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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節

  「傀儡師,你還有什麼遺言嗎?」我盯著下半身纏滿毒蛇的敵人。卡庫的死,讓我胸膛裡的憤懣提升到極點,幾乎無法自控。在這片古老的西南邊陲山林裡,人性的醜陋點暴露無遺,每個人都以殺人為樂趣,競相比拚殺人手法的詭奇。
  侏儒和卡庫同樣被「大卸八塊」,但前者是自願以死下咒,後者卻是無意中為了救我而捲入這場戰鬥的。他跟我同時動手殺了胭脂,禍根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種下的。
  我承認衛叔統領的隊員中仍舊不乏藏龍臥虎之輩,但卡庫的死真的是一個巨大的損失,他所擁有的精妙狙擊槍法,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掃清前路上的障礙。
  「不死的人,永遠沒有遺言,也用不到遺言。」傀儡師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古怪,胸口以下,全部掛滿了盤旋遊走的毒蛇,再有幾秒鐘,就會徹底淹沒在蛇群裡。
  何寄裳冷笑:「好吧,反正你在這裡死了,馬幫的人也不會太傷心,這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我說的,不是他——」我向何寄裳身後猛然揮出一刀,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的影子倒翻出去,以最不可思議的變幻身法避開了這次攻擊,不過卻在何寄裳腳邊留下了自己的一條手臂。
  影子極其枯瘦,佝僂著背,竟然是一個天生具有殘疾的獨臂人。地上斷落的,只不過是一條不會流血的假臂。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年輕人,現在看來,你比我想像的要聰明一些,呵呵呵呵——」影子笑了,他有一張蠟黃的臉,眉尖、唇角都向下耷拉著,即使在大笑的時候看上去也像愁眉苦臉一般。
  「你無法掩蓋住自己的影子,何小姐一個人,自然不會有那麼臃腫的影子投在地上。再說,你到達古寨的第一夜,已經露過面了,借躲在暗影裡抽煙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對不對?」當時,我跟何寄裳都注意到了暗影裡的煙頭火光。
  那人僅存的左手裡握著一支半尺長的黃楊木煙斗,正是我在黑暗中看見過的東西。
  「我又何須吸引什麼人的注意力?只不過是殺人累了,結束後抽一袋煙提提精神而已。在我眼裡,如何殺人並不重要,當我做了決定要殺某一個人的時候,他已經是個死人了,今日不死、明日不死,也不過是在苟延殘喘而已,譬如你、你們。」
  他把煙斗伸進口袋裡,再取出來時,已經裝滿了暗褐色的煙絲。
  「我累了,唉,最近每次殺人之後,總會感覺到累,你們說,這是不是一種病態?」他凝視著煙絲,三秒鐘之內,煙絲竟然緩緩自燃,冒出點點火星來。
  「你才是真正的傀儡師,其他的人只是你的傀儡。」江湖傳言最是害人,每個人都知道傀儡師是個外表木訥嚴肅的中年人,行為舉止呆板可笑,但卻忽視了那些話的真實性。
  「是,我是傀儡師,只有面對死人的時候,才會暴露本來面目。」他愜意地吸了一大口,然後從齒縫裡、鼻孔裡緩緩噴出一團乳白色的煙霧。
  就在那團煙霧漸漸擴散在空氣中之後,何寄裳毫無徵兆地倒了下去。
  「我說過,傀儡師是永遠不死的,死的只是他不願意看到的敵人。小兄弟,下一個,也許是你,不過我今天真的太累了,不想繼續殺人,算你運氣好。」他又在吸煙,神情古怪,看不出悲哀還是得意。
  「我還有選擇嗎?」我淡淡地笑了。
  殺戮已經開始,除非所有的人都倒下,這個奇怪的輪迴才會徹底結束。
  我竭盡全力地發出了一刀,抱著必死無疑的決心,把所有牽掛拋在腦後,全部思想都貫注在手中的短刀上。
  逾距之刀並不是人人都能發出的,我只求用心出刀,把自身武功發揮到極限,結果如何並不重要了——刀尖貫入傀儡師的胸口,毫無阻礙地直透後背,我握著刀的右手也跟著陷入了他的胸膛裡。
  「這是……什麼刀法?速度會那……麼……快?」煙斗仍然銜在他的嘴角,滿臉的蠟黃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詭異的潮紅,由脖頸至臉頰、從臉頰到額角,紅得像一枚熟透的巨大草莓。
第288章 萬種深情,終成灰飛煙滅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人是永遠不死的,迷信永遠不死的人,往往轉瞬即死,化為飛灰隨風湮滅。」
  我抽回了那柄刀,星星依舊閃亮,鋒刃不留一絲血痕。
  傀儡師頹然跌倒,身子下面流出一道紫黑色的血跡,彎彎曲曲地沿著石階流下去。
  「那是真正的『逾距之刀』,突破時間與空間限制的至高無上刀法——我原以為世間只有天哥能擁有這種超凡的力量,沒想到你也能……哈哈……你也能……」何寄裳掙扎著坐起來,眼神中混合著驚喜與絕望。
  我搶過去扶她,她猛地舉手制止我:「別過來,我身上有毒,二十五種……毒一齊發作,這是我死的日子,其實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從她唇角滑下來的血已經變成詭異的墨黑色,在白衣上濺落為一幅詭異的圖畫。
  「『盜墓之王』楊天絕跡江湖那麼多年,小兄弟,你又是誰?怎麼能參悟透徹他的刀法?」傀儡師的嗓子裡不斷發出皮球洩漏一般的嘶嘶聲,那是中氣不濟、真元渙散的跡象。終生練武的人,只有臨死前的迴光返照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血一直落在石階下的大道上,向蛇群緩緩淌過去,忽然長歎:「知道真相也沒什麼意思了,這一次,我怕是真的要死了,小兄弟,最後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告訴我你的名字,我總得知道自己死在什麼人手上,求求你……」
  每說出一句話,他的嘴裡都會湧出一小口鮮血,無力地落在前胸上。
  煙斗在他腳邊三步之外,他艱難地單手撐地向前移動著,看樣子是要拿回自己的煙斗。作為西南馬幫的第二號大人物,最後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大概任何人看了都要感歎世事無常,都會搶上一步,拾起煙斗遞回他手裡。
  人人都有惻隱之心,特別是當對方即將死在自己手上之前。
  我不敢向前,反而向後退了半步,淡淡地一笑:「你已經用『大卸八塊』的死咒殺了卡庫,還想『泣血落咒』連我一起滅了?」
  何寄裳在我身後哈哈大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傀儡師,你的那些鬼魅伎倆在我們面前沒用的。他是誰?能夠繼承『盜墓之王』楊天衣缽發出『逾距之刀』的,還會有誰?」
  傀儡師終於拿到了煙斗,嘴角抽動著,迷惘地接著何寄裳的話尾反問:「還會有誰?他的兄弟?子侄?天下英雄,都想追隨他練成那種刀法,卻沒有一個人成功,小兄弟,告訴我你的名字,告訴我——」
  說到最後,他聲色俱厲地盯著我,愣怔了一秒鐘,眼眶裡陡然淌出兩行鮮血,沿鼻樑兩側緩緩滑下,還沒流到唇角,身子便緩慢後仰,緊握煙斗的那隻手也無力地攤開。煙斗落地,再次彈起來,翻滾到石階下去。
  石階下的人發出一聲慘烈的怪叫,轉身拔腿飛奔,渾然不顧滿身纏著的毒蛇。他只跑出寨門五步,又是一聲淒厲的大叫,一頭栽倒,抽搐了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最先咬中他的,是一條青紅五步倒,你看,不多不少,出寨門恰好五步。」何寄裳的精神開始好轉,把小指含進嘴裡打了一聲低沉的呼哨,像是傍晚時母親召喚貪玩的孩子一般。蛇群一陣騷動,四散分開,重新消失在來時的小樓裡。
  「我也要死了,五毒教的人自小便要在五臟六腑之間種下二十五種毒蟲的卵,憑借它們的力量安然無恙地與任何毒蟲為伍。傀儡師的幻術幾乎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剛剛引發了蟲卵的力量,我自身的力量已經無法克制它們,再過幾小時,毒蟲就會——」
  不必她詳細解釋,在她的左側太陽穴上便發生了一件詭異的事:一條青筋陡然鼓起約一厘米,汩汩跳動著,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一樣。
  「還有什麼辦法能挽回嗎?」我的心正在逐漸下沉,她是大哥的女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
  「這是……五毒教徒的宿命,同樣的話,天哥也曾問過我……可惜每一個人都要墜入宿命,以毒殺人,最後自己也毒發身亡……」她的頸下有三條青筋同時迸跳起來,每一條裡都有一個豌豆大的紅點在緩緩蠕動著。
  她先從口袋裡抽出手帕纏住手指,又墊著手帕取出一隻銀色的金屬匣子,托在掌心裡:「這個給你吧,我知道你需要……寶蟾,不要打開,毒蟲感應到它的力量自然會遠遠地逃遁……如果有一天能見到天哥,就告訴他,我……我……」
  我接過這個撲克牌大小、厚度約一寸的匣子,謹慎地放入口袋裡,再不放心地從外面拍了拍。為了得到它,從昨天到現在,已經有太多的人送命了,其中包括年輕的飛月。
  何寄裳的眼神逐漸渙散,唇角的黑血流乾了,額頭、顴骨、頜下到處都有青筋跳起來,那些紅點的蠕動速度也加快了數倍。
  「跟我來吧,我還有東西要交給你——」她挺腰站起來,走向小樓,一陣風拂過,滿頭的青絲忽然飄落了大半。
  我不忍心再看,低頭跟上去,踏上小樓的樓梯以後,眼前每一層階梯上,都留著何寄裳帶血的鞋印。古人有「步步生金蓮」的佳話,但這一次,每多一枚鞋印,她的生命便要縮短一寸,直至最後的終結。
  從一樓到二樓,總共十七級台階,鞋印越來越淡。
  「風,你知道嗎?當年天哥建造木樓時,我剛剛十七歲,這座小樓見證了我所有的青春歲月,真的希望在死之前,再看到他,再看到那個襁褓中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