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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節

  只有這樣的臉,才配得上「蛇蠍美人」後面這兩個字。這種「驚艷」,讓我有猝不及防的喜出望外。我希望大哥那樣的大英雄,愛上他或者被他愛著的,都是世間獨一無二、卓爾不群的奇女子,容顏冠絕天下。
  自古美人愛英雄,他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身邊自然應該有舉世無雙的美人相伴。
  何寄裳重新戴上了面具,但這張醜陋的臉似乎已經變得溫情脈脈起來。
  「你在想什麼?」她走到窗前,渾身沐浴在霞光裡。
  我由衷地讚歎:「你真美,可惜——沒能見到大俠楊天當年的神仙風姿,如果跟你在一起並駕齊驅,遊歷天下,必定是江湖上最讓人羨慕的神仙眷侶,為凡夫俗子們爭相傳頌。」
  何寄裳既然能受到五毒教老教主的青睞,選定為未來的接班人,本身的資質必定是萬里挑一的高手。一個既美麗又本領出眾的女人身上折射出的燦爛光華,是任何花瓶樣的年輕女孩子所無法比擬的。猶如滿月比之星星,即使繁星滿天,等到月亮緩緩出現,所有的星光便無一例外地被壓制住了。
  她忽然發出一聲苦笑,我急忙解釋:「我說的是真心話,即使楊天大俠在這裡,我也會這麼說。」
  「謝謝,但他心裡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孩子。終此一生,他愛的只有她。」她倚著窗子,任由兩塊井字形傷疤被霞光鋪滿,思想似乎已經沉浸到了無邊往事裡。
  「哦?是誰?是不是江湖上一直傳說的藍妖、藍姬兩姐妹?」從手術刀那裡聽來的大哥的往事,似乎那兩個女孩子一直都跟在他身邊。所以,在見到何寄裳之前,我覺得大哥生命裡唯一欣賞的,或許就是她們兩個。
  「你真的有興趣聽?」何寄裳皺著眉。
  「對,大俠楊天是我最尊崇的江湖前輩,更是我學習的榜樣,所以我渴望知道他的故事。」如果大哥愛著另外一個女孩子,手術刀為什麼從來沒提起過?
  江湖往事,像很多糾纏在一起的毛線團,彼此牽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跳出一點點頭緒,如果不能及時抓住,很快就又淹沒在雜亂無章裡。所以,我希望何寄裳能把關於大哥的往事說完。
  「那好,請稍等,我去沏一壺蛇膽茶來,邊喝邊談。」她走向灶台,體態窈窕,腰肢輕盈,絲毫表現不出三十多歲的女人那種慣有的疲態。
  看著她的後影,我心裡浮起了一個以前從沒考慮過的問題:「大哥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除了被手術刀一直念念不忘的藍妖和藍姬,除了五毒教聖公主何寄裳,他的生命裡是否還充滿了更多美若天仙、翩若驚鴻的女孩子?」
  「喂,我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走到門口,何寄裳忽然轉臉問了一句。
  「你可以叫我『風』,所有人都這麼叫我。」不知為什麼,我的鼻子有些發酸。其實我希望有一天大哥也能這麼叫我,等我們見面時,我不會再是他抱在襁褓裡的累贅,而是跟他平分秋色的新一代「盜墓之王」,同樣受萬人景仰。
  「大哥,你在這裡嗎?」我喃喃自語,眼眶裡有什麼東西要流下來,但我強裝出一個笑臉,把它們硬生生擠回去。
  在這棟古老的木樓裡,我覺得大哥總在冥冥中看著我,所以,我不能表現出兒女情長的軟弱來。
  灶間裡傳來茶杯、茶壺碰撞的叮噹聲,我信步登上樓梯,空蕩蕩的二樓已經被霞光照得紅彤彤一片。到現在為止,我確信自己沒有看錯,無論是基於海市蜃樓或者是光影折射,總之,我曾在昨天下午夕陽落山前,千真萬確地看到了窗口出現的人。
  按照物理學上的解釋,在某些特殊地質條件下,人類的活動影像會被完整地保留下來,就像光學鏡頭加上錄影帶的攝像功能一樣,只是另外一些自然界的物質充當了鏡頭和錄影帶的功能。等到跟「保留」時完全相同的天氣條件出現時,這些影像就會被重放出來。
  如果需要解釋我看到的那一幕,只有這種說法能令人明白幾分。也就是說,在很多年前的一個黃昏,大哥在窗前看書,大概有三分鐘左右的影像被保存了下來。等到昨天,或許是因為相同的光影條件,影像又在我的眼前播放出來。
  梁威沒看到這些的原因,或許是緣於他的眼球成像結構跟我完全不同而已。
  現代應用物理學可以解釋的自然現象,真的是非常有限,有時候簡直是束縛人類想像力的瓶頸,把很多本來可以有重大突破的項目都給否決了。
  「風,茶來了。」聽何寄裳這麼叫我,忽然覺得心裡暖融融的,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我們在窗前相對席地而坐,茶具竟然是難得的羊脂玉壺和碧色玉杯。何寄裳提起茶壺,壺嘴裡傾瀉出的茶水亦是碧綠色的,泛著淡淡的清香。
  「蛇膽茶是用五步蛇、草上飛、青竹口三種毒蛇的膽,加上春天的嫩茶尖炒制而成,可以去心火、清眼目、驅散瘴氣毒霧,請——」她親手捧起一杯茶,雙手獻給我。
  這一刻,她不是曾令天下英雄談虎色變的五毒教聖公主,而是我的某個家人。我在世界各地遊歷了那麼久,處處為家,處處都不是家,卻在西南邊陲這個小小的村寨裡,找到了「家」的感覺。
  「多謝。」我接過杯子,溫潤的玉質帶著淡淡的暖意,直暖到我心裡去了。不必舉杯去看,我也能想像到它的底下應該鏨刻著「秦時明月」四個漢隸小字,這是正宗的唐代宮廷玉器,兩隻無耳玉杯下面,刻的是「秦時明月」,短頸扁口玉壺下面,刻的則是「漢時關」三個字。
  「用這樣的玉杯喝茶,真是太奢侈了!」我由衷讚歎。即使像手術刀那樣身家數億的高手,至多只會用幾千美金一隻的杯子喝茶,還沒到用價值五百萬美金以上的真正古董來宴客的地步。
  何寄裳專心倒茶、品茶,對剛剛的話題再不提起。
  我只能主動發問:「何小姐,關於大俠楊天,你能否再說些什麼?在下洗耳恭聽。」
  她雙手捧著玉杯,輕輕搖頭。
  太陽已經懸起於東方的叢林之上,天空一片晴朗,如果沒有昨晚這場變故,現在我們應該已經向前推進了五公里不少。
  「何小姐,剛才說得好好的,怎麼忽然停了?絕代好茶,千年好杯,如果再有江湖前輩們的快意往事做伴,豈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我明白,她以沏茶做借口,肯定在心裡反覆權衡利弊,才做了閉口緘默的選擇。
  木樓後面突然響起了一種深沉雄渾的吼叫聲,似乎來自於極深的地下,聲音經過幾度折射才傳到樓上來的,連續響了十幾秒鐘。
  「別怕,那是護寨神餓了的動靜。」她提起玉壺給我續杯。
  我坦然笑著:「我不怕,以前在亞馬遜叢林裡,見過當地土著人用長矛和毒箭圍獵『勒高垣巨蟒』。它們的體積雖然龐大,毒性卻只跟眼鏡王蛇在伯仲之間,的確沒什麼可怕的。」每一類巨蟒發出的聲音都不相同,不必看到它們,單憑聽力,我就能清晰判斷出種類。
  勒高垣巨蟒屬於地球上的一類兇猛動物,我只是不明白,五毒教的人有什麼辦法把生長在另外一個洲的兇猛生物當作自己的護寨神呢?
  他們又是怎麼把勒高垣巨蟒長途跋涉運抵此地的?
  「看得出,你很聰明,也一定明白,我們五毒教的行事原則,有恩必報,有仇必報,而且會提高十倍加諸於對方身上。」她的目光穿過玉杯裡冒出的氤氳熱氣,直盯著我。
  我點點頭,她肯自稱「五毒教棄徒」、提「五毒教的行事原則」,也就能證明,雖然被逐出門牆,她仍然當自己是五毒教的人。
  「在你之前,曾有不下一百人居心叵測地到寨子裡來打探『盜墓之王』的消息。他留下那麼多財產、古墓挖掘圖紙、盜墓要訣,肯定會引起江湖人物的覬覦。結果,他們都進了護寨神的肚子,無一倖免。我希望你不是,如果抱著跟他們一樣的心思而來,結果也將完全相同,不會有什麼例外,即使我覺得你很順眼——」
  財寶動人心,自從大哥神秘失蹤後,很多抱著「盜墓發財夢」的人,都在孜孜不倦地尋找他的下落,準確說,是在找他遺留下的盜墓地圖,從而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進入那些深埋在地下的寶庫。
  手術刀之所以隱瞞我的身份,也是為了我的安全考慮,免得成了搜尋者們手裡的人質。
  我明白何寄裳的心情,喝完了杯子裡的殘茶,取出衛星電話,彬彬有禮地笑著問:「可以打個電話嗎?」
  要想取得她的信任,必須得做些什麼才行。
  何寄裳點頭,銳利如刀的目光始終不離我的面門。
  我撥了小燕的號碼,足足等了十秒鐘,他才接電話,發出夢遊一樣的囈語:「誰……找誰……」
  「是我,風,你怎麼了?又在睡覺嗎?」作為一名超級黑客,他向來習慣於晝伏夜出,長久的黑白顛倒的生活,讓他養成了每個月都要不吃不喝連睡四十八小時的怪癖。
  小燕突然興奮起來,睡意全消,帶著異乎尋常的狂熱:「風——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知道,這樣超級奇怪的問題只有你才答得出。問過小蕭姐一百次了,她總是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