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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節

  夢做得太多,太陽穴隱隱發脹,頭也昏昏沉沉的。
  陽光射在門上,屋簷上已經開始滴下融化後的雪水,發出單調的「嘀嗒」聲。
  小燕「嗯」了一聲,似乎提起了興趣:「好吧,是否可以先傳真給我,大體看一下?」他飛快地說了一個傳真號碼,接著補充:「如果真有破解價值,我會第一時間趕到北海道去,不過機會不大。我剛剛做了一件有趣的事,進入了印度第一大軍火販子的核心資料庫,真是夠壯觀的,他跟全球十五個最大的黑社會組織有密切關聯,每天收支的營業額都有幾億美金。知道嗎?他正準備倒賣兩艘航母給印度國防部,利潤破記錄地達到了百分之五十五……」
  我打了個哈欠,沒興趣聽,還想躺下睡一會兒,眼皮又沉重地抬不起來了。
  「風,我找到了一個奇怪的交易賬單,軍火販子接到了來自日本的預定信息,將一件高達十五億美金的武器秘密封存起來,只等對方的貨款到賬,立即發貨。那個日本人的名字叫做『風林火山』——一個隱退六十年的老戰犯,奇怪吧?」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都跟風林火山打過交道了,只是沒能留住他而已。
  「這個情報,我已經賣給了美國人與俄羅斯人,想必軍火販子很快就要倒霉了,不知道狗急跳牆之下,他會不會發動自己埋藏在印度全國的武裝力量,全力做出反擊。反正五角大樓方面的反饋意見,是毫無商量餘地的『殺無赦』。」
  小燕只是毫無江湖道義而言的黑客,為了個人好惡,他什麼都能做得出。
  我報上了「鼠疫」的名字,聽見他辟里啪啦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隨即報告:「嗯,他是原先朝鮮赤焰部隊裡的一級教官,入伍之前,曾師從朝鮮很有名的暗器高手『神針』姚氏,專門學習手工微雕技藝,後來不滿朝鮮政治,毅然叛逃,我沒猜錯的話,被仔細雕琢下來的『煉獄之書』,肯定會藏著很多古怪,簡單的數字傳真沒法表現細節——算了,有可能的話,我還是跑一趟……」
  門被推開,蕭可冷裹著滿身寒氣、眼睛紅撲撲地走了進來。
  小燕的敘述仍在繼續:「風,你說風林火山訂這件超級武器要做什麼用?不會是準備毀滅地球吧?關於他的傳記典籍非常多,經過我的『達芬奇矩陣排列』分析之後,得出了他的基因類型傾向,竟然跟二戰時的德國元兇希特勒非常近似,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僅有國籍和信仰不同。奇怪的是,他從二戰日本受降日前夜消失後,一直毫無音信,現在突然跳出來,這讓全球的諜報機關都有點『驚弓之鳥』的意思。你正好在北海道,如果有關於他的任何消息,請傳真給我,重金收購……」
  一談到錢,小燕立刻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他當然知道,我跟蘇倫都不缺錢,更不愛錢。
  我關切地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小燕,你目前為誰工作?為什麼會滯留在科威特?伊拉克局勢緊張,周邊國家只怕隨時都會受到汽車炸彈襲擊的牽連。這個時候,大家躲開都唯恐不及,你幹嘛跑到那裡去?」
  他是燕遜的弟弟,我跟蘇倫也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一個高智商的淘氣孩子。
  小燕頓時發出一聲長歎:「中國古代俠士講究『為朋友兩肋插刀』,我也正在『插刀』而已。我是反戰自由人士,絕不會為幾個超級大國服務,在乎的只有他們的貨幣單位。有一個超級女黑客,代號叫做『甜夢露』,你該聽說過吧?」
  蕭可冷坐在床邊,凝視著桌面上的一幅風景照片發呆,她的鞋子上、褲腳上沾滿了雪水冰碴,顯然經過了很長時間的雪地漫步。
  我知道昨晚她肯定睡得很少,恍惚中幾次翻身,都覺得她正倚在門口向外看著。鼠疫的死、還有跟金純熙有關的往事,肯定已經讓她想起了所有的往事。
  小燕不滿地叫著:「你不知道她?美國五角大樓的死敵,那個具有一半印地安血統的超級魔女?」
  他把我的沉默當成了無知,其實「甜夢露」的名字,從二零零一年開始,便屢見於美國全球通緝令的紅榜,懸賞價格每六個月就會翻一番,是全球女黑客的典型代表。她的得意之作,是二零零三年底拿到了聯合國軍事監察機構的「美軍虐囚」的第一手資料,並將其公佈在阿拉伯國家網站上,讓美國人陷入了輿論大嘩的尷尬境地。
  「我知道,你幫她,豈不是引火燒身?」我起身,掀掉毛毯,慢慢下地,活動著全身酸麻的關節。
  二十一世紀最不明智之舉,就是與美國人為敵,如果真要毫無意義地螳臂擋車,輕則粉身碎骨,重則禍及九族。小燕還年輕,從來考慮不到這個後果。
  小燕哈哈一笑:「對,我知道後果,但我相信她要做的工作是很有意義的——破壞美國人的『天網防禦計劃』,讓我們的外星人朋友可以順利地進出地球,而不是隨時都在擔心會成為美國特種研究室的小白鼠。算了,你是墜入紅塵的俗人,跟你說這個也沒用。幾天內,我會抵達北海道,隨時電話聯繫……」
  黑客們要做的事,天馬行空,無跡可循,如果真的對「天網計劃」構成威脅,觸犯了美國人的根本利益,只怕他們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放下電話,我有十幾秒鐘的失神,為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燕,更為了曾經通過話的語音美妙到極點的燕遜。一個有那種聲線的女孩子,想必也是花容月貌,艷光四射的吧?
  蕭可冷忽然開口:「風先生,尋福園方面有十三哥電話過來,說有位姓顧的小姐已經抵達札幌機場,三小時後會到尋福園,她說自己是您的朋友。您的電話占線,所以打到尋福園那邊去了。」
  我在後腦勺上敲了一記:「噢,差點忘了,顧傾城要過來。」
  蕭可冷的反應變得很遲鈍,竟然沒有追問顧傾城是誰,只是楞楞地對著那張風景照。照片上滿眼都是堆疊枝頭的粉色櫻花——
  「風先生,我想問您一句,假如赤焰部隊開價,要我用『大殺器』換大哥的人出來,我該怎麼做?您會幫我嗎?」她的聲音極盡苦澀,一夜之間,短髮變得乾枯散亂,毫無造型,已經不是昔日主掌尋福園的那個幹練灑脫的女孩子。
  我沒有一秒鐘的猶豫,立刻回答:「我會幫你。」
  她「哦」了一聲,緩緩地扭頭看著我:「真的?」
  我用力點頭:「真的!當年朝鮮宮廷的風雲突變,很明顯是金純熙先生受了『功高震主』的讒言迫害。手術刀先生曾說過,如果由金先生順利入主朝鮮權柄,這個國家的未來十年將會天翻地覆,趕上亞洲一流國家的發展水平。可惜,『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的表現太搶眼了,自然會遭到別人忌恨。植物人恢復正常的先例少之又少,或許咱們可以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接他出來,為他延醫求藥。你是蘇倫的妹妹,你的事就是我和她的事。」
  我說的,都是絕對真話。非但是手術刀如是說,連美國最精明的政治觀察家們都說過,如果金純熙執政,今後的「亞洲經濟四小龍」將會順理成章地變為「五小龍」,而朝鮮將會成為東北亞地區的第二個「東方之珠」——香港。
  蕭可冷的眼睛裡突然開始閃光,像是枯涸的泉眼裡陡然滲出了甘露。或者逆境中的人,無論男女,都需要別人的肯定和鼓勵。
  「謝謝您風先生,如果……如果方便的話,請給我一個擁抱……」她的兩頰紅了起來。
  我走過去,張開雙臂,真誠地用力擁住她的肩膀。她的雙手則順勢環住了我的腰,緊緊扣住。她的身子不如關寶鈴柔軟,卻也不像蘇倫那麼挺拔有力,帶著剛剛發育完全的女孩子那種淡淡的青澀,在我懷裡緊張不安地扭動著。
  擁抱可以為彼此傳遞勇氣和力量,這一時刻,我心裡根本沒有曖昧的男女之情,只把她當成愛哭鼻子的小妹妹,可以替她遮風擋雨,搪開一切霜刀寒劍。
  有人輕輕叩響了門框,篤篤篤地連響三聲。蕭可冷「啊」的一聲,羞怯萬狀地從我懷裡閃了出去,連額頭都羞得通紅起來。
  「哦……打擾一下,兩位有沒有興致踏雪游寺,或者去寺院外面看看雪景?在港島,近五年來都沒下過這樣純淨的雪了,不好好看一下,真是糟蹋了人間盛景——」
  關寶鈴彎著眉、翹著嘴角笑著,洞察一切,但卻不著一字。陽光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鍍上了一層燦爛的金暈,披拂的長髮依舊帶著無窮無盡的風韻,讓我情不自禁地心動。只是,她耳根下的齒痕又多添了一枚,越發觸目驚心。
  她輕撫著新換的黑色狐裘,重複了一句:「兩位都沒興趣?」
  大亨來的時候,曾給她帶過來一整箱衣服,全都是這一季的巴黎新裝,但她獨愛黑裙、黑狐裘和黑色的高跟鞋,獨特而優雅。
  蕭可冷恢復了冷靜,搖了搖頭:「不,或者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不想讓關寶鈴知道廊簷下覆蓋著的死人,急促地說:「我們需要你幫個忙,再畫一些東西。」
  關寶鈴皺皺眉:「嗯?畫畫?還是上次那些古怪的水下石門之類的怕人的東西嗎?難道就沒有什麼新內容?」當她皺眉的時候,我的心也彷彿被憑空而來的針刺中,引起一陣短暫的心疼。
  「只是兩朵花,蓮花。」我並不確定自己能運用邵黑的「傳心術」,畢竟他說過,如果不能跟邵白雙劍合壁,他們兩個的任何一種異能都會大打折扣。
  關寶鈴的眉頭又展開了:「好,我喜歡蓮花,那麼我先回去準備紙筆,十分鐘後開始,可以嗎?」她向蕭可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然後退回隔壁去了。
  蕭可冷凝視著我的側影,忽然發自內心地感歎:「風先生,您對關小姐實在太細心了,怕鼠疫的屍體嚇到她?就算蘇倫姐也沒受到這樣的百般呵護吧?」
  我摸摸下巴,微笑著回答:「蘇倫與你的膽識都幾乎要超過我,還需要呵護嗎?豈不是畫蛇添足?」其實,每一個女孩子都是需要精心呵護的,但只有關寶鈴能引起我身不由己的心疼,勝過其她任何女孩子。
  蕭可冷還要開口,我及時舉手阻止她:「先做正事要緊,或者這一次能從兩朵蓮花裡找到某些秘密。哦對了,座鐘裡的那柄——」
  她的反應也極其迅速,從口袋裡取出那柄青色的蓮花鑰匙,在我眼前一晃:「在這裡,我會好好保存,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