麼,請告訴我,十五嶺在哪裡?你曾說過,我朋友被困在那裡,會不會就是山洞那一段的某個地方?」「沙沙」聲突然高亢起來,正在圍繞著這座三角小樓遊走著,令人毛骨悚然。
  她冷笑著反問:「你在求我?」
  我沉默地連做了三次深呼吸,把一切火氣和怒意吞回肚子裡,慢慢地讓自己臉上浮出微笑,才緩緩地點頭:「是,請前輩指點迷津。」她是唐心的長輩,又和大哥楊天相識,尊稱她一句「前輩」也在合情合理之中。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她得意地笑起來。
  「沙沙」聲裡隱約傳來「絲絲」聲,正是毒蛇吐信時的動靜,而且從聲音裡判斷,至少有幾百條毒蛇圍在外面,全部亢奮之極。抱著唐心的身體突圍出去,並非難事,我只想抓住最後的機會,從唐清嘴裡得到進入「十五嶺」這個地方的準確消息。
  「請前輩明示,如果能救回我朋友,晚輩感激不盡。」
  毒蛇擁堵在門口,兩扇木門開始微微晃動著,同時,窗紙上已經映出不斷蠕動的粗壯蛇身,偶爾也有昂然豎起的三角形蛇頭一掠而過。幸好小樓上只設了一道門、一扇窗,毒蛇們展開攻擊的線路並不多。
  「好吧,看在楊天的分上,我就做一回好人。『十五嶺』的確在封印之門彼端,之所以有這個名字,是因為通向那地方的路線要經過十五道波折起伏,並且是在絕對的靜默黑暗之中。普通人能夠進入『十五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黑暗中密佈的不明磁場會令人的腦部思想發生異常變化,往往選中的路會與目標南轅北轍,最終死無葬身之地。年輕人,有興趣走一趟嗎?」
  她伸手指向門口,門扇微微晃動時,門縫裡已經能看到黑黝黝的蛇身。
  蘇倫才是我憂心牽掛的第一對象,所以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險,我都要試一試。對於唐清的好意指點,我只存著百分之一的感激,其餘百分之九十九全都是冷靜的戒心。
  「我有興趣,不過咱們得把唐心一起帶走。」我伸手去揭那張黑袍。
  帶走唐心,把她交給阿爾法或許是此刻最好的選擇,如果她一直說的「宿命」指的就是這種突然死亡的結果,未免讓人有些哀歎唏噓了。觸到黑袍的剎那,我又一次想起了進入金蛋之前老虎那種殷殷冀望的表情。
  情到深處,傷心裂肺,遊戲花叢絕不動心的老虎第一次付出深情,換回的卻是最重的挫敗。
  「不要碰她——」唐清躍起來,似乎是想阻止我。
  突然間,黑袍下的人無聲地蠕動起來。
  我吃了一驚,心頭微微一凜:「唐心死而復生了?剛才不是沒有呼吸了嗎?」她的死來得太快,我還沒從感慨中擺脫出來,她又給了我一次更為駭然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