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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節

  「要不要進洞去看一看?」顧傾城善意地詢問。
  我搖搖頭:「不,我想去帳篷裡睡一覺,只有精力充足,才能發揮最大的想像力。」
  這句話很出乎顧傾城的預料,最關心蘇倫下落的是我,按常理說,我會為此心急火燎、一刻也不敢耽擱才對。天剛剛過了中午就去睡覺,是何用意呢?
  她只露出一瞬間的驚訝,隨即恢復正常,笑著合上筆記本:「好,我們回營地去,反正短時間內,進入洞裡的人不會得出什麼結論。」
  環形佈局的內圈帳篷,是為我們準備的,外圍留給尼泊爾僱傭兵。
  軍用充氣床墊平整乾燥,我鑽進睡袋裡只過了一分鐘便睡了過去。昨晚通宵不睡,精力損耗太大,我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被眾多無用的信息充塞滿了,非得需要靜心安眠,才能把一切垃圾想法滌蕩出去。
  這一覺睡得又香又沉,再次睜眼,帳篷外已經是無邊昏暗,僱傭兵們架設的探照燈,正一次次緩緩掃過所有的帳篷頂,雪白的燈柱反覆切割著無盡的暗夜。
  「指北針失靈,我們可以在隧道入口處打開五毒煙幕彈,然後架設大功率的鼓風機,向洞裡直吹。冬天出現最多的是北風,所以濃煙進入洞裡時是順向,會一直飄向出口。我們根據煙霧的流動方向前進,絕不會再次迷失方向。」這是我最新參悟到的理論,有了顧傾城這支隊伍的物資支持,完全可行。
  我鑽出帳篷,腕表顯示已經過了半夜一點,這一覺竟然睡了近十二個小時。可能是身體的疲倦累積多了,需要徹底的休息而已。自從接到蘇倫失蹤的電話開始,我就一直沒有安心睡過一晚上,現在終於不再輾轉失眠了。
  側面二十步外,有座帳篷仍然亮著燈,雪白的燈光從門簾下直透出來。
  我走到帳篷前,門簾一挑,露出顧傾城精神奕奕的雙眼:「風,快請進,我有些圖表需要你配合看一下。」當她全力以赴專注工作時,跟蘇倫極為相似,只是比蘇倫更成熟、更睿智、更有預見性。
  帳篷裡的折疊桌上,鋪著厚厚的一疊白紙,壓在最上面的一張,佈滿了橫向的黑點,旁邊有簡單標註:四十米,寬度二十五米,石柱三十三根,高度約二十五米,直徑半米。
  顧傾城披著一件煙灰色的大衣,右手握著一支繪圖鉛筆,指點著那幾個數字:「風,衛叔他們的最新探索結果,已經到了距離洞口四十米的位置,橫向排列著三十三根石柱,高度已經達到了很可觀的二十五米,應該是五層樓那麼高。我一直在想,這種古怪的石柱對於人類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而且是被深藏在隧道裡。」
  桌子的另一邊,放著攤開的筆記本,上面是鐫刻著「雎鳩」篆印的那兩架古琴描圖。
  我在椅子上落座,顧傾城幾分鐘內便沖了極濃的巴西咖啡出來,香氣將我最後殘留的倦意也驅散了。
  「我懷疑,那些石柱的交錯排列,能起到對聲音擴大、變聲等後期處理作用。其實咱們應該在靜夜裡再到隧道入口去,看在萬籟俱寂的情形下,能否再聽到蘇倫的歎息——當然,這一次,不一定是歎息,或者是滿腔相思的傾訴也未可知,對嗎?」
  她向我舉杯致意,眼角眉梢忽然有了笑意。
  我翻動著那疊紙,細心的顧傾城已經做了一份統計圖表出來,上面詳細標明了從入口到四十米位置共有二十排石柱,每排的根數、直徑各不相同,但顏色完全一致。
  「最多的一排,三十三根,最少的一排,只有三根。這些石柱並沒有按照建築力學的原理排列,而是前後雜亂無章,彷彿是製造者率性所為,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根本毫無計劃。」顧傾城擲下鉛筆,雙手捧著白色的咖啡杯輕輕淺啜,目光又落在我身上。
  「我已經有了穿過石陣的辦法!」我笑了,無論石陣的排列意義何在,只要能迅速通過,就等於已經破陣。
  「我也有,不知咱們想的會不會重合?」她從背包裡取出一支黑色的短香,嚓地打著火機,慢慢把它點燃。一股苦艾味道飄散起來,鼻子裡被淡淡的澀味充滿。這種取材於植物精華的黑香,屬於印度人的創造,燃燒極為緩慢,但具有良好的驅除蛇蟲的作用。
  一剎那,我覺得自己投擲煙幕彈的方法未免有些小題大作,或者只要每人手持這麼一支香,看它煙霧飄去的方向,就是隧道的彼端。
  「不如我們把各自的想法寫在紙上,看看有沒有心有靈犀的可能?」她把另一支鉛筆放在我手邊,自己迅速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拿起來藏在自己身後。
  我在紙上潦草地寫了八個字:萬事俱備,只欠北風。
  她亮出了自己寫的,竟然是「南風轉北風」五個字,可見我們真的想到一起去了。只要風向改變,穿過石柱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
  一瞬間,我們也有了心靈相通的感覺,這麼多天來因蘇倫失蹤產生的巨大壓抑突然緩解了許多。我用力直了直腰,發出一聲悠悠長歎:「顧小姐,我必須得向你說一句——多謝。」
  太多的鬱悶謎題,讓我牽絆其中,不得解脫。從北海道到眼前奇怪隧道,遇到的每一個人帶給我的,只有越來越重的沉鬱,並且一輪接一輪的血腥屠戮,卻看不到兇手的影子,更令人無限彷徨。
  幸而有顧傾城及時趕到,成了我最渴盼擁有的大力援助,心情終於能放鬆些了。
  「風,你變了太多。其實,蘇倫小姐的失蹤已經是過去式,咱們要做的,只是竭盡全力尋找線索,然後盡可能地救她出來。太過自責,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失,得不償失。相信蘇倫小姐在的話,也會這麼勸你。」
  她重新倒了一杯咖啡過來,又加了滿滿的四勺牛奶,放在我面前。
  「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地幫我?」我仰視她微笑著的臉,她的長髮在光影裡披散著,溫順如雨後的飛瀑。
  「為什麼不能?你可以一擲千金地把『五湖』古琴送給我,當然也得允許我回報一次,對不對?不過,在商言商,我為準備這次行動支付了近三百萬美金,如果探險過程中發現那十六架古琴,全部歸我,作為我的酬勞,如何?」
  她狡黠地笑著,耳垂上嵌著的兩粒鑽石耳釘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個理由勉強說得通。從見面以來,我刻意保持對她的冷淡,只是不想多惹情絲。她那麼優秀,太容易讓人「日久生情」,我已經欠蘇倫很多,不該再擾亂別人的世界。
第256章 隧道裡傳出的歌聲
  桌子右側的床墊上,放著一台索尼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排列著幾十架古琴。電腦旁放著白紙和鉛筆,上面除了大段大段的文字記錄,便是一個接一個的巨大問號。
  「衛叔的帳篷裡,架設了無線聲音採集器,能夠把隧道裡發出的一切聲音信號加以記錄、彙編、精縮。如果再傳出人聲,他會及時通知我。他做事非常細心,絕不會錯過任何細微線索。風,我希望你能在最短時間裡調整好情緒,你現在的狀態很令我擔心——」
  我笑著點頭,的確,人類承受壓力的狀態,像一個巨大的皮球,壓到一定程度,皮球爆炸,人也就完全崩潰了。旁觀者清,她的話猶如當頭棒喝,把我點醒。
  對講機裡,忽然傳來衛叔的聲音:「小姐,有線索了,請過來。」
  顧傾城臉色一變,立刻挑開門簾,急促地向南一指:「第一座帳篷。」
  她很明智,知道自身的輕功不如我,為了爭取時間,直接讓路給我。那間帳篷的門簾深垂著,直透露出微弱的綠色螢光。我彈身一躍,便到了帳篷前,早聽見一陣陣聲波噪音「哧啦哧啦」地響著。
  「吱——扭」,是一扇沉重的門開合的聲音。
  「叮——咚」,那是水珠從高處跌落進水潭裡的聲音,間隔很長,餘音不絕。
  我進了帳篷,立刻渾身都被螢光籠罩起來,左手邊的長桌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四台筆記本電腦,每一台的屏幕上顯示的都是跳躍不停的正弦波。有四條連線從電腦背後接入到南窗下的一台軍用級示波器上,示波器又連接著四五條黑色的軍用電纜,由那個小窗口延伸出去。
  衛叔皺著眉看了看我,摘下頭頂的耳機,凌空拋給我:「聽一下,是一段奇怪的人聲,耗時約三分鐘,反覆播放之中。」
  他的話很少,眼神表情一片冷漠,好像大家都欠他多少錢一樣。
  我扣上耳機,立刻聽到一陣低沉的歌聲,節奏非常緩慢。
  衛叔戴上了另一副耳機,不停地調整著示波器上的旋鈕,歌聲的節奏不斷加快,我漸漸聽懂了那是一首最大眾化的英文歌曲《友誼地久天長》。
  顧傾城匆匆邁步進來,氣喘吁吁,長髮凌亂,迅速拿起了桌子上的第三副耳機。
  「聲音收集器安放在隧道入口的對角連線交叉點上,美國安泰公司出品,性能穩定,靈敏度非常高,並且我安排了四個人值守。所以,聲音只能是來自於隧道深處。有個女孩子在唱歌?英文歌?豈不是很怪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