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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節

  「風,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全球華人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想像力是人類唯一的限制藩籬。我不勉強你,但我需要把一件事說給你聽,關於『日神之怒』,並不是只有日本人在蠢蠢欲動地試圖發掘它。據最新的國際秘密資訊顯示,美國人和印度人在兩年前就有所行動了。特別是印度方面,安插在北海道的特務人員密度超過了歷史總和,創紀錄地達到了三百人。」
  我搖搖頭:「孫先生,這些風雲變幻的國際鬥爭,我不想聽……」
  「孫先生,看東北方向,霧氣!」小鶴驀的低聲提醒。
  我們過於專心談話,誰都沒注意「冥想堂」頂上驟然飄蕩起來的白色水霧,短短數秒時間,水霧便凝結成了白色的飄帶,隨風搖蕩著,飄忽不定。
  冥想堂一如既往地沉寂著,與我第一次看到這座古怪的白房子時一模一樣。
  孫龍舉起望遠鏡,只掃了一眼,便果斷地下令:「小鶴戒備,那是霧隱忍者的法術,跟軍方無關!」
  白色飄帶繞冥想堂一周後,躍動著隨風而來,慢慢伸展成五米寬的一團絲縷不絕的霧氣,目標直接對準了我們站立的地方。
  「風,沒有人逼你聽、逼你做什麼,就像我的『日本沉沒』計劃只是試著邀請你而已。做任何大事,都需要有志同道合的朋友鼎力相助。如果不是管夫子對你的大力舉薦,我絕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你發出邀請。」
  我試著讓自己放鬆下來,淡淡地笑著:「謝謝,能得到你的垂青,不勝榮幸。」
  霧隱忍者這一門派曾在中日甲午海戰中大顯身手,借助海上日出前、日落後的濃霧,重創過大清北洋水師的艦船,一戰成名,受到當時日本天皇的大肆褒獎。熟悉晚清歷史的人,都會對這個以「水戰、詭戰」成名的門派有相當嚴重的忌憚。
  小鶴的身體那麼纖細,並且在此前我所瞭解的神槍會高手資料裡,並沒有這個女孩子的存在。
  我知道管夫子,而且是如雷貫耳,但我好像從沒跟對方見過面,他又怎麼會大力舉薦?
  「北張南管、天下各半」,這八個字說的便是張百森與管夫子。一個精通特異功能,一個最擅長摸骨看相,都是中國百姓心目中的半神半仙一樣的人物。
  管夫子的家族淵源,能一直追溯到漢末三國的神算師管恪,對於摸骨術的研究已經登峰造極,二十歲之前便受到美國某科研機構的邀請,由香港遷居紐約,次年發表的一篇「論人體骨骼結構與思想衝動如何關聯」的文章榮獲了美國「十大傑出理論發明」大獎,拿到五千萬美金的獎金。接下來的二十年,他一直低調沉默,直到一九九七年孫龍接掌神槍會當家人的位子,他突然出現在孫龍身邊,並且成為神槍會第一軍師。
  他姓管,但中文名字已經無人記起,冠以「夫子」兩字,意思是代表在某些人心目中,他的地位之尊崇完全可以跟孔夫子、孟夫子相提並論。
  「想不到我這樣的江湖無名小卒,還能被管夫子如此看重?」我苦笑,不知該感到榮幸還是不幸。
  晴天裡的楓割寺看起來秩序竟然,所有的樓閣排列規規矩矩,只是突然之間沒了生機,彷彿變成了一座詭異古怪的空寺。
  「為了你的到來,相信楓割寺上下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我向「幽篁水郡」方向眺望,想起大人物謙和的微笑後面隱藏著的野心勃勃,頓時一陣悚然。或許下一秒鐘,就會有人橫屍塔上。這就是江湖,每一秒鐘都有人倒下,而更多的高手隨即冒出頭來,攪動江湖之水,波瀾跌宕。
  「風,我知道來這裡的危險性,就像在一九九九年我加入『慰安婦索賠』律師團開始,身邊到處充滿了危險,很多激進團體已經放出風來,要取我孫龍的人頭,但我不能不來,無論是為神槍會的名聲、中國人的自尊、律師團的形像。從美國到日本、從札幌機場到這座塔上,所面臨的危險大小沒有什麼區別,我從來都沒放在心上。我所擔心的,只是神槍會所有兄弟的信心,如果我顧及個人生死,始終龜縮在安全地帶,卻要兄弟們在一線廝殺奮鬥——那早就違背了當年『暗殺之王』王前輩創立神槍會的初衷了,對不對?」
  他的手重重地按在圍欄上,語氣沉穩冷靜。
  「沒有人能殺得了我,江湖上,放言『幹掉孫龍、血洗神槍會』的高手超過三千個,但現在呢?他們都躺在無名公墓裡,魂歸天堂,被江湖永遠地忘記了。我有的是好兄弟,肯奮不顧身地替我擋子彈,而我,任何時候,也會為自己的兄弟擋子彈,用自己的命,換兄弟的命。」
  這些話,鏗鏘堅決,擲地有聲,他曾在多個場合一字不差地重複過。
  「你也是我的兄弟,風。如果今天必須有一個人要跳出來擋子彈,那會是我——」他抬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滿眼都是望不到底的真誠。
  「對敵人鐵血無情,對兄弟肝膽相照,這就是神槍會的宗旨。在亞、歐、美三個洲,我們已經有六千萬兄弟,是山口組人馬的十倍、黑手黨人馬的二十倍。在財力方面,擁有的各國貨幣、產業資源、有價證券超過五百億美金。另外,我們得到全球前二十名最具實力的華人富豪無償的金錢支持,二十四小時內可以隨意調用的流動資金近一千億。」
  「神槍會發展到今天,並非是為了某些人拉幫結派、牟取私利,或者做全球黑社會的龍頭老大,而是要實實在在為華人社會做些有意義的工作,比如——」
  我一下子接上去:「比如『日本沉沒』計劃?」
  說實話,自始至終,我對他的計劃就沒表示過支持和信服。
  孫龍皺眉笑了笑,用力撫摸著那條傷疤,並沒反駁我,只是用一種悲涼之極的口氣接著說下去:「那個計劃,可以不做,可以只放在我的檔案櫃裡,做為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幻而存在,但現在,取不取『日神之怒』,已經是利箭在弦,不得不實施的事。否則,它一旦落入美國、印度、日本三方手裡,都會成為地球人的末日。」
  印度從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便在全球軍備競賽裡扮演了一個激進角色,除大規模提高本國的軍火產量之外,更積極承辦了十幾屆國際性的軍備展、航空武器展,逐漸以「大國」自居。
  我保持沉默,懷疑這些資訊的真假。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大人物得到這些消息後,絕對不會坐視不理,任由印度間諜在自己領土裡活動,一聲令下,不就全部剿滅乾淨了?就像今天全力以赴擺設這場鴻門宴一樣。
  「風,我不想說得太多,今天單獨過來探望你,還有一層意思,是要讓霍克、王十三以及神槍會日本分會的人馬都知道,咱們是兄弟、我看中你、你是個人才——接下來,我可以順理成章地把日本的神槍會人馬交給你來管理。先別急著推辭,這只是個臨時決定,等拿到『日神之怒』,你仍是自由之身,可以隨時更改自己的去留。」
  我搖搖頭:「不必費心了。」
  如果當初決定加入某一方團隊,我早就在沙漠裡答應鐵娜或者詹姆斯了,何須等到今天?
  這個回答,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立刻揚起眉毛大笑:「風,江湖上風雷激盪,固守成見絕對不夠明智。沒人要勉強你,只是我希望你能跟小蕭好好談談,認清目前的亞洲形勢。我甚至可以答應你,就算拿到『日神之怒』,也永遠不會實施『日本沉沒』計劃——考慮一下,別那麼快做任何決定。」
  「孫先生,殺還是不殺?」小鶴低聲問了一句。
  孫龍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霧隱忍者自從創立以來,就從來沒給中國人帶來什麼好處,相信以後也肯定不會,殺了——」
  小鶴聽完了孫龍說的最後一個字,突然向後倒退,身子衝進塔門裡,雙掌像兩柄快刀,「噗嗤」一聲插入灰白色的石壁裡。
  「噹啷」,長刀落地的聲音,被她刺中的,不僅僅是石壁,而且有一個隱身在石壁中的灰衣男人。小鶴的手抽回來,那男人也緩緩跌出石壁,沿著台階翻滾下去,地上只留下一柄灰色的長刀。
  「小鶴的身手,還在霍克之上。神槍會裡,這樣的好手至少有三百名,但我還是希望你、蘇倫、小蕭等人全部加盟進來,畢竟我們要做的是為全球華人牟取權益的大事。華人要靠自己,而不是靠聯合國、靠美國人的施捨,你覺得呢?」
  孫龍張開雙臂,做了個「天下人才,盡入我彀中」的豪邁姿勢,令我一下子想起了縱橫三國時的梟雄曹操。
  塔裡接連響起十幾聲男人憤怒的低吼,伴隨著長刀落地聲、七星鏢激射在石壁上的叮噹聲,等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小鶴已經沉默地回到了孫龍身邊。
  冥想堂上飄來的白色煙霧漸漸逼近,向站在第七層上的我們三人身上捲過來。
  「孫先生,都殺了?」小鶴又問,舔了舔嘴唇,眼神越來越清冷。
  「都殺了!」孫龍毫不猶豫,又舉起望遠鏡向正北看著。
  小鶴迎著煙霧走了過去,身子立刻被絲帶一樣的煙霧裹住,跟著便是繚繞四起的雪亮刀光,彷彿煙霧中藏著數不清的帶刀殺手。
  「那是霧隱派的『下忍』,跟大人物無關,有必要趕盡殺絕嗎?」我不忍心在楓割寺裡大開殺戒,畢竟外圍還有那麼多狙擊手在守株待兔,何必暴露小鶴的真實武功?下忍對於忍者門派來說,只是最低級的打手,殺一百或者一千,都於事無補。如果不能幹掉主使他們的首腦,這場戰鬥永遠都結束不了。
  「是嗎?可是——做大事,永遠不能有婦人之仁。風,據三年來搜集到的日本江湖勢力動向的情報,二戰後銷聲匿跡的『天忍聯盟』重新開始活動,有人用『天照大神令』傳諭各派忍者俯首聽命,肯定要有巨大的詭秘行動,連日本政府都驚動了。或許我們只能通過不停的殺戮,讓這個執掌『天照大神令』的神秘人物現身。」
  孫龍不把大人物放在眼裡,卻對「天忍聯盟」的新主人感到憂心忡忡。
  煙霧越聚越多,越堆越高,兩三分鐘內便把小鶴淹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