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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節

  幾天沒見,王江南好像乾瘦了一些,想必大亨的到來,讓他本來安穩的心又重新懸起來了。
  顧傾城搶著搖頭:「不必客氣了,在風先生面前,家兄只是港島的小人物,而在下更是微不足道。如果方便的話,請風先生出示貨物,家兄在港島那邊,還眼巴巴等著我的電話。」她不卑不亢的聲音,很有大學教授的風度,但腕表、鑽石耳釘、巴黎范思哲的頂級衣服、同品牌的皮包和鞋子——這一套購置下來,只怕費用總計已經超過了三百萬港幣,絕對是十個大學教授都承擔不起的。
  我能感覺到蕭可冷充滿嫉妒的目光,正灼灼地盯著顧傾城。如果一個女孩子能尊貴得讓另外一個出眾的女孩子妒忌如斯,肯定就是她本身太優秀的緣故。
  冷風一吹,我實在忍不住,側過身子,連打了七八個震天響的噴嚏,引起王江南的一陣偷笑。
  顧傾城始終與我保持著適度的距離,微笑著盯著我的臉,可想而知,就算我打噴嚏到呼吸困難,她也不會放棄自己的想法,就是想要第一時間看到古琴。這種固執,跟顧知今倒是有共通之處了。
  我指向後備廂,小來立刻會意地走過來,迅速取出那個捆得結結實實的臃腫包裹,平放在車頂上。他不明白這古琴的價值,所以動作未免稍重了些。
  顧傾城走上兩步,笑著舉手阻止小來:「讓我來吧,不必費心了。」
  她的笑容裡似乎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讓小來順從地放開手後退了兩步。這一點,肯定會讓王江南不舒服,他鼻孔裡發出憤怒的「咻」的一聲,扭過臉,趾高氣揚地抬起了下巴,彷彿小來的背叛讓他公然表示不恥。
  顧傾城打開小包的拉鏈,取出一個精緻的灰色錢包,抽了兩張美金鈔票遞給小來,微笑著點點頭:「辛苦了。」很明顯是尊貴的客人給服務生小費的標準程序,小來居然聽話地乖乖接過來,並且非常配合地說了聲:「謝謝。」
  我也感到一陣氣悶,顧傾城的出現,從令王江南追趕巴結開始,到以小費打賞小來為止,似乎一瞬間便左右了現場的氣氛,雖然表面上不卑不亢,實質上卻蘊含著無聲的強大控制力。做為尋福園主人的我和蕭可冷,無形中也被她的尊貴氣勢壓制住。
  「這樣的包紮方式,真是會讓古人欲哭無淚、橫死九泉了,真是可惜、可惜……」她搖著頭低聲長歎,又從包裡取出一柄小巧的象牙柄裁紙刀,輕輕地伸向那根捆住包裹的繩子,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劃,拇指粗的尼龍繩應聲而斷。
  我能想像得出來,她這樣的頂尖人物,手邊的任何物品都是極有來歷的,這柄小刀應該就是瑞士維氏品牌裡的特供品,鋒利程度能跟美軍的戰術格鬥刀相提並論。以前很少聽顧知今談到自己的妹妹,現在看來,顧傾城肯定是個比顧知今更深藏不露的高手。
  拆去海綿與毛毯的時候,顧傾城的動作越來越輕,彷彿裡面包著的不是木製古琴,而是一個熟睡在襁褓中的嬰兒,任何粗暴的動作,都可以傷害到稚嫩的孩子。
  古琴終於在陽光下露出全貌,紫黑色的琴板反射出的光芒,瞬間吸引了王江南貪婪的目光,一個勁地嘖嘖讚歎:「啊……好東西,真是好東西!不錯,不錯!」
  他走上前,大言不慚地伸手去摸琴弦,顧傾城腕底的小刀一轉,格住了他的腕子,極有禮貌地笑著:「王先生,這架琴,是我跟風先生的一筆重大交易,請不要隨意動手。」
  刀鋒上的寒光,在王江南眉睫上一晃而過,映亮了他尷尬的表情。以他的武功,竟然沒能及時避開小刀,不能不說是最丟面子的失敗。
第219章 五湖古琴
  王江南退後一步,臉上驟然變了顏色。雖然身邊沒有更多的神槍會人馬在場,但他已經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顧傾城神情自若地接下去:「家兄說過,王先生的祖上名滿江湖,要我有機會見面時,多向王先生請教。這次來得太匆忙,過境手續也太繁瑣,所以家兄為王先生準備的見面禮沒顧得上帶,記得是二戰初期隆美爾用過的兩柄短槍,上面鑄著希特勒的親筆簽名,希望下次王先生路過港島時有空面交。」
  王江南愣怔了一下,堆起一個勉強的笑容:「隆美爾的佩槍?太名貴了,無功不敢受祿。」
  蕭可冷低聲長歎:「看來顧小姐是有備而來,連十三哥苦求的名槍也準備好了。」
  任何雙方溝通關係的捷徑,就是「投其所好」四個字,看王江南的臉色,有了隆美爾的佩槍做禮物,就算顧傾城再怎麼駁他的面子都無所謂了。
  顧傾城抬了抬眼鏡,低頭在琴弦上輕輕一吹,立刻一陣纖細的琴聲便飄了起來。她側耳傾聽,眼睛不停地眨著,直到琴音裊裊消失,才滿意地抬起頭,再度審視著琴板、琴弦,喃喃輕歎著:「果然是絕世名琴,無可匹敵……無可匹敵……」
  她似乎忘記了我還穿著濕淋淋的衣服,只是醉心於琴,眼睛幾乎貼到琴身上去,但卻沒有伸手拂弦。
  關寶鈴的門開了,她換了一身白色的運動裝,那應該是蕭可冷的衣服,尺碼略微有些小,但長髮披垂在肩後,比起狐裘長裙的高貴裝束,此時更有一種獨特的動感韻味。或許是有點勞累的緣故,她出門時身子有些搖晃,伸手扶住門檻,喘息略微顯得有些急促。
  顧傾城感覺到了什麼,猛然抬頭,目光與關寶鈴相對。
  這是兩個大美女無聲的較量,關寶鈴勝在外表驚艷靚麗,而顧傾城則有更深刻的內涵,並且一舉一動,透露出大家閨秀的超然典雅,更有一種飽讀詩書的秀外慧中表露無遺。
  「天後巨星關寶鈴小姐?」顧傾城笑了,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顧小姐,久違了。」關寶鈴的表情有些冷淡,想必是遵從著兩人以前的君子協定。
  在她們兩個的艷光照耀下,蕭可冷頓時黯然失色,猶如一塊黯淡無光的石子擺在一粒珍珠與一方美玉旁邊,不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顧傾城取出一塊潔白的手帕,把自己的十指細心地擦了四五遍,才抬起手,斷斷續續地在琴弦上拂動了幾下,聲音由低沉柔和轉入高亢明亮,層次清晰分明,悅耳動聽之極。
  她停住手,半仰著臉神往地聆聽著琴弦的裊裊餘音,驀的一聲長歎:「好一個『昆山玉碎鳳凰叫』——只有這樣的古琴才能奏出通神招靈的音韻,古人能以『高山流水』尋覓知音,誠不欺我……誠不欺我……」
  關寶鈴走過來的時候,王江南的眼神又開始閃閃發亮起來,但我能猜到他的心思,有大亨這塊巍峨巨石存在,他該不會再次自尋死路。而且到了現在,關寶鈴明白無誤地與我走得極近,他再不自量力插手進來,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顧小姐,琴還可以嗎?」關寶鈴面露微笑。
  顧傾城抬頭,敏銳地意識到了關寶鈴的言外之意:「怎麼?關小姐不會又要幫王先生哄抬物價吧?怪不得古琴的價格一升再升,家兄知道有高手在暗中支招,卻沒料到會是關小姐。早知道你對古琴感興趣,我倒不如早些放手了。」
  她在欲擒故縱,剛才見到古琴正身時那種如癡如醉的神情,已經暴露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其實關寶鈴有點誤解我的意思,琴的價格高低無所謂,我只想知道它的奇妙之處,借此找到鑒真大師的簫聲、徐福東渡後的歸宿、古琴的輾轉經歷這許多看似漠不相關的線索背後,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日本的文物管理制度非常嚴格,就算我肯把琴轉讓,要想平安帶出海關,仍舊是一道難題。
  關寶鈴仰起下巴,微微一笑:「顧小姐把我想得太貪心了,古人說『胭脂送美人、寶劍贈壯士』,談及古琴,整個亞洲沒有人比顧先生、顧小姐更有研究,所以,只有在你們手裡,它才不會被埋沒。我不是商人,風先生更不是,所以希望能有一個公平合理的價格,對不對?」
  顧傾城似乎沒料到關寶鈴會這麼爽快,有一瞬間的愕然,但隨即拉開了小包的另一個夾層,取出一本支票簿,客氣地向著我問:「風先生,我們可以成交了嗎?關於古琴的所有資料,我們可以坐下來詳細說,可以嗎?」
  我對支票的興趣不大,但只有收下支票,顧傾城才有心情談及它的來歷,所以也痛快地點頭:「好,可以成交——」
  驀的有人大笑起來:「什麼?這麼好的東西,不拿到索斯比拍賣行去求個好價錢,反而賣給顧知今那個狡詐的古董販子,簡直是明珠暗投。風,這架古琴我要定了,顧小姐出什麼價格,我總可以多出一倍。」
  兩個人攜著手,大步走出大廳的門口,氣定神閒地站在台階上。其中一個,右手裡握著金光閃閃的兩寸長煙嘴,一根粗大的巴西雪茄剛剛燃到一半,青煙隨風而飄。那是大亨,開口競價的也是他。
  另外一個,身子鬆鬆垮垮、肩膀歪歪斜斜地站在那裡,一身破舊的牛仔裝應該有幾個星期沒洗過了,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他的頭髮更是亂得像剛剛被襲擊過的鳥窩,只有一雙睡眼惺忪的怪眼,直盯著我,滿臉都是壞壞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燕?你已經……到了?」我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他的行蹤與速度簡直匪夷所思,我們通電話時,他還躲在科威特,現在卻徑直在這裡出現。
  小燕疲憊地打了個哈欠,甩開大亨的手,蹦蹦跳跳著跑過來,先不理我,向著蕭可冷深鞠一躬:「三姐,大姐要我代她問你好,還說給你買了一大堆名牌的鞋子、皮包、首飾、化妝品,問是寄到二姐在埃及的住處還是直接發到這個什麼尋福園來——嗯,她還說,看你什麼時候有了男朋友,先用電子郵件發照片給她,等她同意才能往下發展,還有……還有……」他嘿嘿怪笑著,撓了撓「鳥窩」,不好意思地閉上了嘴,顯然剩下的部分都忘掉了。
  我大致明白蘇倫、蕭可冷與燕遜的關係,燕遜年紀最大,是所有人的大姐;蘇倫排第二、蕭可冷排第三,小燕年齡最小,依次叫她們做「大姐、二姐、三姐」。
  那個神秘的燕遜,雖只通過一次電話,但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蕭可冷伸手攙扶他,開心地笑著:「免禮平身!免禮平身!」這一刻,她是真正放鬆而開心的,可見他們四個組成的小團體,比親姐弟還要貼心。
  小燕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旋即圓睜怪眼看著我:「風,那些密碼呢?我二十四小時不睡兼程趕來,就是為了它們,快些給我吧?」他伸出枯黃的鳥爪一樣的怪手,極不禮貌地探到我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