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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節

  席勒聳了聳肩膀:「兩位,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唯一需要補充的,當時我太投入了,自己不知不覺又重新進入了那個圈子,當聯絡信號中斷時,我也突然昏厥。再次醒來之後,就已經躺在這個帳篷裡了。」
  顧傾城緊跟著補充:「席勒先生,你或許並不知道,從失蹤到重現,你失去了隨身攜帶的所有金屬製品,包括那頭驢子四蹄上的鐵釘。」
  席勒很輕鬆地解答了這個問題:「很簡單,我們遇到了難以想像的強磁場,巨大的地磁力量首先吸走了我的短鏟,然後在磁力震盪的結束過程中,吸引力驟然增大幾百倍,帶走了一切。舉一個例子,一九四零年,英國的『塔裡塞那號」帆船穿越太平洋魔鬼三角洲地區時突然失蹤,兩個月後,海岸搜救隊在海面上發現了構成船身的所有木板。聯想到帆船失事前,船長在無線電報告裡說發現了強磁場,指南針和所有的鐘錶都在瘋狂旋轉,於是海難專家們下了「強磁場吸走了造船時的全部鐵釘,從而導致帆船解體』的結論……蘇倫、蘇倫、蘇倫——」
  他驀地挺直身子縱聲大叫,脖子上的青筋猙獰暴跳起來,形成一面縱橫交錯的網。沒等我和顧傾城做出任何反應,他的聲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像是一架電力急速下降的留聲機。
  我猛然提氣發力,掌心吐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希望能再次救回他。
  顧傾城掠過來,手指在席勒脖子側面一按,淡淡地苦笑著:「結束了。」
  席勒死了,對於一個身受高強度輻射的病人來說,這樣的死或許是最沒有痛苦的。
  「風先生,我現在明白他為什麼要在一開始絮絮叨叨地述說與蘇倫的往事了,因為他明白,生命隨時都會中斷,現在不說,下一秒鐘的生死都無法預料。在他心裡,與蘇倫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要比這些匪夷所思的神秘事件更值得留在這個世界上。」
  顧傾城露出一種既羨慕又惋惜的古怪表情,讓我心裡泛起一陣極其不舒服的感覺,如鯁在喉。
  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裡,應該是我陪在蘇倫身邊,而不是莫名其妙鑽出來的生物學家席勒,更何況他還是美國人的秘密間諜。接下來,我必須要深切地反思對關寶鈴的感情,大家不是同一類人,走得太近本身就是一件危險的事。
  我把席勒的身體放平,替他合上眼皮。
  「涅槃、銀色蒲公英、潘多拉的盒子?美國人的手指到底要在全球各地伸多遠、插多深呢?或者只有把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插滿迎風飄揚的星條旗,他們才能真正地心滿意足?」我自言自語著。
  顧傾城皺皺眉:「那些國際政治上的明爭暗鬥,不是我們這種錙銖必較的生意人能夠隨意置喙的。風先生,穿越隧道的成敗就在明天一舉,希望你帶回來的『碧血夜光蟾』能有傳說中的神奇效力。」
  我們一起走出帳篷,顧傾城隨即吩咐近處值守的隊員:「找兩個人,挖深坑埋葬席勒的遺體,嚴格噴灑消毒藥水。」
  明知道消毒水對輻射殘留的危害無用,但她仍然盡可能地多做一些防範,總算聊勝於無。
  「飛月的死,還有沒有需要解釋的地方?」顧傾城看出我渾身疲憊,只是試探著問了一句。
  我簡短地回答:「西南馬幫進攻古寨,飛月為了救我,被敵人射中。戰鬥到了最後,古寨的人無一倖免,連何寄裳也被馬幫的傀儡師暗算,自身體內豢養的毒蟲反噬,只能引爆炸藥,與寨子一起毀滅了。」
  能說的我都說了,與大哥有關的情節,沒必要讓外人知道。
  我取出金屬匣子,遞給顧傾城:「這裡面放的就是『碧血夜光蟾』,何寄裳親手交給我的,一定不會錯。」
  盒蓋依然緊扣,匣子四周竟然沒有一道金屬製品特有的劃痕,散發著沉靜冷峻的銀光。
  顧傾城掂了掂匣子,疑惑地自語:「那件五毒教的寶貝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這匣子沉甸甸的,金屬材質非銀非銅,表面也不像是常見的高等鍍鉻工藝,倒是非常古怪呢,對不對?」
  一陣睏倦襲來,我的腦子裡嗡嗡直響,畢竟從趕回古寨之前就連續幾晚沒有好好休息過,現在沒心情也沒有太大的好奇心追究匣子裡面的內容。直覺上,何寄裳對大哥情深意重,在瀕臨死亡的狀態下,絕對不會騙我。
  「我去睡一會兒,有事請立刻通知我。」我收回匣子,堅持著回到自己的帳篷,一頭栽倒在床墊上,又是一場沒有夢的沉睡。太多的死亡似乎已經讓我的神經麻木了,飛月、胭脂、卡庫、傀儡師,最後是隨著大爆炸一起消失的何寄裳,任何人都無法預測殺戮到哪裡才是盡頭。
  從昏睡中醒來,門簾正隨風擺盪著,帳篷裡的光線已經極其昏暗。
  有人悄悄走進來,踮著腳尖,一直走到床墊前面,推推我的肩膀:「喂,風,那匣子呢?給我看看?」那是紅小鬼的聲音。
  我不想回話,何寄裳帶著斑斑血淚的臉在我眼前晃動著。
  紅小鬼伸手摸索著我的口袋,嘴裡咕咕噥噥自言自語:「五毒教的寶貝到底是什麼樣的呢?讓我來鑒定一下。」
  銀光一閃,金屬匣子已經到了他手裡,然後「卡」的一聲,他打開了帳篷裡的燈,刺眼的燈光倏地披瀉下來。
  「哈哈,你醒了,我還以為會一覺睡到明天大亮。風,讓咱們看看這匣子裡的東西是否還在,免得明天辛辛苦苦跑到隧道盡頭去,蛇陣不退,白白浪費感情。」他舉起匣子用力搖蕩著,放在耳邊聽了聽,毫無動靜。
  蟾蜍做為五毒教的聖物之一,一直作為一種令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毒蟲而存在。匣子裡的東西既然以「碧血夜光蟾」命名,必定是一隻蟾蜍無疑,無論是活物還是標本,或多或少都會帶著七分毒性。
  我按住紅小鬼的手,正要阻止他,門簾一卷,老虎、顧傾城、衛叔一起走了進來。
  「風,讓他試試也好,事關重大,總得弄清楚裡面的東西是真是假,才能決定明天的行動。五毒教的人十個裡有九個半是詭詐變態的,不得不防,你覺得呢?」
  老虎的話讓紅小鬼更加得意,隨手摸出一柄尖刀,在匣子上「噗噗噗」地連敲了三聲:「哈,風,這是大家共同的意見,你不能再反駁了吧?」
  他們四個,很自然地站成一排,表達著自己的相同立場。
  我翻了個身,不在意他們的意圖到底是什麼,注意力卻被那種沉悶的敲擊聲所吸引。任何一種金屬匣子受到敲打時,發出的必然是「噹噹噹」的空洞迴響,現在,紅小鬼的刀柄敲下去,如同擊打一塊實心鋼錠一樣。
  「你們聽,好像不太對勁?」我彈身跳起來,搶回匣子和紅小鬼的刀,屏住呼吸,輕輕敲了一下。果然,聲音極其瘖啞短促,證實了我的判斷。
  「一個實心的匣子?」顧傾城失望地叫了一聲。
  何寄裳把匣子交給我時親口說過,那裡面放的就是「碧血夜光蟾」,但現在它是實心的,怎麼可能放下任何東西?難道是她在騙我?
  匣子在所有人手裡接連傳遞著,每個人的情緒都受到了影響,只有紅小鬼仍興致勃勃地笑著:「讓我來撬開它,看看這蓋子下面有什麼!」
  他把薄如蟬翼的刀刃伸向蓋子與匣身扣合的那道細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沒能撬動半分,只好失望地搖搖頭:「風,你能不能解釋一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一塊來自切割生產線上的半成品鋼錠?還是前衛藝術展上的獲獎作品?」
  我無法解釋,把它交給我的何寄裳已經從地球上消失了,再有什麼疑惑也只能悶在心裡。
  最失望的莫過於老虎,焦躁地踱著步:「明天怎麼辦?我們總得想辦法通過蛇陣,實在不行,我去準備炸藥,就算是每隔十步施放一次爆破,我也得挪到天梯那邊去。小心就在裡面的某個地方,千真萬確,就在裡面。」
  沒人回應他,在近乎密封的山洞裡進行連續爆破,冒頂的危險性猶如點著火把進汽油庫,隨時都會讓大山變成墳墓。
  紅小鬼悄悄溜了出去,他對這種讓人撓頭的局面不感興趣,更不想擔任何責任。
  老虎長歎一聲,大步跟出去,門簾被甩上了半天空,隨風擺動了很久才緩緩落下來。為情所困的男人,總是暴躁易怒,這是人之常情。
  「明天,我先安排剩餘的隊員們護送昏迷中的人撤離,咱們幾個分乘兩輛吉普車再進隧道,假如這匣子無法產生作用,咱們也只好暫時中止探險活動。」
  衛叔沒有徵求任何人的意見,拋下這幾句話,轉身出去,只留下顧傾城一人。
  這種局面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一碰到困難,人心立刻散了,誰都不願意坐下來重新商討。
  「風先生,你的電話響過幾次,可你一直都沒醒,希望一會兒還能再打過來。你能不能告訴我真實答案,那匣子究竟是什麼?碧血夜光蟾到底在哪裡?」她專注地凝視著我的臉,目光平靜如水,沒有懷疑,更沒有狡黠的探尋。
  我苦笑起來:「這兩個問題也是我最想知道的,死了那麼多人竟換回這樣的結果,我也不甘心,但現實情況就是這樣,沒有任何有用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