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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節

  谷野抬起頭,臉色冷漠到了極點,開口之前,從懷中取出了一塊漆成血紅色的木板,長一尺、寬四寸,捧在手裡,再次向我鞠躬。
  蕭可冷「絲」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拜將殺生帖?他要挑戰?」
  「拜將殺生帖」是古代「上忍」之間解決私人恩怨時發出的「戰書」,木板是以牛羊牲畜的鮮血塗成,而不是普通的染料。上面的字跡全部是用小刀刻出後,再以木炭塗抹,以表示挑戰者「不死不休、願與敵人共同焚身於炭」的決死之心。
  「風,這是風林火山送給我的戰書,請看——」他的手臂上並沒有產生任何動作,木板便「刷」地飛了出來。這一招武功,當初在開羅第一次見到谷野神芝時,對方也曾施展過,所以我抬起右手,以單手之力「啪」地捏住,消解對方內勁於無形之中。
  木板上凌亂地刻著三行日本文字:「今晚潮汐起時,鬼眼蓮蓬之上,死戰。」
  「其實,我很想跟你成為朋友,如果明天日出之後,我能提著風林火山的人頭回到這裡,不但可以解關小姐身上的詛咒,也能洗雪三年禁錮之恥。我們大和民族歷史上,每一位成名的忍者,一生之中,無不經過數次『拜將殺生帖』的考驗。這一次,如果不能彪炳青史,那就只好血灑潮水,為別人的威名上再添一道榮耀之光。」
  谷野的聲調依舊冷靜,但當他的手輕撫腰間褐色的刀柄上,一股驚人的澎湃殺氣破空而來,將四面聚攏過來的薄霧瞬間撕碎。
  「好刀。」我手腕一抖,木牌倒飛回去。
  「謬讚。」他接回木牌的動作更為灑脫,順勢放回懷中。
  「那麼,這一柄就是你取自內外蒙古交界處的『魔鬼山風洞』裡的寶刀?」我知道它的名字——「成吉思汗之魂」,一柄可以號令幾百萬蒙古勇士前仆後繼、血戰疆場的軍刀,更是蒙古各部族最高權力的象徵,當年由蒙古大汗鐵木真親自佩帶,並且帶著它躍馬揚鞭橫掃大金國,讓完顏阿骨打的子孫們甘心臣服。
第229章 一破天下
  關於「成吉思汗之魂」的神奇傳說,值得單獨寫一本十幾萬字的小說,它落在谷野手中,也是近幾年才發生的事。
  谷野眉骨上的兩顆小痣一直在顫動著,極度激動下,他似乎已經無法擠出笑容。
  「明日清晨,如果我還活著,希望我們能成為真正的朋友。關於風林火山、關於冥想堂下的世界,我手裡或許有你感興趣的內容。當然,我死了,維護北海道正義和平的任務就不知道由誰來完成了。風,會是你嗎?」
  我笑了:「谷野先生,你太看重我了,只怕我會令你失望。風林火山是當年日本軍隊裡赫赫有名的絕頂高手,既然你把我當朋友,是否可以一起去為你觀陣?」
  其實我很想跟他一起去擊殺風林火山——如果後者是勒索案的主謀,則大亨的擔心、關寶鈴身上的牙蛹就一起解決了。
  谷野傲然搖頭:「這是日本『上忍』之間的決戰,不是練武賣藝,等我消息吧!告辭——」
  和服上的血紅櫻花驟然飛揚起來,他的身子也跟著凌空躍起,在東南面瞭望塔的探照燈追蹤下,如一隻誤入人間的野鶴,迅速消失在西北面的黑暗裡。
  一直保持沉默的蕭可冷終於開口:「風先生,您以為谷野的武功與風林火山相比,哪一個更強悍些?」
  我牽著她的手繼續向前,不直接回答問題,悠然說起「成吉思汗之魂」的歷史:「那柄寶刀幾乎已經超越了地球人歷史上的所有刀具,唯一能跟它相提並論的,就只有三國時關羽關雲長能夠『斬影殺人』的青龍偃月刀。據說當年蒙古人圍困燕京,金國方面守城的大將耶蘭哈帶兵拚死抵抗,長達兩個月之久,殺傷蒙古兵逾萬人。結果有一天清晨,鐵木真引誘耶蘭哈在西城門前對話,當陽光將耶蘭哈的影子投射於他戰馬前時,他驟然拔刀,凌空一斬,刀鋒雖然是砍在耶蘭哈的影子上,但城頭上的真人卻剎那間被斬為兩段。」
  這場「斬影殺人」的經典戰鬥被蒙古的吟遊詩人變成歌謠,伴著悠揚的馬頭琴,已經傳遍了草原的每一個角落。鐵木真當年被稱為「成吉思汗」,所有的部族人馬都把他當成了蒙古戰神,永遠不可戰勝。
  蕭可冷歎氣:「寶刀雖好,風林火山在軍隊中的服役歷史更是充滿了傳奇色彩,與土肥原賢二的名聲不相上下。再有一點,算起來他的年齡已經很老,怎麼還能輕易禁錮谷野呢?難道是自己的生理機能發生了什麼改變?」
  一切,明天一早就能見分曉,我希望谷野能平安回來,如果他是為榮譽而戰,這種精神已經超越了「上忍」的至高境界,而是趨近於最受日本平民尊敬的「武士」階層。一對一的決戰,用鮮血和快刀洗清自己被玷污了的名聲,這才符合日本的「武士道」精神。
  我們走到鳥嘴位置,剛剛停下腳步,突然之間,所有的燈光都不見了,世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蕭可冷驚駭地叫了一聲,用力拖著我的胳膊,身子急撲向我懷裡。
  「是——停電?」我馬上按亮了電筒,一隻手攏住蕭可冷的肩膀,感覺她的身體抖得很厲害。
  一定是停電,目光所及之處,看不到任何光芒。十幾秒過後,瞭望塔上出現了衝鋒鎗瞄具上射出的光點,胡亂交叉著向這邊指過來。這個院子裡正在搬遷,原有的後續應急發電設備已經搬到水之霧別墅那邊去了,所以這時候只能暫時安心等待。
  在我懷裡的蕭可冷逐漸安靜下來,喉嚨裡不停地發出低歎,像只受傷的小貓。
  「小蕭,這樣的緊急停電以前有過嗎?」我預感到看似簡單的停電事件,其實蘊含著更深層次的危機。我來北海道一個月,從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發掘工作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會斷電?
  蕭可冷搖搖頭,伸長脖子遙望東面,但我們在這個大坑裡,就算搭乘人梯都不一定能看到想要的內容。「三年來從來沒停過電,風先生,我們先上去吧,我擔心一件事——」
  我搶著說出來:「是擔心小燕的追蹤行動嗎?他的筆記本電腦帶著超長待機的備用電池,不會受停電影響。」
  蕭可冷「嗯」了一聲,垂著頭不再開口,有意無意地向我懷裡又靠近了一點。
  電筒的光芒落在蓮花圖案上,可惜現在的我對它們沒有任何特殊感覺,肉眼狀態下也無法分辨花瓣裡的數字。毫無疑問,我們需要一個高倍放大鏡,或者直接帶小燕過來,向他說明一切。
  「風先生,我覺得好怕,站在『雀殺陣』裡,總覺得有被什麼人冷冷窺探的感覺。」她縮著肩膀,聲音低沉猶如囈語。
  五行陣勢除了固有的機關埋伏外,更重要的一點,是會借一切天時地利,影響人的心理活動,從而使入陣者產生被催眠一樣的感覺,做出匪夷所思的事來。蕭可冷的右手一直握著槍,食指壓在扳機上,不停地哆嗦著。
  我掉轉電筒,射向她的眼睛,在光線的劇烈刺激下,她的黑色瞳孔正在急速縮小,直到變成一條細線,像是兩顆怪異的貓眼。
  她呻吟了一聲,抬手遮擋眼睛,就在此時,探照燈又刷地亮了,四道光柱劈開黑暗,落進深坑裡。
  蕭可冷挺腰跳開,左手用力搓著眼睛。
  「你剛才想到了什麼?小蕭,窺探的人在哪裡?告訴我。」每個人深入陣中,感受反應是絕不相同的,我希望她能說出自己的感受。
  蕭可冷搖頭,抹拭著額頭的冷汗:「沒有,只是偶爾的感覺——」
  猝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我們的交談,話筒裡是小燕氣急敗壞的頹喪聲音:「風,真倒霉,我竟然失去了追蹤的目標!真是太丟人了,對方算計周到,封鎖了電力、固定線路、無線傳輸等等所有的可供使用的通訊手段,結果兩分鐘之內,那筆錢便消失了,銀行方面的死規定是客戶交易完畢三十秒後清洗記錄,結果,這筆十五億的巨款,眼睜睜就這麼消失掉了——只能說,我太失敗了!我簡直就是一頭蠢驢……」
  小燕一邊說,一邊在拚命拍打鍵盤和鼠標,發出「乒乒乓乓」的巨響。
  蕭可冷吃了一驚,臉色慘白,低聲問:「小燕,這麼說,大亨白白丟了十五億,而且勒索者採取這種早有預謀的封鎖通訊行動,能夠說明對咱們的追蹤措施有充足的準備,他們或許也不準備解除關小姐體內獠牙魔的詛咒了?」
  這是一長串連鎖反應,所有的勒索案都是綁架方與營救方鬥智鬥勇的腦力角逐,敗的一方,棋差一招,基本上毫無反擊能力,只能眼睜睜看對方大獲全勝而去。現在,我們這一方敗了。
  小燕仍在喃喃地咒罵著,十五億對他而言不是個小數目,但他更在意自己大受損傷的自尊心。作為全球黑客排行榜上的第一高手,他對自己的要求一向非常嚴格,冀圖保持常勝不敗的紀錄,但這是一種費心費力之極的工作,一旦失去了自信,可能對他的黑客生涯就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蕭可冷頹然收線,然後探詢我的意見:「咱們馬上回去嗎?」
  我此刻站立的地方是九宮格的「中上」位,對敵人的攻擊首當其衝,是九宮中最凶險的境地。向南回望,雀殺陣盡在眼底,陣勢的所有殺氣也洶湧集中在我腳下這一點上。
  「小蕭,你先上去,我想單獨站一會兒,半小時或者更長一些。」我總是感覺,應該從大哥早就布下的這個「九宮八卦雀殺陣」裡得到某些啟迪,他每走一步都會帶有深意,不會無所謂地佈陣,更不會把「煉獄之書」鑿刻在這裡。
  蕭可冷歎了一聲,繞著井沿走向木梯。她不肯從雀背上退回去,自然是因為經過陣中心時產生的古怪感覺。
  雀殺陣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四道慘白的光柱交叉指向我,當然,光柱背後,狙擊鏡裡,還會有無數雙古怪的眼睛盯著我,看我到底能從這個深坑裡得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