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盜墓之王 > 第480節 >

第480節

  這一次,我有很明顯的不祥預感,因為視線裡出現了最不應該看到的古怪東西。在七具屍體的旁邊,有幾個銀光閃閃的東西散落於地,大小如同一隻秋天最肥碩的田鼠,既然能夠反射月光,那些東西應該是某種金屬製品。
  「傀儡鼠——」我急切地叫出聲來。
  世界上沒有哪一個人生下來就被叫做「傀儡師」的,對面這個人也不是,但他現身江湖之後,最喜歡用各種仿真動物殺人,或下毒、或暗器、或潛入爆炸,一切都由他在背後遙控指揮,所有的殺人武器都是他一手操縱的傀儡。所以,他才因此得名。
  巨蟒再經過十倍的人工馴化,也只是動物,無法具備人的思想。動物都是有弱點的,當它面對鼎鼎大名的傀儡師之時,生死馬上被對方掌控了。
  月光下,威勢驚人的蟒身變成了銀色,從小樓的屋簷上一躍而下,帶著攝人心魄的詭異力量。當它的尾巴靈巧地在寨子中間的大道上擺動時,何寄裳輕鬆而冷靜地笑了:「任何人在護寨神的攻擊面前——」
  這句話,跟我的叫聲同時出口,與隨即震天而起的巨蟒吼叫聲連成一片。
  我早就說過,西南馬幫的力量猶如深藏水底的老榕樹根,盤旋環繞,不可勝數。這個幫派彷彿是山林的獨特產物,以山為家,與林為伍,從石頭、灌木、溪流中吸取生存的力量。回溯幾百年,他們是山林的主人,向後幾百年,一定也不會更改。
  所以,何寄裳很明顯是輕敵了,把寨子的安危寄托在一條巨蟒身上,回頭看看,何其可笑。每個人都可能犯輕敵的毛病,比如幾分鐘前的飛月,輕敵帶來的後果就是不知不覺中了麻藥委頓在地。
  這一次,何寄裳的輕敵,付出的卻是全寨人的性命。
  傀儡師並沒有閃躲退避,他抬起右手,向巨蟒衝過來的方向猛然一指,空氣中出現了複雜的鐵器機關發動時的「喀啦、喀啦」聲,尖銳地刺破了巨蟒的狂吼。本來直線突前的巨蟒陡然翻身,尾巴掃中了最近處的兩間房子,隨即轟然倒塌,猶如被巨人踩扁了的玩具。
  何寄裳應變極快,臉色一沉,左手小指貼在嘴唇上,爆發出一聲遮蓋住一切噪音的呼哨。
  原先沉寂如墓地的房子裡剎那間閃出兩對人馬,一隊是黑衣的婦女,一隊是白衣的孩子,悄無聲息地向孤零零的傀儡師圍了上去。
  巨蟒匍匐不動了,歪斜著橫在大道上,如同元宵節後被棄置的草龍。
  「不必你動手,我的人能夠自保。」何寄裳沉著臉,嘴角輕輕顫抖著,目光定定地凝視著瞬間暴斃的巨蟒。
  我的槍已經握在手上,只遲疑了幾秒鐘,一黑一白兩隊人已經與傀儡師交手。
  那是一場慘烈的屠殺,但開始與結束都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只有一秒鐘甚至連一秒鐘都不到的時間,十一名婦女、十一個孩子已經同時倒下。現在,古寨才真正開始變成墳墓,空氣中澎湃奔湧著濃烈的血腥氣,但那是屬於自己人的。
第4卷 神陷阿房 第24部 天梯迷蹤
第283章 飛月之死
  何寄裳無聲地掠了出去,衣袖帶起的香風讓我精神為之一振,迅速舉槍、瞄準、扣動扳機。第一顆子彈準確無誤地在傀儡師額頭正中鑽了一個洞,他直挺挺地向後倒下去,連自己也變成了失去控制的傀儡。
  他的手上,仍舊有銀光閃動,我只能先發制人,一擊殲敵,不想給任何人傷害何寄裳的機會。
  如果我早一點能意識到「男人應該全力以赴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這件事,或許蘇倫就不會失蹤,她的尋找阿房宮之旅定會安然無恙。驟然間,蘇倫剪去長髮時的憔悴影像在我心裡擴張到無比巨大,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蘇倫,一定要等我趕來救你——」
  我的眼眶裡又有了潮濕的感覺,不自覺地垂下頭,黯然長歎,抬起左手去揉眼睛。
  飛月無聲無息地躺著,幸好何寄裳手下留情,只動用了麻藥,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也許在古寨裡幽閉得久了,遠離江湖,殺氣也就慢慢磨褪了。
  我蹲下身子,探了探飛月的呼吸,還算平穩,何寄裳想必不會故意騙我。就在我的腳邊,驀地有一團鐵青色的圖案一閃,大小只相當於一枚硬幣,如果不是今晚的月光分外明亮,是根本無法發覺的。而且,它被壓在原先窗台位置的牆體下面,不把牆壁挪開,更是任何人都看不到。
  窗外飄起了何寄裳的歌聲,跟著有更多婦女和孩子的聲音加入進來,最終彙集成一陣幾十人的大合唱,聲調哀婉淒涼,比哭聲更令人心酸。
  我暫時放棄了察看那圖案的想法,直起身來。更多的婦女和孩子正抬著同伴的屍體走向古寨左側,每個人都在仰面向著明月,與其說是引頸高歌,不如說是悲憤號啕。這才是赤裸裸的真實江湖,殺人和被殺,都是瞬間發生的事,生命脆弱得像是隨時都能被吹斷的枯草。
  何寄裳跪在巨蟒旁邊,不再唱歌,揚起的右手裡握著一柄雪亮的短刀。
  我躍下小樓,走到她的身邊,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一個哀婉的美麗女子是最能打動人心的,這一刻,我希望站在她身後的是大哥楊天,而不是什麼也不能做、什麼都無法給予的我。
  「這一次,五毒教與馬幫的仇是徹底結下了,傀儡師的一條命,不足以償還護寨神的命,它是全部族人的希望,是五毒教的護教神分生出來的子孫。殺了它,就等於向整個五毒教挑戰。」她淡淡地自語,刀尖垂下,抵在巨蟒的腹部。
  就在巨蟒的七寸位置,赫然露著五個寒光閃爍的三寸長針尖,竟然是從它的身體內部直刺出來的。
  有個赤著雙腳的孩子撿到了屍體旁跌落的銀色東西,飛奔著跑過來,放在何寄裳的腳下,共有四隻,都是反射著淡淡銀光的鋼鐵老鼠。
  傀儡師的所有殺招都裝在老鼠肚子裡,又在老鼠表面塗抹了令蟒蛇一見就垂涎欲滴的餌料,等它吞下老鼠,便落入了傀儡師的算計。他在恰當的時候按下手裡的遙控裝置,老鼠在蟒蛇肚子裡發動機關,立刻就是開膛破肚的一擊。
  「很精妙的設計,馬幫裡真是人才濟濟。」何寄裳冷笑著。
  傀儡師狼狽地躺著,腦後流成一攤淺淺的血泊,我被迫殺人,心裡只有越來越重的悒鬱。經過了這一晚,不單單是馬幫與古寨、五毒教結仇,我們的探險隊也會變成馬幫的敵人。
  上天最喜歡作弄凡人,越不想看到的結果,就越會不可避免地出現。
  「風,我送你一樣禮物——」何寄裳的短刀落下,「哧」的一聲劃開了巨蟒的肚子,一顆雞蛋大的墨綠色蛇膽落在她掌心裡,帶著巨蟒身體裡噴濺出來的淋漓熱血。
  蛇膽可以明目,像這樣龐大而具靈性的巨蟒身上挖出來的苦膽,其藥用功效更是驚人。
  「傀儡師的老鼠並沒有淬毒,我試過了,你要不要嘗嘗蛇膽?」她的目光中深藏著熾熱,但臉色卻平靜冷漠。
  我跨過去,伸出雙掌,等她翻手把蛇膽送入我的掌心。
  「謝謝。」我沒有絲毫猶豫遲疑,仰頭吞下蛇膽,任由那種苦澀的腥氣瞬間充斥了口腔、喉嚨,一直滑下五臟六腑。
  「你就那麼相信我?江湖險惡,別人送的東西不假思索就吃,豈不很容易上當受騙?」她掩抑著自己的感傷。作為五毒教的棄徒,在江湖上向任何人自報家門時,都會被對方鄙夷並且嚴加戒備,被遠拒於千里之外。再心地善良的人,只要被冠以「五毒教」的標籤,都會成了世人談虎色變的對象。
  「我當然相信你,從一開始就相信。」我無法說出真相,但這一點已經不重要了,何寄裳已經被我的真誠感動。
  混亂的現場被迅速清理乾淨,婦女和孩子又各自隱藏起來,只有橫躺在大道上的傀儡師與巨蟒。
  我走近那個外表迂腐且土氣的中年人,在有效射程內,射殺他並非值得誇耀的事,那顆子彈從眉心進入,從後頸向上半寸的位置穿出,一擊必殺,中彈即死。
  唯一令我不解的是,印象中,大名鼎鼎的傀儡師絕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消滅了。他應該明白,自己不是刀槍不入的防彈武士,又怎麼敢大模大樣地暴露在寨子裡的最顯眼處,甘心做五毒教的靶子?
  現代江湖在大規模械鬥仇殺時,早就沒有「身先士卒」這個說法了,指揮者往往都是站在陣地的最後面,波瀾不驚,手指不動,等待手下人來報告戰況。
  「在看什麼?一個喪命的敵人有什麼好研究的,可惜護寨神已死,這具屍體只能拋在山崖邊,便宜那些半夜裡出來掠食的青狼了。」何寄裳直起身,即將退回小樓。
  我懷疑,腳邊這人不是真正的傀儡師,而是個一錢不值的幌子。
  明月之下的戰鬥,殘酷的血花飛濺中帶著倉皇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