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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節

  紅小鬼沉浸在自怨自艾中,夾雜著無法與小燕比肩而立的沮喪。
  「通過那隻蛋能去到哪裡?」我抓住了問題的核心。
  「去到一個——」他低頭俯視著平鋪在操控台上的一塊屏幕,嘴唇翕動著,似乎那屏幕上顯現出來的大大小小的正弦波曲線是某種可以閱讀的文字。
  幾秒鐘後,他遲疑地抬頭,臉上的苦笑更深:「一個厚重巨大的能量場,一個……吸取天地之精髓、不斷淬煉昇華的氣陣。我知道這很難讓人接受,但這份說明文字就是那麼寫的。」
  我凝視著他的眼睛,伸手按住他的兩肩。
  「風,我沒有信口開河。」他呻吟著,兩腮慢慢泛起赤潮。
  「你還知道什麼?捕王還透露過什麼?」我一直覺得,蘇倫的失蹤並非偶然,而是受一種必然性的引導。每一個到達這個神秘山腹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隱私,包括唐心、老虎,更包括顧傾城、衛叔和紅小鬼乃至此前死了的、傷了的所有人。
  「我所告訴你的已經是全部,風,幫我去那個世界,那種能量能幫助任何人打開心門,成為天神——」他掙脫我的雙掌,指向操控台上的一排黑色按鈕,「就是它們,同時按下去,將會令金蛋裡的任何生物瞬間穿越,進入能量核心!」他腮上的赤色越來越濃重,逐漸變為醬紫色。
  我明白,他想去的地方就是捕王描述過的「晶石坑」,一個輻射量超乎想像的環境。人類自身的體質已經注定了無法在過量輻射下生存,捕王的死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
  「我不想你死,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無辜送死。」我搖搖頭,望著站在金蛋裡的老虎。
  「肉身死了,但精神是永恆的,就像……『飛花三俠』一樣……風,你永遠不懂擺脫了肉體羈絆之後的快樂,思想、腦電波能夠上躍九天、下潛九地——」紅小鬼的敘述越來越混亂。
  我倏地挑起中指,在他左側太陽穴上同時閃電般刺了一下,讓他從極度亢奮中清醒下來,因為我聽到了「飛花三俠」這四個字。
  紅小鬼發出一聲怪叫,雙臂捲上來,纏住我的腕子,勢如瘋虎。這是一次硬碰硬的交手,我不可能再讓他繼續瘋魔下去,單臂一振,內力全部激發出去。
  意料當中,紅小鬼的兩臂六個關節都會同時脫臼,無法繼續做出任何動作,但我的內勁一發,他的手臂反應立刻產生,身子急速後縮,凌空倒翻出去,十指叉開,撲向那排黑色按鈕。
  「老虎,快出來——」我大叫一聲,回聲激盪,震得自己的耳朵也嗡嗡作響。
  「哈哈……哈哈哈……」紅小鬼的怪笑夾雜在我的回聲裡。
  刀光一閃,紅小鬼尖叫起來,幾行鮮血同時從半空揮灑而下。他的手並沒有能夠摸到按鈕,因為我袖子裡發出了突如其來的一刀。
  「風,你說什麼?我得下去,去找小心。」如夢方醒的老虎仰天長嘯,他們三人的目光一起轉向石屋裡面。
  刀在我手,但我幾乎是在毫無意識、毫無徵兆的前提下發出那一刀的。
  「好刀。」紅小鬼跌落在一邊,十指鮮血涔涔,但傷及的只是指尖上的皮肉,操控台上留下了十片半透明的指甲,和著血跡凌亂丟棄著。
  「我無意傷你,但也不想再生其他變化。」我凝視著森冷的刀刃,回想著剛才這神來一刀,雖然稱不上「眼到手到」的「逾距之刀」,卻也近乎達到了刀法的極限。
  「我只是想去那個世界,至於外面的人是生是死,毫無關係。下一次,我站在金蛋裡,你來操控按鈕怎麼樣?」紅小鬼吮吸著指甲上的血,目光閃爍不定。
  我慢慢地收刀,一字一句地問:「紅小鬼,你說過有人『肉身死了,精神永恆』,是指『飛花三俠』裡的哪一個?」
  蘇倫、蕭可冷、燕遜合稱「飛花三俠」,我不希望她們當中任何一個會死。
  紅小鬼冷笑著反問:「什麼?我說過嗎?抱歉,我不記得了。」
  「我不想問第二次。」我微微皺眉,那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任何事,只要與蘇倫相關,我就有必要找到答案。
  「沒有什麼能威脅到我,風,在這裡,生、死、時間、呼吸都是沒有意義的,你有沒有想過,當我們經過山腹裡的五角星芒大陣之後,已經有半隻腳踏入了那個世界。」紅小鬼的聲音又開始變得飄忽不定,閃閃爍爍。
  顧傾城舉起了自己的左腕,走近石屋,冷靜而清晰地插言:「他說得對,表已經停了,我想此刻停頓的並不僅僅是表針,而是物理意義上的時間,我們幾個進入了沒有時間概念的環境。」
  「那又怎樣?小心呢?小心呢?」老虎焦躁地大叫著。
  紅小鬼唇角滴著血,陰陽怪氣地回應著:「她在那個世界裡,要不要我送你也過去?」他跨過我的身側,走向門外。
  我知道,每個人都隱瞞了自己經歷過的某些事,所以傳達給我的每一條信息都是不完整的,無法串聯分析,不能融會貫通。我們這個看似團結協作、步調一致的隊伍,實際只是臨時拼湊的一盤散沙。
  當紅小鬼緩步走向金蛋時,我察覺到顧傾城臉上出現了高深莫測的微笑。
  「顧小姐,你要的絕世古琴呢?會不會就在懸崖之下,抑或是通過金蛋能夠到達的地方?」我記著她說過的話,這一刻內心深處忽然半是傷感半是慶幸。
  「我不知道,或許『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吧?」她輕佻著唇角,嫣然一笑。
  「那你豈不是要失望而歸,費了這麼大的心力人力?」我看不出她的破綻,但能覺察到一條無形的鴻溝正在兩人之間延展著。從感激她帶隊支援開始,到發現兩人並不志同道合為止,數天時間裡,我的心裡總有莫名的悸動在潮起潮落著。
  「機會多得是,即使不能名琴在手,此行我已經獲益良多。風,難道你不明白『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乎』的名句?」
  她在有意無意暗示著什麼,但我的心境已如幽潭無波。下一步,是該進入那金蛋的時候了——那麼多年過去,方眼怪人還會在裡面嗎?
  我下意識地避開「大哥在不在」這樣的疑問,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正如進入通靈之井下的甬道時那一瞬間的感受,狂喜之後得到的只是巨錘重擊,從渴盼的巔峰一直跌入萬丈深淵。
  「我們對於地球的瞭解實在是太淺薄了,誰能猜到大山深處竟然藏著這麼一間操控室?天梯天梯,那個金蛋就是通向天堂的階梯嗎?」
  顧傾城自言自語著,但卻謹慎地站在門邊,絕不越雷池一步。
  紅小鬼走到金蛋旁邊,仰臉看著老虎,傲慢地冷笑著:「出來吧,我替你去找心上人,不過我不能保證她是不是還活著。」
  「風,你看他的背影,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顧傾城向我低語著。
  的確,紅小鬼的思想和身體都起了變化,當他向老虎發出命令時,猶如君臨天下的王者在訓誡自己的臣民。
  「滾開!滾開!」老虎揮了揮手,不耐煩地吼起來,但接下來「滾開」的是他自己,揮動的手臂還沒落下,已經被紅小鬼擒住,反手把他那麼龐大的身子擲了出去,跌向懸崖邊的深谷。
  衛叔距離金蛋最近,卻冷漠地縮手旁觀,絕沒有出手援救的意思,更充分證明了大家的合作形同陌路、貌合神離。
  我疾速衝出去,一個起落便將老虎接在臂彎裡,在懸崖最邊緣駐足。
  「風,多謝你。」老虎終於從最初的狂躁中平靜下來,低頭凝視著懸崖下變幻莫測的雲霧,驀然長歎,「對不起,我隱瞞了一些東西。」
  我放開他,不露任何失望的表情。
  老虎曾有輝煌燦爛的過去,在遇到唐心之前,他是那麼豁達、開朗、粗豪、灑脫,過著一擲千金、夜夜笙歌的快活日子。自從在手術刀的別墅裡跟他重逢,看著他對唐心謹慎服侍的樣子,任何人都會明白,過去的那個老虎已經徹底消失了。
  起起落落的人生,潮來潮往的江湖,沒有人可以洞悉過去並且預知未來。老虎是身在局中的人,局不破,終生無法脫開這具情感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