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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節

  「他死了?」蕭可冷問。
  「他……應該是……死了……」鼠疫的回答似是而非。
  「所以,他從那一年起就消失了,再沒回來過。手術刀先生曾對我說,他自己是於一九九一年清明節之後正式接管尋福園的,因為當時實在是找不到楊天大俠——原來他已經死了?一代江湖奇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了?」
  蕭可冷在屋子中間來回走了幾趟,甩甩頭髮,大聲說:「不對,我不信他會是這個結果!手術刀先生說過很多次,『盜墓之王』楊天是不會死的,永遠不會——」
  一瞬間,我感覺屋頂的燈光突然變得異常寒冷了,忍不住舉手緊了緊衣領,但寒氣是從渾身骨縫裡直冒出來的,由裡而外,無法抵擋。
  「我看到他跳下去,從半夜到黎明五點鐘,前後至少是六個小時。小妹,徒手潛泳的時間極限,每個有科學頭腦的人都一清二楚,就算身上帶著便攜罐裝壓縮氧氣,容積最大的也支撐不了這麼長時間,而且我敢保證,他身上什麼都沒有。」
  鼠疫又喝下了一杯水,臉上寫滿困惑,可見十五年來,這一幕給他的震撼仍舊逼真地存在,永遠都無法從記憶裡抹殺。
  如果他說的一切都是親眼所見,我想可以慎之又慎地用這樣的言辭來描述整個過程:「大哥到達『通靈之井』後,先做了足夠的熱身活動,然後進入井裡。在之後的六個小時內,沒有再次從井裡浮上來。」結果有兩種,他可能從另外的出口離開,或者,他仍在井裡,至少在鼠疫監視下的六個小時內,仍然停留在水下。
  「後來呢?」我仍然鎮靜地裝作不在意地問。
  「我在環繞『通靈之井』的四個制高點上,安裝了加長電力的攝像裝置,每隔兩秒鐘拍攝一幅畫面,一停不停地監視井口。這樣的行動持續了兩個星期,直到我確信他不會再上來為止。從那時起,江湖上就失去了『盜墓之王』楊天的消息……一直到今天。我無數次夜探尋福園,他絕對沒有再回來過,包括他書房裡的私人物品,從那晚之後,就再沒有人動過。」
  蕭可冷停下手裡的所有動作,長吸了一口氣,才慢慢吐出一句話:「對,手術刀先生也是這麼說的,不過他並不知道那晚發生在『通靈之井』邊上的事。」
  我迅速起身,走向門邊,低聲笑著:「既然那件事發生在『通靈之井』邊上,我們何不到那個天井去,一邊看一邊回憶往事?」屋裡很冷,我的手握在金屬門把手上時,像是握住了一大塊堅冰。
  鼠疫長歎:「對,到那裡去說,或許你們能聽得更明白一點。」
  蕭可冷沉吟了一下,才急步跟過來,再次不安地彈著指甲,短髮在燈光與雪光的兩重交映下,閃著烏油油的光。
  開門的剎那,迎面那棵形式古怪的櫻花樹遍身披雪的樣子,讓我的心又有一陣莫名的悸動。
  古代中國的相士典籍裡,曾舉過「迎門五福殺」的例子——明末杭州城裡,兩家鹽商歷代積怨,結果張姓的兒子仕途青雲直上,做了杭州知府,權勢一手遮天,將仇家林姓打壓得抬不起頭來,終於跪地認輸。林姓為了表示認輸的誠意,在張姓當家人六十壽誕這天,用珊瑚、翡翠、金錠、銀頁子打造了五盆微縮的梅、蘭、竹、菊、松,沒等張姓開門,一大清早便擺在了張姓門口。這件事一時間傳為杭州城的美談,大家都誇林姓識時務、會做人。但過了沒有三個月,張姓一家,或染惡疾暴斃、或被訴訟牽連入獄、或出門遭盜匪打劫而亡,好好的一個大家族,十九口人全部不得好死。
  迎門開花,地譴天殺。所以,這是風水植物學裡的大忌,望之讓人心寒。
  「風先生,迎門殺,植物不開花前,好像並不值得擔心。」蕭可冷明白我的心思。
  我摸了摸下巴,有極端的胡茬長出來,很硬地扎痛了手指。
  「我們韓國人對中國的風水學並不認同,只奉行『謹言慎行、謙虛隱忍』的古訓,並且一直以為,人與動物、植物共生於天地,適者生存,不適者優勝劣汰,存在即是有道理的。」鼠疫最後一個出門,對那棵枯樹的存在不以為然。
  院子裡的積雪已經能沒過腳踝,我們出了院門,沿小巷向西,恰好從枯樹旁經過。樹幹、樹枝上都掛滿了沉甸甸的雪花冰稜,如果是在日光照耀下,必定光彩奪目,美不勝收,但在陰沉沉的落雪半夜裡,它卻讓我記起古人「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句子。
  「你殺象僧時,用的是什麼武功?」我若有所思,伸手在樹旁抄了一把雪。
  「十三點。」鼠疫埋頭大步走路,踩得積雪「咯吱咯吱」亂響。
  我歎了口氣,為象僧的死大為不值。他只是楓割寺裡一個與世無爭的修行者,跟鼠疫更是無冤無仇,卻半路橫死,被出身於「黑夜天使幫」的「七殺手段」之一「十三點」奪去了性命。
  我們三個人腳快、心急,所以只用了三分鐘時間,便趕到了「通靈之井」的院子。四週一片雪白,只有水面上冒著淡淡的霧氣,雪片落下,立刻就融化在水裡,沒有片刻的停留。
  鼠疫在井口的南北軸線上停住腳步,轉身向著正北,略一思索便開口說:「當時,他站在這裡,抬腳踏上井台,垂著頭停頓了十幾秒鐘,像是基督徒的餐前禱告一般,然後緩緩向前俯衝,做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跳板魚躍動作,分開水面扎進去,只濺起極短暫的水花……」
  他一邊說,一邊邁上一步,雙腳併攏,站在井台上的積雪裡。
  蕭可冷取出一隻小巧的手電筒,「啪」的一聲打開,雪亮的光柱射出來,落在水面上。水清得如一塊毫無雜質的晶體,呈現出淡淡的青碧色,帶著逼人的寒意。
  光柱向下投射的時候,我們三個凝神觀看,可見深度在十二米左右,井壁依舊光滑無比,石縫間偶爾看見細小的青苔。十二米深度以下,只是一片模糊的墨綠色,毫無發現。水面很平靜,偶爾被雪片激起的漣漪,很快地就平復下來。
  鼠疫低聲問:「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口深井會通向哪裡?」
  這個問題,幾乎每一個看到古井的人都會問。記得在江南看「濟公運木井」時,井欄上雕著一句現成的答案:古井通海。有靈氣的井,永不枯涸,據可信的推論,它們下面的水源來自大海,是經過海水的潮汐推動,再透過石隙、土壤的天然過濾才形成了一口口神奇的古井。
  蕭可冷伸手在水中撩了幾下,又一次發問:「你親眼看他下去,就再沒上來過?如果你的結論成立,就能證明楊天大俠仍舊羈留在井底,對不對?」
  這個問題也是我想問的,只是可不可以從另外一個好的方面考慮,大哥已經通過另外的渠道離開了這裡?但他能重新回到地面的話,怎麼不回尋福園去、不來找我,反而一失蹤就是十五年?
  我不敢選擇剩下的第二種答案,如果一個人十五年來仍在海底,不是死了,就是已經化身為魚。
  「嘀嗒」一聲,有什麼東西跌落在水面上,蕩起一圈漣漪。
  鼠疫起身指向「亡靈之塔」。沉思著:「我在那邊見他躍下水,急速過來,他只在我視線裡消失了半分鐘。等我趕到井邊,地上沒有任何水漬,所以只能說明他從入水的第一秒鐘起,就沒有再出現過。十五年來,我念念不忘地就是他到底上沒上來呢?如果他是為尋找『海底神墓』而入水,那麼他找到了嗎?」
  這件事,只有我最清楚,大哥不但找到了那裡,並且成功地進入了兩扇門後的甬道。
  「嘀嗒」,又是一聲,我奇怪地望著水面,蕭可冷手裡的電筒也隨即移向水面,竟然發現那圈漣漪的中心一片殷紅。
  「血?」蕭可冷叫起來。
  鼠疫的身子晃了晃,舉起自己的右臂,慘笑著:「我的血,我要死了,是『七殺手段』裡的『新西蘭牧羊犬』,金手指臨走時下的手,到現在才覺察,晚了……」
  幾秒鐘內,他的右肩與右耳根中間的連接部位,衣服破碎,肌肉筋骨鮮血淋漓,彷彿正被一隻無形的怪獸嚙噬著。血一直落進池子裡,他低頭看著漣漪越來越多地泛起來,陡然淒慘地嗥叫了一聲:「不——我不想死……」身子後仰,無力地跌落在雪地上,急速奔湧的鮮血把一大片白雪染成了鮮紅色。
  「黑夜天使幫」的「七殺手段」,融合了物理、化學、生物三方面的殺傷手段,破壞速度快得驚人,受傷者幾乎沒有能活過五分鐘的,除非能在第一時間裡採用「急速冷凍療法」,配合切除受傷肢體的潰爛部分。
  金手指離去超過二十分鐘,所以鼠疫的傷勢已經無藥可治,那一大塊恐怖的傷口一直向他的頭、胸部位推進,就算受到強酸的腐蝕,大概也就等同於這種結果了。
  「真正的『煉獄之書』……風、小妹……真正的……真正的……」他用力抬起手腕,亮著那兩朵蓮花,伸向我跟蕭可冷面前。
  蕭可冷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但對眼前的慘狀束手無策,甚至無法採取任何急救措施。我知道,此刻最應該做的,是為鼠疫實施「安樂死」,讓他少受煎熬。
  「真正的……真正……」傷口迅速蔓延到了他的右胸,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僧袍,成片成片地化為碎片,然後與腐爛的血水混雜在一起。
  「風先生,怎麼辦……」蕭可冷求救似的望著我。
  我緩緩搖頭:「『黑夜天使幫』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徒的,就算韓國總統跳出來講情,都無濟於事。『七殺手段』沒辦法破解,就像鼠疫殺了象僧一樣,不過是一次急速的輪迴報復而已。」
  雪花落在枯樹上,也成了花的一種,所以蕭可冷說的「迎門殺,不開花並不可怕」是不成立的。那座小院的格局注定了任何一屆主人最後都難逃橫死的結局,像僧之前或者鼠疫之後,必定還會有人受到戕害。
  「小妹,我先……走了——」鼠疫的雙腿一陣痙攣,陡然噴出一大口鮮血和一段血淋淋的舌頭,嚼舌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