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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節

  「如果這是一大塊巧克力就好了——」關寶鈴歎了口氣,舔舔乾裂的嘴唇。
  「巧克力?就算是塊薄餅也行啊——」其實在此之前,她已經幾次起身要去喝一點海水充飢,都被我攔住了。空空蕩蕩的腸胃被鹹澀的海水刺激,只會不停地反嘔,讓人陷入更危險的全身虛脫狀態。
  我無力地拍打著牌子:「這塊……牌子會不會是瑞茜卡說的那個?我看不到它上面的字,你不是說……她說過有『海神銘牌』這幾個字嗎?」這句話,要喘息三四次才能說出來,體力實在是下降到極限。如果再發生什麼意外,也只能聽天由命好了。
  牌子冷冰冰的,黝黑而且質地堅硬,雖然不能明確說出它的成分結構,卻也能判斷是某種合成金屬的產物。因為有瑞茜卡的話在先,所以我特意在上面仔細搜索過,實在沒能找到任何字跡,甚至沒有任何一種文字字符。
  關寶鈴皺著眉,每次提到瑞茜卡,她都會感到有輕微的歉意,認為對方的失蹤跟自己沒有及時勸止很有關係。
  「她很肯定地說過,發現的那塊牌子上寫著那些字,或者不是這塊,而是另外的一塊?」
  以關寶鈴的想像力,絕對無法參與到海底探索的神秘行動裡來。要知道,我已經繞塔底兩周,幾乎徹底搜索了玻璃盒子邊緣的所有地面。如果有暗洞或者什麼引人注目的牌子,我早就發現了。
  唯一的結論,這就是瑞茜卡發現的牌子,也就是原先嵌在塔門上方的那塊。或許是在受到紅光的侵蝕後,牌子的外觀發生了改變,字跡全部被融化掉了。可是,什麼人會在一座莫名其妙的石塔上嵌上一塊那樣的牌子?並且是中國的古文字?
  我的手無意識地在這塊牌子上面摸索著,無數粗細不同的對穿小孔,組成了連綿不絕的古怪圖案,但那個后羿射日的鏤空圖案非常逼真,任何一個瞭解中國神話的人,都會想到這個傳說。
  不知道當初的雕刻者使用了什麼樣的先進工具,竟然將后羿揚頭向上時飛揚的髮絲也一點點鏤刻出來,包括束著頭髮的一根粗糙的繩子。從側面看,彷彿是用水銀燈打在白幕上的最細緻的剪影畫。
  這幅畫在牌子上佔了四分之一的位置,其它位置佈滿了各種渾圓的小孔,其中幾團,像是某種花卉或者奔跑中的動物,也有些地方像連綿不絕的宮殿牆垣,但我可以肯定的說,小孔並沒有組成文字的跡象,更不要說是中國的篆字。
  極度的飢餓限制了我的思維能力,我甚至出現了眼冒金星的感覺,還能撐多久,我也無法肯定。道家雖然有「修煉辟榖」一說,卻是在平靜打坐的狀態下,並且環境溫暖乾燥,絕不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玻璃盒子裡。
  「你會不會……為我犧牲自己?」關寶鈴喃喃地問。
  我摸索出手腕上別著的戰術小刀,捏在手裡,看著刀刃上刺眼的寒光。
  「會嗎?」她在盡可能地節省體力,昔日甜潤柔美的嗓音,現在已經乾澀如久不滴油的弦軸。
  「我會。」說出這兩個字,也許該經過長久的深思熟慮,而不是隨口說說。我之所以能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是因為知道自己比大亨更愛她,王江南之類自命風流的江湖人物更是不在話下。
  「咳咳、呵呵呵……」關寶鈴嗆咳起來,挾帶著不斷的苦笑。
  活人的熱血是世界上營養價值最高的液體,犧牲我自己,足夠關寶鈴熬過七十二小時甚至更久。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即使到了最後,我犧牲了,她也並沒有得救——愛一個人,或許就會變得很傻,很容易衝動,什麼人都不會例外,無論是江湖浪子還是街頭乞丐。
  我看著自己手腕上微弱跳動的脈絡,想像著一刀切下去鮮血飛濺的場景。
  「我願意為你犧牲一切,身體以及生命。」這是我的誓言,但從埃及飛往北海道之前,我還一直以為這一生自己命中注定要娶的女孩子是蘇倫。
  眼角的餘光裡,瞥見地板下面不再有什麼魚類飛速掠過,重新變得黝黑一片,彷彿玻璃盒子進入了另外一個黑暗的空間裡。
  我撐著台階,努力想讓自己站起來,走向塔門,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腰和腿都酸痛得厲害,並且關節與濕衣服摩擦處,至少有四個地方火辣辣地疼,但我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咬著牙走向塔門。
  「風,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怕你會像……像瑞茜卡一樣,離開,然後就再不回來……」關寶鈴也掙扎著站起來,扶著石壁走下台階,身子搖搖晃晃的撲向我,跌在我的臂彎裡。
  我苦笑著,如果我也像瑞茜卡一樣離奇失蹤,相像關寶鈴就會失去了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外面好像又起了變化……」
  「我們一起出去……一起,就算消失,也在一起!」關寶鈴笑起來,彷彿失蹤成了一件好玩的事情。女孩子的心情總是瞬息萬變的,剛剛還處在極度的虛弱憂患之中,幾秒鐘後就可以滿臉都是頑皮的笑。
  「好吧,希望我們這次的消失,會幸運地回到楓割寺裡去——」我握著她的手腕,向前跨步,穿越塔門,同時摒住呼吸,像此前無數次由陸地進入水中一樣。不過,我的腳下突然踩空,身體一閃,猛的跌了出去,手指來不及鬆開,把關寶鈴一起拉倒。
第166章 重陷絕境
  我沒有感受到任何水的阻力,在地上連續翻了三個滾,只感覺到堅硬的地面。急速的旋轉之中,眼睛裡看到的只是一片連一片黑黝黝的巖壁。
  「啊——哎喲……」關寶鈴疼得大叫起來,雙手抱著膝蓋,聲音淒慘無比。
  我坐起來,先去看她的傷口,左膝蓋上已經碰掉了一塊皮,裂開了兩條白森森的口子,鮮紅的血正緩慢地向外滲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急切間我找不到任何可以擦拭傷口的東西,只好俯下身子,吮吸著那個傷口。這種困境下,一旦有人傷口化膿發炎,只怕會危及生命。她的血很鹹,卻又帶著淡淡的玫瑰花香,讓我渾然忘記了血液裡本身帶有的腥氣。
  「風,那些水呢?怎麼這裡的水都不見了?」關寶鈴暢快地呼吸著,並且雙臂一直在半空裡飛舞。
  「什麼?」我的思想只關注在她的傷口上。
  「水!水沒有了,你還沒感覺到?」她再次大叫。
  我倏的放開了她的膝蓋,真的,玻璃盒子裡不再有一滴水,我們是處在完全自由的空氣裡——「啊……」我跳起來振臂大叫,興奮之情難以言表。本來以為會長困海底,無法擺脫鹹澀的海水困擾,甚至會永遠憋悶在塔裡。現在好了,這個玻璃盒子是在空氣中,但卻不是陸地,而是在半空裡緩慢上升。
  我跳起來時弄疼了關寶鈴的傷口,害得她又「哎喲」了一聲,不過已經興奮地踮著腳站起來,牽著裙擺飛快地做了四五個旋轉的動作。
  腳下非常乾燥,我壓抑不住興奮,沿著塔底跑了兩圈,盡情地把自己心裡的鬱悶散發出來。從塔身到盒子的邊緣這段距離,像一塊高層住宅上的陽台,而盒子之外,全都是黑黝黝的巖壁,一直向上延伸著。
  再次回到關寶鈴身邊時,她指著塔門上方空著的那一塊凹陷的石壁:「那裡,會不會就是瑞茜卡發現『海神銘牌』的地方?」
  此時我們可以清晰看到七層高的塔身,所用的砌築材料,是跟「亡靈之塔」相同的白色石頭,並且結構造型,也跟楓割寺的寶塔完全相同。
  仰面向上看,在極其遙遠的高處,彷彿有一個狹小的白色光斑,模模糊糊的,不知相距有多遠。
  關寶鈴陡然倒吸一口涼氣:「風、風——風……」她幾乎是跳到我身邊來的,雙手同時抓住了我的胳膊,身子顫抖得像是北風裡的枯葉。
  「風、風……我好怕,抱緊我……抱緊我……」她的身子緊貼住我,聲調也因為極度的恐怖而顫得忽高忽低。
  我擁住她,感覺到此時她的心跳突然加劇,並且兩頰的溫度也在迅速升高。
  面前的巖壁表面非常光滑,並且是帶著順暢的圓弧形,彷彿是為了這個圓柱形的玻璃盒子刻意開鑿出來的。我看到剛剛經過的某個部分,黝黑的岩層中間竟然夾雜著一些乾枯的白色樹幹,每一根的直徑都超過兩米。
  樹木的年輪可以說明一切,我粗略地數過其中一根,它的年輪層數竟然遠遠超過了一百圈。這能說明什麼?
  假定上面的年輪為二百圈,那麼樹木的生存時間就是二百年。那麼是什麼樣的力量,竟然迫使這些樹木橫著深埋在岩石夾層裡呢?樹木都是豎向生長,指向天空的,除非有某些劇烈的地震或者山洪爆發,才會令它們橫倒。難道我們經過的這座古怪隧道,竟然是開鑿在某個強震頻發的山體裡面?
  岩石層中間夾雜的樹木越來越多,我的視線裡出現了十幾塊粗大的樹根,直徑超過五十厘米。樹根都已經自然枯萎,但我知道,這樣深埋在巖壁中的樹根,往往是可以經過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不死的。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樹木也是如此,百年老樹開新枝的事數不勝數,也就是說,地面上的樹幹、枝葉部分完全死掉之後,樹木的根須往往還能生存非常久的時間,只待有合適的機會,便可以重新發芽成長,除非是被封閉的日子太久了,樹根才會自動死亡。
  再向上去,岩層中竟然出現了被整齊切割開的鵝卵石的剖面,大小都有,形狀不盡相同,但絕對都是被海水、河水沖擊而成的鵝卵石,無論顏色還是質地,跟我們所見的鵝卵石完全相同,但統統被某種尖銳的圓形刀刃切割開來。