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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節

  我失望地凝視著這張臉,原以為可以得到所有問題的答案,到了最後才發現,她也沒有答案。在所有謎一樣的循環路線上,她只不過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節點,知道某些東西,卻有著更大、更困惑的空白。
  她死了,是殫精竭慮參悟「海神銘牌」與忍者的暗襲共同奪走了她的性命,如果死亡、拘禁、昏睡、復活、死亡真的是她這一生的宿命,那麼她不過就是鑒真大師東渡後的一個犧牲品,沒有自我,只為使命而生。
  蟬蛻留在她僵硬的掌心上,完整如初,靜止不動。
  我捏起它,舉在眼前,深切地懷疑她的生命會不會又一次回到蟬蛻,等待下一個千年後的轉世投胎?一念及此,小小的蟬蛻竟變得沉甸甸的,彷彿具有了某種靈性。
  「喀啦、喀啦、喀啦、卡嗒」四聲,從保險櫃內部傳出來,打破了藏經閣上的這片寧靜,隨即那扇銀色的門無聲無息地向外打開,我的心臟驟然緊縮——「籐迦的生命封印打開了,她確確實實已經死了!」
  我的手指並沒有任何發力的動作,蟬蛻卻毫無預兆地迸碎了,化為細密如沙的灰色粉末,洋洋灑灑地隨著夜風飄落在籐迦身上。她的身體似乎抽搐了一下,我的雙眼感到一陣急驟的酸痛,頓時涕淚橫流,彷彿有什麼東西,從籐迦身體裡飛出來,一直射進我的心裡。
  她的面頰上閃現出了兩團紅光,但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紅光來自於保險櫃裡,因為櫃門打開的一剎那,裡面立刻噴出熊熊的火焰,我能看到蝴蝶一樣翩翩飛舞的紙灰,根本連搶救資料的機會都沒有。
  我騰的站起來,僵直地默然站著,腦子裡一片空白。《碧落黃泉經》在沙漠裡失盜、老虎失蹤、籐迦死了、譯文燒燬……前後只相隔幾秒鐘,本來滿懷希望的一件事,驟然灰飛煙滅一場空,所有希望同時破滅。
  火焰持續了不到五分鐘,我靠近保險櫃,撿起地上的一柄短刀,忍受著煙熏火燎的灼熱在紙灰裡翻動著。這把火燒得很徹底,連片紙屑都沒留下來,或者已經隨著籐迦嘔心瀝血記下的譯文消失了。
  籐迦的確死了,對《碧落黃泉經》的追索,也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我頹然丟掉短刀,「噗通」一聲坐在地板上,任由東窗上的朝霞越來越亮,然後感受到了打在臉上的第一道陽光。
  理智告訴我,應該回小院去,命令象僧開始火化邵家兄弟。現在,又多了籐迦公主的屍體,或許該向大人物報告,總之這不是件好事,畢竟她身上也曾承載著大人物的夢想,企圖從這裡打開攫取「日神之怒」的缺口。
  我走近南窗,一夜的格殺,讓我感到心神俱疲。
  天井正中,多了個提著黑鞘長刀的人,光禿禿的頭頂沐浴在朝陽之下。那是谷野神秀,相貌與谷野神芝相似,但深沉靜穆的氣勢卻要遠勝於後者。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早就過時的陳舊西裝,也看不出原先的顏色,唯一能夠讓人眼睛一亮的,就是那柄出自屠龍刀的寶刀。
  「風——」他仰起頭,神色平靜,活脫脫就是那個死在沙漠裡的日本盜墓專家。
  我扶著窗框,緩緩點點頭。
  「我有話要對你說——」他指向石凳,率先走過去,順便踢開了倒在石凳邊的一個黑衣忍者,把長刀放在石桌上。
  院子裡一片狼藉,到處都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
  我飛身躍出窗戶,輕輕落地。如果是在血氣方剛、驕傲率性的從前,我會直截了當地拒絕他,因為與日本人之間,根本沒什麼好談的,大家也絕對沒有合作機會。只是目前追查《碧落黃泉經》這條線索完全斷了、大亨受制於勒索者、關寶鈴被獠牙魔的詛咒所控制——我的確該謙虛冷靜下來,接受任何可能對自己有益的意見。
  石凳冰冷,坐下之後,我只是低著頭沉默地凝視著那柄刀。
  「屠龍者的作品——他很推崇你,曾說你是華裔年輕人中的最卓然不群者,終成大器。還說,只有你對他的刀不屑一顧,總能指出鍛造過程中的缺陷,比如這一柄,你就曾指責他淬火時,使用了常溫下的山泉水,造成刀身的不正常扭曲,從而加大了出手時的風阻。」
  谷野伸手在刀鞘上一拍,長刀嗆然出鞘,寒氣森森。
  我又一次看到了那條囂張飛舞的怒龍,龍尾上鏨刻著「二零零三年五月」這幾個字。
  「對,屠龍刀的鑄刀技術已經天下無敵,只可惜他始終沒能心無旁騖地從頭至尾鑄完一柄刀,這是一個人的天性。高手對決,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或許只有幾毫秒的差異,就能決定勝負生死——」我握住刀柄,緩緩抽出長刀。
  九十厘米長的刀身,通體烏黑,只有一線刀刃上帶著不易察覺的寒光。刀身上不帶任何閃光,這是屠龍刀借鑒了中國古鑄劍師的「玄鐵冶煉術」,鍛造刀胚的過程中,加入了吸光性極佳的烏金礦石。這種鑄造刀劍的思路,天生就是為擅長偷襲的人準備的。
  「據他說,你也是用刀的高手,中國武功冠絕全球,真希望見識一下——」
  谷野說話時,喉結上下哽動,突然之間,刀鋒便緊貼在了他的喉結上,甚至根本沒發出劃破空氣的呼嘯聲,鏨刻怒龍的位置,不合時宜地反射出了半隻手掌大的光影,冷冷地落在他的額頭上。
  「論冷兵器的鑄造技藝,中國古代高手眾多,而屠龍刀畢生追求的,也就是古代鑄劍師干將、莫邪的境界,但他雖然刻意隱居,但心靈並不平靜,所以,我敢斷言,他永遠不可能鑄造出真正完美的刀。」
  我的手腕一挑,唰的一聲,刀又還鞘。昨夜如果不是風林火山搶先佔據天時、地利、人和,設下重重迷陣,並且搶先殺傷了籐迦讓我分神,想必我的處境不會那麼被動。
  谷野苦笑著:「你說得很對,怪不得屠龍刀每次提起你,都會讚不絕口。今晚如果不是風林火山分了一大半心神來對付你,我肯定還是無法突破他的思想禁錮,仍然囚禁在冥想堂裡。現在,我回來了,三年之前要做的事,從今天起,又要重新開始了——」
  我不想聽廢話,如果不是為了冥想堂下的隱密穹窿,根本不會耐心坐下來。
  「客套話已經說完了,谷野先生,有什麼話請直說。」我擔心關寶鈴那邊會發生什麼變故,毫無疑問,今天她脖子下的齒痕還會增加。如果風林火山就是驅動獠牙魔的勒索者,我希望他會再次出現,無論如何,只要他在,就有解除牙蛹詛咒的可能。
  谷野摸著光光的下巴,眉骨上的黑痣顫動著,顯然正在急速地動腦子思考:「風,我開門見山好了。風林火山的來歷,江湖上幾乎人人皆知,翻閱二戰資料可知,他是從受降日的前夜消失的,六十年來,從沒再次重現於江湖。中間的這段歷史,只有我清楚——這是我擁有的籌碼。」
  我冷笑:「你一直是個赫赫有名的盜墓專家,想不到也是一個優秀的商人?」
  在全球盜墓界,谷野神秀一直都能排在前十名之內,這一點毫無疑義。
  「我寧願把自己當作一個優秀的賭徒……勝負只在一念之間,所以才有了被囚禁三年的劫難,但我仍願意賭下去,進入神墓,拿到『日神之怒』,成為真正超越『盜墓之王』楊天的日本人——」
  他提到了大哥的名字,讓我重新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
  寺僧們應該已經起床了,我聽到有人尖叫著奔跑的聲音,想必是驚駭地發現了屍橫遍地的慘狀。
  「日本領土上的寶物,絕不會讓外國人搶先一步拿到,這一點事關大和民族的榮譽。地球上形形色色的各國盜墓人超過五百萬,其中高手約五萬,能賦予『絕頂高手』稱號的不超過五十人。這麼多年,所有的盜墓者心目中都心甘情願地把『盜墓之王』這頂桂冠擁戴在一個人頭上,一個中國人,楊天——」
  我點點頭:「對,『盜墓之王』楊天,名動江湖,天下第一。」
  這不是順水推舟的溢美之詞,大哥能當得起任何偉大的稱號,如果不是十五年前的神秘失蹤,到現在為止,他也絕對是全球盜墓者的唯一精神領袖,任何人無法超越。
  谷野又在摸自己的下巴,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著:「自從立志加入盜墓界的第一天,楊天就是我的偶像,但大和民族的自尊心,又不容許自己去崇拜一個中國人。幾乎每一天,我都被這種痛苦困擾著,瘋狂地投身於全球歷史典籍之中,尋找可能被楊天遺漏的古墓。因為我要在成績和名聲上超過他,為大和民族爭光。當我們的金元經濟日益復甦,緊緊追趕美國人的同時,每一個愛國的日本人,都會把『為國爭光』這句話做為人生的頭等大事——」
  我能明白他的話,也清楚日本人所具有的堅忍不拔的優點,只是從前手術刀曾百分之百肯定地說過——「沒人能超越楊天,至少以地球人現有的智慧結構,再提升三倍腦容量、提升十倍身體素質,或許有機會跟他相提並論。否則,任何盜墓者妄圖跟他相比,都是螢火蟲與太陽的懸殊。」
  大門虛掩著,或許是谷野進來時隨手閉上的,但隨著衣袂急促掠風的聲音,有人飛身撞開大門,發出訇然巨響。
  「我知道,楊天沒有到過『海底神墓』,更沒有獲得『日神之怒』,所以,我最終把目標定在楓割寺,希望能完成這次壯舉,成就楊天都做不到的盜墓盛事。」谷野並沒轉身去看大門外的人,那些對他一點都不重要。
  我不動聲色,只在心裡發出冷笑:「那倒未必!」
  邵黑的遙感中,兩扇門後的牆壁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盜墓之王楊天到此」這句話,如果不是大哥親手用「大力金剛指」劃下的,又會是誰?谷野處心積慮要超越大哥,始終還是棋差一招,但是大哥到過那裡之後呢?江湖上並沒有「日神之怒」出現的消息,會不會表示大哥進去之後,就再沒出來……
  邏輯推理的結果,最終只有一點——大哥進入了「海底神墓」,並且就此消失,再沒出現過。我強迫自己不承認這一點,只是因為心裡一直裝著手術刀說過的「楊天永遠不死」這句話。
  第一個走進來的是衣衫不整的象僧,滿地橫屍已經讓他精神麻木了,苦著臉走過來,一路踮著腳尖,避開死屍與血水。在他身後,十幾個神情緊張的灰衣僧人交頭接耳地擠在門口,只是探頭探腦地張望,衝著谷野的後背指指點點,卻不敢跟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