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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節

  他突然飛了出去,在半空裡劃出一道凌厲的白光,射向側面山崖上的灌木叢。這種輕功並沒到達至高無上的境界,只是我和何寄裳的方向感都被摧毀了,原先位於正東位置的灌木叢,如今卻是在正北方向。
  一剎那間,我心裡不免有了巨大的困惑:「傀儡師的身體仍舊是飛向正東嗎?當他把石階下的三十五座小樓方位完全挪動時,小樓與真實世界之間的偏轉角度是否真的是九十度,如我們眼中看到的那樣?」
  何寄裳同樣滿臉困惑,雙手握刀舉過頭頂,卻猶豫著沒有追擊出去。
  「別動,看我動手時再說——」我只低聲說了九個字,灌木叢裡倏地閃出了一個人,手裡抱著一支輕型機槍,黑沉沉的彈鼓閃著瘆人頭皮的寒光。他的動作明顯要比傀儡師慢一步,剛剛挺身而出,傀儡師的雙腳就已經觸到了灌木綠葉。
  「嘎嘎嘎嘎」,機槍怪吼起來,槍口噴出的火舌正對著傀儡師的胸口,槍膛裡退出的彈殼滿天花雨一般墜落著,沿著光禿禿的巖壁叮叮噹噹地跌下來。這種歐洲菲尼克斯武器加工廠出品的最新速射機槍,每個加強彈鼓的容彈量為四百發,雙路供彈,卡殼幾率為十萬分之五,已經作為美國海軍陸戰隊二零零九年武器換裝時的首選。
  傀儡師的後背衣服瞬間被撕裂成了蜂窩,在他急促翻身後退時,子彈嘯空,在月光下結成了耀眼的彈網,始終追隨著他的身體。
  何寄裳情不自禁地讚了一聲:「好!」
  傀儡師在佈局、結陣、伏擊、偷襲方面是當之無愧的行家,但論及面對面的交鋒,卻並不佔太多上風。看來,江湖傳言有時候也是非常正確的。
  他的身子倒飛回來,飄然落在寨子最外圍的小樓頂上,腳尖一沾即起,如同蜻蜓點水一般,作勢要展開第二輪攻殺。那些交織如雨的機槍子彈雖然射中了他的軀體,卻並沒有造成絲毫的殺傷力,這一點,讓何寄裳臉上剛剛露出的喜色迅速隱沒了。
  剛剛她借嫵媚的笑容向傀儡師施展苗疆的迷魂術,勞而無功,再看到傀儡師在槍林彈雨中進退自如之後,想必心情並不輕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傀儡;凡為傀儡者,皆曰:可殺、可殺、可殺……」傀儡師厲聲呼號著,雙臂一展,如同陽春三月裡的風箏,飛到二十多米的高度,驟然向下俯衝。
  射手丟下機槍,一個魚躍翻滾,向左側撲出五米,再次跳起來時,手中便多了一支纏滿了草綠色偽裝帶的狙擊步槍,雙腳叉開,穩穩地向天瞄準。
  「卡庫——」我低叫了一聲,只有真正的名門弟子,才有他那樣一槍在手、萬夫莫敵的氣勢。在營地裡射殺唐小鼓,只是牛刀小試,畢竟面對一個逃跑者或是一個進攻者,其意義完全不同。
  「噗、噗、噗」,連續三槍,傀儡師像是農曆新年時點燃升空的二踢腳,連續翻滾,在半空裡三起三落,但雙臂一直平伸著,最終維持住了身體的平衡,繼續俯衝下來。
  卡庫的槍法之精準毋庸置疑,接下來的七顆子彈,全部擊中目標胸口的要害部位,但傀儡師中了那麼多子彈,卻依舊生龍活虎,如同妖魔附體一般。
  「不死?難道他練就了不死之身?」何寄裳的驚駭溢於言表。
  我手中的刀突然「錚」的一聲長鳴,刀刃彈出一寸。那柄沙漠之鷹落在傀儡師手裡,而且此刻就算有槍在手,我的射擊水準跟卡庫只在伯仲之間,手槍威力更無法與狙擊步槍相比。
  卡庫彈夾裡的子彈已經打光,一對一的單挑戰鬥中,狙擊步槍子彈打完的幾率非常小,往往在前三顆子彈射出後就已經結束戰鬥了。沒有子彈的槍手,只剩下任人宰割的無奈,卡庫保持著舉槍的姿勢,也被神奇的傀儡師驚呆了。
  我握住了刀柄,想也不敢多想,驟然向前飛出,只想在傀儡師重創卡庫之前,半途截住他的致命殺招。真正的生死關頭,勝敗差距不過是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秒的間隔。
  以我的輕功,只會落後於半空落下的傀儡師,畢竟從目睹卡庫先是機槍狂掃、後是狙擊步槍高射表演這幾秒鐘裡,以為他是穩操勝券,等到形勢劇變,卡庫從獵殺者成了被獵殺的目標,我的反應有一點點滯後。現代化的槍戰中,滯後就等於失去了現場的控制權。
  刀柄又冷又滑,但它筆直指向前方時,銳利的刀尖劃破空氣,把我的輕功提高了十倍有餘,瞬間便落在卡庫身邊,肩頭一低,把他撞開。我只凌空劈出一刀,是普普通通的雁蕩山雁翎單刀的招法,沒想到隨著「嘩」的一聲,傀儡師從頭頂到襠下,徹底乾淨地分成了兩半,跌落在灌木叢中。
  「逾距之刀,逾距之刀,逾距之刀——」何寄裳縱聲大叫,聲音裡欣喜與困惑緊密交織著,尾音變得傷感抽泣起來,「那是『盜墓之王』楊天的逾距之刀,終於重出江湖了!」
  那一刀的力量來得極其怪異,實際是它帶動著我穿越了幾十米的空間距離,及時地劈殺傀儡師,替卡庫解圍。當我低頭凝視著它時,刀身上的每一顆星星都在閃爍著詭異的銀色光彩。
  「好刀,好刀法,我果然沒有看錯閣下——」卡庫失聲讚歎著。他穿著叢林迷綵衣,腳上的黑色戰靴沾滿了塵土和草屑,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倦怠,顯然剛剛經歷過長途的急行軍。
  「卡庫,你怎麼會在這裡?誰派你回來的?」我以為是顧傾城不放心我和飛月,才派人暗中幫助。營地裡那麼多人,也只有她會存著這樣的心思。
  卡庫搖搖頭:「不,沒有人派我,我在追殺一個人,那個隧道裡出現過的戴面具的怪人。」
  他走向草叢,在傀儡師的身子上踢了一腳,迅速更換了狙擊步槍的彈夾,用槍筒戳著只剩一半的敵人頭顱,駭然叫起來:「是個假人,怪不得吃了那麼多子彈還不死!」
  我收起了短刀,淡淡一笑:「是的,就是個假人,但他的肚子裡卻藏著另一個人,就在跌得較遠的那一半身體裡。」刀刃上並沒有絲毫鮮血,砍中木頭或是砍中人體,手感相差十萬八千里之多。
  一個頭髮又短又黃的侏儒男人艱難地從灌木叢裡站起來,隨手拋掉傀儡師的木頭身子,搖晃著不成比例的大頭,惡狠狠地盯著我:「你——怎麼識破我不是傀儡師的?」
  我笑了,那只是我的直覺,成名於馬幫的大人物絕對不會忽視自己的外表,當他從樓上躍下時,僵硬的輕功已經馬腳畢露,因為那個飛在半空裡的身體是歪斜著的,右側明顯重於左側。
第286章 打給蘇倫的電話
  「傀儡師不是辰州殭屍門的人,所以不會使用他們的『活死人輕功』,你頭上頂著這具古怪的木製身子,想必越撐就越辛苦吧?」我不想為難他,做別人的傀儡已經是最痛苦的事,他做的更是一個外表粗劣之極的傀儡,可見傀儡師並沒有打算讓他活著回去。
  「嘿嘿,我們都小看了你,不過你永遠都要記住,傀儡師是不會死的,死的永遠都是他手中毫無生命力的傀儡,比如我、比如大道上死的那個一號。」
  他笑得很燦爛,彷彿能縮在木偶肚子裡裝成傀儡師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你滾吧,槍神門下弟子,槍彈不殺無名小卒,別讓我再看到你這醜陋的侏儒——」卡庫冷笑著,他是一名稱職的神槍手,但目前環境裡發生的怪事,並非一名槍手能左右的。
  這句話令我感到有些不妙,因為所有體貌殘缺的人最忌諱別人諷刺他們的缺憾,那是這類人心靈上共同的巨大傷口,不可碰觸。
  侏儒仰起寬大的下巴,翻著眼睛死盯著卡庫:「你有五秒鐘的時間可以道歉,否則,將會死得像我一樣慘!」每一個字都是從他牙縫裡迸出來的,伴著「嘶嘶」的吐氣聲,如同一隻被激怒了的怪獸。
  「道歉?滾開,信不信我一槍在你腦袋上掏個窟窿出來?」卡庫的自信心已然恢復,只要明白面對的是一個毫無奇異法術的地球人,他心裡就不再充滿了恐懼和懷疑。
  我向前踏了一步,遮在卡庫前面,提神戒備,隨時準備應付侏儒的猝起發難。
  「二十四小時之內,你會死得跟我一樣。我說過,傀儡師永遠不死,在他的刀下,世界是可以被任意切割的,如同一個下一秒鐘就要上桌的蛋糕,再見。」
  侏儒退了一大步,陡然向前撲倒,手腳伸得筆直。
  卡庫大笑:「你幹什麼?裝死狗嗎?」他一手提著狙擊槍,槍口戳向侏儒的肩頭,「喂,起來,快滾回家找你主人吧,免得在外面受了欺負要跪地求饒,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並沒能維持多久,侏儒的頸部無聲無息地裂開了,就像空氣中有一把無形的刀瞬間切在他的脖子上。
  「啊?」卡庫向後躍起來,砰的一聲撞在巖壁上。
  「大卸八塊?」何寄裳剛剛趕到,站在我身邊,陡然間額上、鼻尖上、兩腮上一起冒出了冷汗。
  那四個字在法術的世界裡代表著一個劇毒無比的死咒,異術師與將死的人合力種下這個死咒,被詛咒的人同樣會切成均勻的八塊,工工整整地擺放在一起。
  「二、三、四……七、八。」何寄裳低聲數著。
  等到侏儒的左腿斷掉時,他的身子不多不少被分為重量相近的八塊,彼此之間只裂開一條兩厘米寬的縫,流出的血很快被身子下面的灌木叢吸收乾淨。
  「殺人者在哪裡?在哪裡——」卡庫抓緊了手裡的槍,茫然地四處搜索著。
  在烽火連天的戰場上衝鋒殺敵靠的是勇氣和膽識,但是一進入這片波詭雲譎的大山,那套屬於部隊的規則已經不再適用。說到底,他這樣的槍手,只適合跟隨大部隊作戰,聽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