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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節

  我輕吁了一口氣,笑著點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當她重新恢復精力過人的幹練狀態時,的確能給我帶來巨大的幫助。
  床單覆蓋下的鼠疫已經被凍僵了,當我用力扯動他的雙臂時,關節部位僵硬得厲害。幸好是在冬天,即使過了七個小時以上,他的手臂皮膚仍未變色,兩朵蓮花依舊帶著神秘而動人的光澤。
  蕭可冷撓了撓短髮,有些無奈:「急切間沒辦法找到高倍的放大鏡,怎麼辦呢?」
  我把雙手分別覆蓋在兩朵蓮花上,默默地集中精神,學著邵黑的樣子,用心去感受蓮花的存在。鼠疫的皮膚又冷又硬,大約在三分鐘後,才在我的熱量傳導下,稍微有了暖意。依照「傳心術」的理論,必須從某個地方感悟到圖像,再把這些只存在於腦電波裡的高度濃縮信息放到另一個人腦子裡,然後通過對方的手或者嘴表達出來。
  漸漸的,我全神貫注地感受著蓮花的凹凸感,思想一陣奇怪地波動,猶如五級地震發生時的顫抖,我感覺到了極遙遠的地方,有兩個人面對面盤膝坐著,雙掌掌心相對,低眉閉目,保持著道家「合力雙修」的姿勢。
  天地間一片黑暗,只有這兩人,彷彿是聚光燈下的瑜珈表演者,一動不動。
  我注意到他們打坐的方位,處於絕對的南北方向,就在他們的手掌垂直投影的位置,放著一枚黑色的指北針。「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水火相濟、陰陽衝撞、黑白分明、真理乃現……」一個聲音空蕩蕩地迴響著,那是已經煉化了的邵黑的聲音,我的聽覺絕不會出錯。那兩個人的側影明白無誤地告訴我,他們是邵白和邵黑。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骨灰也被張百森投入到大海裡,隨波濤逐浪而去了?」
  我的心情一陣躁動,蓮花上的刻痕立刻變得極其鋒銳,刮得我的掌心隱隱作痛,但同時也感受到了數字的存在,幾百個幾百個地印在我腦子裡。時間彷彿凝固了一樣,只有那些數字在急速閃動……
  我睜開眼,蕭可冷蹲在我對面,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好了,我已經讀到了蓮花裡的秘密,不過……不過我感覺到邵黑邵白並沒有死,他們在某個地方打坐修行。邵黑還是能夠用『千里傳音』的方式點化我,讓我不斷地學習到更深厚的知識。」
  蕭可冷向後一跳,瞪大了眼睛,駭然問:「什麼?他們沒死?」
  我放開鼠疫的手,塞回床單下,又小心地掖好。
  「我感受到他們的存在,是在一個極遙遠的地方,也許是永遠不死的靈魂……如果張大師不走就好了,可以細緻地向他請教。」我知道自己說的話很難理解,畢竟我跟蕭可冷是親眼看到邵家兄弟被焚化,然後骨灰傾入大海的。
  兩朵蓮花的完整圖像已經印在我腦子裡,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把它們移動到關寶鈴腦子裡,順利地用畫筆表現出來。
  蕭可冷急匆匆地取出了電話,手指顫抖著按了一個號碼,抬頭向我解釋:「我打張大師的電話,看他有沒有合理的解釋?」
  我們的心意仍舊是可以順利相通的,她做的,就是我剛剛想到的。
  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因為根本沒人接電話,只有一陣緊似一陣的電話振鈴聲。
  我走向關寶鈴的門口,向蕭可冷做了個「繼續」的手勢。兩個人採取「分工合作」的方式,做任何事都能事半功倍,我對她很有信心。特別是剛剛有那麼一個溫暖熱情的擁抱之後,我們倆的心貼得更近了,幾乎毫無隔閡。
  關寶鈴坐在桌前,手裡握著鉛筆,面前攤開了一疊白紙,另一隻手托著腮,好像是在想什麼心事。
  我很嚴肅地告訴她:「關小姐,我會用以前邵黑先生用的『傳心術』跟你合作,如果你能感覺到我的思想,只管把它畫出來。每一次會持續五分鐘左右,要是有什麼不適、不舒服之類的,請及時打手勢告訴我,聽懂了嗎?」
  「傳心術」是高級催眠術的文明稱呼,只要是對外人催眠的功夫,都或多或少會在人的腦組織結構裡留下陰影,終生無法修復。科學家曾用嚴格的試驗數據做了推論,如果一個體格健全的男人,每天被催眠超過三次,持續進行一個月的話,腦細胞會損傷七成以上,比接受醫院胸透的傷害要大幾十倍。
  我不捨得傷害關寶鈴,上次邵黑的「傳心術」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關寶鈴點點頭,只是一瞬間的停頓,她突然低頭唰唰唰地畫起來。
  我湊過去,她畫的果真是一朵蓮花,只有短短的半分鐘,蓮花便被清晰描繪出來。毫無疑問,無論是比例尺寸還是古畫的神態,一切惟妙惟肖,毫無偏差。又過了半分鐘,另一朵花也出現了,跟鼠疫手臂上的一模一樣。
  「你能感受到我?這麼快?」我覺得此時的「傳心術」跟邵黑所用的有本質上的區別,在我發功之前,關寶鈴已經得到了我腦子裡的信息。
  「對,我明白你想的是什麼,就像我親眼看到的一樣,所以可以信手描畫出來,但我知道,花瓣的中心不是用顏色來隨意塗抹的,而是無數顏色、灰白度、字體都不相同的阿拉伯數字拼合而成。那些,是用心感覺到的,卻沒法用筆尖表達出來,對不起。」
  她抬頭望著我,就在眼神交錯的一剎那,我的眼睛唰的一亮,突然讀懂了她腦子裡一直存在的另一個問題。
第216章 上天的神諭
  桌上的一個金漆麒麟香爐裡,不斷地飄出優曇花香的煙霧來,這也是大亨為她帶來的,但我心裡猛的一陣敞亮,根本不會在乎大亨的存在了,因為那個以前苦苦為之牽累的死結已經徹底解開,只想痛痛快快地哈哈大笑一陣。
  「風,你怎麼了?」關寶鈴奇怪地望著我。
  我做了一次悠長的深呼吸,把激越興奮的心情強壓下去,微笑著搖頭:「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舊事,覺得自己以前太傻了,希望……以後能盡量彌補過來。」
  蓮花可以被描畫出來,但花瓣裡那些繁複的數字密碼除非是在高倍放大鏡下才會重現,這種困難,是人力無法克服的。
  關寶鈴無奈地舉起手裡的畫,想了想,嗤啦一聲,從中撕裂。她也明白,畫出來的並不是我思想裡的東西。「那些數字密密麻麻的,看得我都頭暈了,到底是什麼東西?」她困惑不解。
  「神針」姚氏雖然目前算是朝鮮武林的一支,實際上在清末民國時期,他們仍然祖籍河南的武林世家,因為得罪了當時勢力最龐大的武林盟主龍幸天,被「綠林令」追殺,萬般無奈之下才一路逃向東北,跨過鴨綠江,進入了黑山白水的東長白山一脈,隱姓埋名而居,至少有二十年沒敢重現江湖。後來,龍幸天冒天下之大不韙,開始為虎作倀,替土肥原賢二的北平特務機關殘害武林同道,結果被神槍會的「暗殺之王」圍殲於北平城外的懷柔別墅裡。
  龍幸天死了,姚氏一派才逐漸恢復本來面目,成為朝鮮武林的驕傲。畢竟他們家族代代相傳的繡花針暗器功夫,能在三十步外準確射中螞蟻的腿腳,根本是朝鮮人匪夷所思的絕技。
  能進入姚家的門牆,超強的目力和忍耐力,是必不可少的,比如鼠疫能在望遠鏡的幫助下,以自己的手臂皮膚為素材,發揮微雕中的高明手段,刻出這兩朵蓮花,已經超出了「紋身」的至高境界。
  「那麼,大哥楊天破解了這些密碼的含義了嗎?」
  蕭可冷的失態,讓我又一次記起了蘇倫。只有她那樣堅忍果敢的女孩子,才能在金字塔下親手按下控制器,引爆了手術刀體內的炸彈。蕭可冷永遠都比不上蘇倫,這是人的自身素質所決定的,天資所限,後天再努力十倍都無法追趕。
  「看來,再好的畫家,都有自己無法表達出來的思想境界對不對?」關寶鈴倒轉鉛筆,看著已經削得尖銳到極點的鉛筆尖,無奈地搖搖頭。
  藝術的境界就是如此,如果畫家能想到什麼就畫出什麼,手和心高度保持一致的話,那已經到達了畢加索那樣的「神仙」狀態,離「瘋魔」就只有毫釐之差了。
  「我知道,你要我畫的東西,跟朝鮮人最引以為傲的『微雕、核雕』接近,最擅長這種技藝的姚女士與我也曾有過幾次會晤,實在不行,我可以打電話給她,讓她出山?嗯,只是她的年齡已經超過九十歲了,到這邊的速度會比較慢,會不會耽誤你的正事?」她的手慢慢地摸向脖子下面的齒痕,臉上掠過一絲茫然。
  我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那些齒痕上:「別動,那裡是不是有些癢?」
  牙蛹,是超出醫學理論和生物理論的東西,根本讓人無計可施,我們還不至於要去醫院裡,讓庸醫們當作「過敏性皮炎」來治療,只會越來越糟。
  「不,只是一陣陣發麻,像是觸到了微弱電流一樣。」她拿開自己的手,忽然一楞:「嗯?那些密碼呢?已經從你腦子裡消失了?」
  果然,剛才的注意力轉移,像是一下子把腦子裡的思想刪除了,只剩下模糊的蓮花圖案。我吃了一驚,顧不得開口說話,立刻開門出去。
  蕭可冷仍在廊簷下,守著鼠疫的屍體,滿臉都是困惑。
  「仍舊打不通張大師的電話,不知道怎麼回事。如果正在飛機上,電話應該是關閉的,總不至於沒人接聽。」
  我大步跨到她身邊,俯身揭開床單,驀然發現,鼠疫手臂上的蓮花圖案已經神秘地融化了,像是兩張被沾濕了的水墨畫,越來越模糊,直到成為一團青色、一團粉色。
  「呀?怎麼會這樣?」蕭可冷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