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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節

  我極力抑制著自己的激動:「小蕭,我聽到了水泡聲,就來自地下。」直覺上,水泡聲來自我面前一米開外的地上,但那裡只有一大片殘缺的混凝土地面。工人們已經把碎片和塵土清除掉,灰黑色的混凝土乾乾淨淨,表面上沒有什麼縫隙或者孔洞。
  蕭可冷俯身看了看,無奈地搖頭:「是不是幻覺?看起來,這個地方完全正常。」
  水泡聲持續響著,但看起來她一無所知,什麼都聽不到。我用力摳了兩下耳朵,那種來自於幽深水底的咕嚕聲,令我聯想起「通靈之井」裡泛起來的構成神諭的白色水泡——「難道這別墅下面,也是一口無限深邃的怪井?」
  「小蕭,要工人向下挖掘,我要知道地下埋著什麼,快!」我固執地大聲吼叫起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是沒錯的。
  只要有錢賺,工人們才不在乎要幹什麼,挖土掘坑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半小時後,我面前便出現了一個直徑兩米、深度一米半的大坑,刨開五十厘米厚度的混凝土地面後,下面是黑色的普通泥土,與北海道千里沃野上的泥土沒什麼兩樣。
  我跳進坑裡,跪在地上,把耳朵貼在帶著土腥味的泥土邊。水泡聲來自下面,忽遠忽近,感覺它們正源源不斷地從幽深的水底升上來。
  「就在下面,繼續挖,繼續挖——」
  工人們面面相覷,看來是把我當成瘋子了。
  蕭可冷苦笑著,無言地取出一疊鈔票在半空中晃了晃。它們比任何口號都好用,工人們立刻幹勁十足地繼續挖土。終於,在土坑的深度到達三米時,其中一個工人的鐵鍬發出「噹」的一聲脆響,那是鐵器與鐵板撞擊時的動靜。
  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加快動作,很快,坑底出現了一塊黑黝黝的鐵板,敲起來當當有聲,只是鐵板的邊緣埋在土裡,範圍應該極大,而且厚度至少超過十厘米。
  我迫不急待地跳下坑裡,拿過鐵掀,持續地在鐵板上敲打著,然後仰頭向上對著蕭可冷叫:「小蕭,馬上安排一輛輕便挖掘機過來,我懷疑這鐵板至少有五十厘米厚度,延展範圍十五米見方以上。」專業知識告訴我,鐵板的下面遮蓋著一個空間,這才是尋福園別墅裡真正的秘密。
  蕭可冷還沒來得及打電話,我再次命令:「讓射線檢測車過來,我想看看下面藏著什麼。」
  挖土的工人們退出去,一個叫「信山」的檢測工人跳了下來,手裡握著灰色的檢測棒,臉上滿是驚愕和好奇。按照常識推算,射線探測的距離最遠可以深入地下十五米左右,將射線發生器的功率調到極限時,更是能探測到地面下四十米內的金屬物質。
  所以,我理解信山的驚愕,他們的機器應該早能發現這鐵板的存在。
  他按動了探測棒手柄上的紅色按鈕,按鈕邊的一個液晶窗口立刻亮起來,一組阿拉伯數字不停地變化著,但卻始終在零與五之間徘徊。信山的娃娃臉上堆積的愕然越來越多,到最後忍不住低聲叫著:「不可能吧?明明面前放著一大塊金屬板,探測表卻顯示沒發現任何金屬元素,難道這塊鐵板對射線的吸收等於零?」
  坑頂上的人都在緊張注視著我們倆,經過二十分鐘的探測後,信山詫異地停止了進一步的動作,瞪著眼睛對著我:「風先生,機器是完好無損的,我只能說,射線對這金屬板無法識別,因為它根本不能讓射線的速率和衰減發生變化,所以,機器無法感知到它的存在,也就沒法知道,鐵板的後面有什麼。它像一堵牆,把我們的探測路線堵死了。」
  他說的情況,應該會在射線遇到十厘米以上厚度的鉛板才會出現,但腳下這塊,無論如何不能說是鉛板。
  「我的從業年齡超過四年,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碰到。即使是鉛板,也該顯示射線被它屏蔽或者吸收,另外的黃燈和紅燈至少有一個會亮,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信山蹲下身子,取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在鐵板上刮了幾下,發出「嘎吱嘎吱」的怪聲。
  他又一次仰起臉苦笑:「看到了嗎?這柄刀的刀刃在鍛造時添加了特殊的催化劑,鋒利到能在銅板上自由刻字的程度,遇到再優質的鋼鐵,也該留下劃痕才對,但現在什麼都看不到。我敢說,這是一塊極其稀少的金屬板,風先生,這個發現,足以讓你揚名天下。」
  果然,他用力劃了十幾下後,這塊鐵板上沒留下哪怕是最輕微的劃痕,這一點,倒像是瑞士表的藍寶石盤面一樣,終生不會產生磨損。
  我和信山回到地面上,一輛輪式挖掘機已經駛進來。所有的人向後散開,機械的挖掘速度將是工人們的十倍,很快我們就能將鐵板挖出來,讓它重見天日。
  「鐵板下是空的?」蕭可冷臉色鐵青,她與手術刀為探測別墅下的秘密,付出了高額費用,現在看來,一切只是無用功。別墅下並不是沒有秘密,而是探測方法完全無效。
  「空的。」我看過的資料裡,曾有專業建築師繪製的別墅結構圖,現在回想起來,主樓的大廳、洗手間、樓梯部分構成了一個正方形的整體,邊長為九米。構築其上的二樓部分,臥室、客廳、書房、樓梯加在一起,當然也是個同樣的正方形,恰好可以看作兩個相同的九宮格。
  「風先生,你覺得鐵板下面會是什麼?怪物巢穴還是地下藏寶庫?」有獠牙魔的神秘事件在前,蕭可冷忍不住談虎變色。人類對於地底神秘空間的恐懼與生俱來,總會覺得那是最不安定的因素。
  我坦白回答:「不知道,現在還難以想像,不過,有挖掘機在,很快就能得到答案。按我的估計,它也許會跟二樓的投影面積相等。」
  幸好兩輛吊車都沒離開,按我的估算,那塊鐵板的重量肯定無比驚人,必須得由吊車來完成挪移工作。
  挖掘機挖出的土方越來越多,鐵板每向四周擴展半米,都會讓工人們發出一陣難以言喻的驚歎,直到一小時後,終於找到了它的邊緣。與我預料的結果相同,它是一個九米見方的正方形,涵蓋了九宮格的位置。
  「一塊長寬各九米的巨大鐵板?真是難以置信!」蕭可冷感歎,但那鐵板五十厘米的厚度,更是令她再次臉色大變。主樓下埋藏著這麼大的東西,如果手術刀還在,只怕也會黯然失色,恨自己從前的探測工作,根本就是緣木求魚,永遠跟真理背道而馳。
  沒有人知道鐵板下埋藏著什麼,所有的工人眼神裡燃燒著狂熱而貪婪的光芒,彷彿揭開鐵板,就會是一個滿眼金銀珠玉的藏寶庫一樣。大家眼巴巴地看著水亭裡的我跟蕭可冷,希望盡快下達「挪開鐵板」的命令。
  我倒掉玻璃壺裡的殘茶,以熱水溫壺、溫杯,然後放進一勺極品龍井。
  「風先生,要不要現在動手揭掉鐵板?」蕭可冷看著我慢悠悠的動作,忍不住焦灼地發問。
  電壺裡的水開了,發出「呼嚕呼嚕」的怪響。我按下開關,讓水止沸、沉澱,微笑著反問:「它已經在主樓下沉默了這麼多年,何必急在一時?小蕭,你覺得下面是什麼?凶還是吉?」
  墨綠色的茶葉在水中慢慢舒展著,老樹開花一樣變換著自身的顏色,或者更像初綻芳菲的蓓蕾,每一秒鐘都有嶄新的變化。倒掉頭遍水之後,第二次衝入開水,我的心情像這壺好茶,沉穩而平和,波瀾不驚。
  我也希望能早一點看到鐵板下的秘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只是謎底一旦揭開,吉凶難卜,真的需要謹慎再三。
  「風先生,要不要再調些神槍會的人馬來做準備?」蕭可冷把對講機握在手裡。如果下面藏著某種怪獸,的確該準備一組重武器伺候,問題是鐵板埋藏在這麼深的位置,就算有怪獸,難道它們不用爬出來呼吸——
  此時此刻,蕭可冷的方寸已經大亂,不可能再幫我考慮大局,只能憑我自己的智慧來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對錯。所以,越冷靜的情況下做出決定,就越能保證它的正確性。
  「小蕭,喝完這杯茶,我們去那鐵板上看看,或許下面也是空的,古人建造房屋,也有『空穴來風式』和『空中樓閣式』,用以破除某些地格的缺陷。我相信楊天大俠的智慧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所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極具深意的。」
  玻璃杯裡的青碧色茶水像一團溫潤的美玉,帶著醉人的香氣,但絲毫提不起蕭可冷的興趣,她的心思全在那詭異的鐵板上,一時半會也放鬆不下來。她跟蘇倫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幾乎在行動的任何一方面,我都能看出她的明顯不足。
  從「大凶」的方向考慮,大哥會不會是建造起「九頭鳥掙命」這個凶險的佈局,用來鎮壓某種東西?先以鐵板封印,再用類似於「翻天印」之類的建築鎮壓,讓那東西永世不得翻身。如果是這種情況,我們挪開鐵板,猶如一千零一夜的漁夫拔開了所羅門王的寶瓶塞子,只會放出魔鬼、貽害人間。
  嗅著名茶的香氣,我的腦子裡卻像開了鍋一樣沸騰不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滿院子裡的人都在等我下命令,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令我如坐針氈。
  「小蕭,聽過『漁夫和魔鬼』的故事嗎?」我明知故問。
  蕭可冷鐵青著臉點點頭,緊張的神色又深了一層。
  「我想說,如果鐵板上發現不了什麼符咒和封印或者特殊的警告,我們就馬上挪開它。如果因此而導致了某種糟糕的結果,我會全權負責,如果我……有了危險,小蕭,轉告蘇倫,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心貼心的親人。」這時候,我心裡只有蘇倫。危機來臨時,我只想自己身邊有她,而不是其她任何人,包括關寶鈴。
  蕭可冷的眼神裡忽然又有了光:「風先生,您最在乎蘇倫姐,對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或許換了地球上任何一個男人,都難準確回答,無論是誰?有位哲人大師曾說過:感情猶如下肚的梨子,味道如何,只有品嚐者才知道;但任何人,無論聖賢貧賤,誰都只知道上一個梨子而不能預測下一個,這是生命裡永恆的悖論。
  要想知道自己到底最在乎誰,只能等到生命終結的剎那,所以,這是一個需要用一生來捉摸答案的巨大命題。
  我站起身,向蕭可冷伸出手:「來吧,把其它問題丟下,我們一起去解決眼前的這個大難題。」
  所有的日本人都摒住呼吸,注視著我跟蕭可冷的一舉一動。他們渴望看見鐵板下的秘密,但卻沒膽子靠得太近,都立足於大坑邊緣外五步的距離,像是被一道無形的警戒線攔阻住,如同一大群看著蜂蜜罐子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傻乎乎的螞蟻。
  我們踩著簡易木梯落進坑裡,鐵板就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